“大敌当前,朕也希望他们能够摒弃派系之争,否则也不会把均达派过去!”赵佶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面上却露出了几许无奈。”均达在军略布置上朕都不担心,朕只担心他在那些悍将手下吃亏°了,这些事想也没用,他既然敢主动请缨,至少便有七八成把握……对了,姚平仲的伤情有消息了吗?”
高俅被赵佶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许久方才叹了一口气。”虽说已经派了名医过去,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只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仅此而已。对了,圣上真的准备免去高永年知西宁州之职?恕臣直言,虽然高永年此次轻敌冒进确实有错,但他屡战都是一马当先,在军中颇有威望,倘若因罪而……”
“伯章,你的意思朕明白。”赵佶摇头打断了高俅的话,“高永年的处分朕尚未决定好,不过,他确实不适合用来守一地,攻城略地才是最适合他的。此次西宁州一事,刘仲武曾经多次劝他不要轻易出击,他却置若罔闻,由此可见,谨慎持重的刘仲武方才更加胜任西宁州知州一职。至于高永年,朕有意把他调给均达直接指挥。”
高俅闻言愕然,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有道理′说经此一役后高永年必定会有所收敛,但人的性子是不可能改变的,治其轻敌冒进之罪是一回事,赏其击败夏军之功又是一回事,断不能功过相抵这么简单。
“确实还是圣上想得周到。”低声答了一句之后,高俅陡地却想到了昨日曲风悄悄传来的话,脸上顿时掠过了一丝阴霾。事涉后宫以及阉宦,到底该如何处置或是进言,才不至于引动大波澜?
第八卷 第三十三章 旧时禁中小宿卫
傍晚,京城的城门再次热闹了起来,既有携儿带女进城逛夜市的,也有挑着空空如也的担子出城归家的,一帮禁卒忙着检查是否夹带,一时间城门口乱哄哄一片。
夜色初下之际,城门口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过转眼的功夫,十几骑人便飞一般地冲城门而来。这一群人个个戎装,彪悍挺拔,为首的老者看上去年过五十,相比其他人便显得有些瘦削,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骑在马上腰背笔直,直到临近城门时方才叱喝一声,猛地一拉缰绳。刹那间,刚才还在疾驰中的众人便齐齐停了下来,这从极动到极静的骤然转换,顿时让城门口的禁卒和百姓看得呆了。
好半晌,一个正在盘检一个小贩的禁卒便匆匆奔上前去,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些人。人靠衣衫马靠鞍,虽然这些人看上去风尘仆仆其貌不扬,但是,一个个的彪悍劲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不消说,十有八九是刚刚自战场上下来。如今的官家爱的是能打仗的武将,喜的是能做事的英杰,因此,他们这些底下做事的人愈发不敢以貌取人。
那禁卒在为首的老者马前弯腰唱了一个大喏:“这位大人,可是回京诣阙述职的么?恕小人无礼,可有通关公文或枢密院文书?”
那老者闻言却是一愣,转而点了点头道:“不错,看来如今京城的卫戍已经比当日大有长进了!”他大手一挥,当下身后便有一人下马,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递了过去。
那禁卒被老者的口气吓了一跳。知道遇上了大有来头地人物,一看封套上的几个字更是大惊失色,慌忙退后又行了一个礼。这才放一行人进城。待到这十几骑人消失在城门口,他方才心有余悸地抹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好家伙。要是按照以往惯例加以盘剥,非得闹出大乱子不可。
一旁地另一个年轻禁卒倒是不解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老黄,那是什么人,你吓成这个样子?上次那个拿了青唐王子地姚平仲回京。也没见你这么恭敬。”“小毛孩子,你懂什么!”老黄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冲着那烟尘呆呆地又望了一阵,这才冷笑道,“姚家那个少年郎就算再有出息,想要独当一面至少也得熬个十年,哪像这一位……你知不知道,人家要是在外头,可是被称为王帅的!”
“王帅?”那禁卒终究年轻,皱眉一想仍是觉得疑惑。”王帅不是在熙河与羌人打仗吗,怎么会这个节骨眼上回京城了?”
“没见识,这天底下难道就只有一个王帅?”老黄瞪了身旁的同伴一眼。却懒得多说,扯着嗓子便去吆喝起那些进城出城的人来,只余下那年轻禁卒一个人站在城门口发愣。
那老者却不知道自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他径直去兵部和枢密院缴了公文。又得枢相蔡卞接见,及至出了禁中时,却早已是月上树梢。
此时他方才觉得饥肠辘辘,见宣德楼前他自己地四个卫士依旧是站得笔直,他便不露痕迹地点了点头,招手示意四人近前。
其中一人见老者颜色自若,便开口问道:“王帅,属下已经照您的吩咐让兄弟们回府歇息了,这么晚了,您是……”
“暂时不忙回去!”老者抬头望了望天色,突然叹了一口气,“去姚府看看,我和姚帅虽然只见过数面,但毕竟和姚雄同在一军中效力过。如今姚帅既然去世,我至少也得去尽尽心意〉起来他还真是幸运,在西北建功立业的武臣无数,能够像他这样后半辈子在京城荣宠不衰的却不常见……开府仪同三司,多少文臣至死都没有这个殊荣,唉!”
四个卫士低头应了,却不敢插话,直到老者上了马,他们方才齐齐上马相随,不多时,五人便到了姚府。
官家和宰辅连连上门致奠,因此姚家自然风风光光,门前从早到晚都有专人守着,就是为了有官员上门拜访。这会儿,原本正在打盹的一个中年门房便被马蹄声惊醒,满心疑惑地打量着面前这些人。要知道,哪怕是京城的武官,上这里也是大多乘车,少有骑马的,难不成这些人是打从外地来的?
“这位大人,请问……”门房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意思却是清楚,这便是为了讨要帖子。
老者刚刚回京,哪里备办得如此齐全,微微皱眉便朗声道:“你去禀报你家大少爷,就说王恩前来吊祭!”
那门房歪着头又打量了一阵,略一迟疑便关照了身旁的同伴一声,自己急急忙忙地冲到了里头。约摸一炷香功夫,姚长子姚靖竟亲自迎了出来。要知道,姚算得上是高寿去世,姚靖这一年也已经四十七岁,听到王恩两个字时,竟是愣了一阵子方才恍然大悟。
客客气气见过礼之后,姚靖方才将王恩往里边让,口中兀自恭维道:“早听说王帅要调回京城,谁知竟这么快。唉,只可惜先父去得太早,否则也可见上一面。”
王恩面上淡然,心中却知道这不过是客气话,若非姚去世,他也未必见得会这么快回京。眼下西北固然是名将云集,京城的卫戍却因为姚去世而有了缺口,尤其是三衙统军,更是不可忽视←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姚神主前恭恭敬敬上了香,然后方才和姚靖在偏厅坐了下来。
“姚帅虽然已去,不过好在圣上加恩姚氏全族,不仅姚雄得以官复原职,而且姚古姚平仲也得以加官,这身后荣宠已经是武臣极致了!”
王恩一开口便是颂圣,见姚靖连连点头,又转而笑道,“不过,此番敏则地贤名也同样是传开了,都说你把恩泽让给了长房,这份心雄,实在令我佩服。”
“王帅过奖了,我生来愚钝,这也是应该的。”姚靖却在揣摩王恩来意,要知道,父亲姚虽然已经去世,但在三衙多年,人脉犹在,自然知道此番召回王恩是何用意。不必说,只怕是等上三五个月,这殿前都指挥使一职就归王恩了。眼下对方前来吊祭,虽有四分是为了当年旧情,但有六分却也是为了探听消息。
“如今我早已不是渭帅,这帅之一字便可免了。”王恩笑着摆了摆手,略顿了一顿方才问道,“敏则,让官固然是美谈,不过,你就真的没有为自己这一房考虑考虑么?”
“圣上已经让几个后生转了文资,这份恩典已经足够了。”姚靖终于抓到了一丝线索,笑着点了点头,“王帅说如今不是渭帅,我却听说,先父去世之后,圣上已经属意王帅任殿帅之职,这王帅两个字不是名副其实么?”
“那不过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事到如今,王帅还有什么好隐瞒地,听说政事堂几个相公已经都点过头了。”姚靖说着便突然凑近了些,声音也变得无比低沉,“只是枢密院小蔡相公还有些迟疑,似乎是本来有其他人选′说三衙管兵,但真正大权还在枢密院,王帅以后还需小心。”
王恩闻言微微皱眉,片刻又舒展了眉头:“多谢敏则提醒,不过,这种事情强求不得。在我而言,在外带兵也无妨。卫戍京城便须由枢密院节制,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两人又东拉西扯地交谈了一阵,姚靖便亲自将王锻出了门,临别时却低声在王恩耳边道:“王帅,京城风云多变,你面圣之后,最好再去拜访一下蔡相和高相,总而言之,一切小心。”
王恩从一介禁中卫士起家,在边关立功之后又被哲宗以先帝宿卫为由留为马军都虞候,而后又再次出泾原建功,见惯了仕途风雨,此时哪里不知道姚靖是有心提点,当下便重重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四个卫士去了。
“王恩……”
半个时辰后,高俅便得到了王恩回京的消息。提出召王恩回京接替姚的乃是蔡京,但他同样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毕竟,赵佶自己便对这个从禁中卫士一路窜升到一地帅臣地王恩刮目相看,他没道理作这么个恶人。但是,他却对王恩于哲宗绍圣年间出任过马军都虞候这一点相当在意。那正是蔡氏兄弟当权的时候,谁能担保其中没有联系?
苦苦思索了一阵,他正觉得心力交瘁,突然外边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上前打开门,便有家人双手呈上了一封信函←回到书房随开之后,第一眼便看到了落款的那个姚字,心中不由一惊,待到看完之后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看来,说姚的儿子都是无用之人确实太过了′然在军略勇武上没办法承继乃父的衣钵,但是在算计这一点上,这个姚长子却相当不凡。只看这封信送得正当时机,对王兜的话又恰到好处,便足可见其人明智。正思量间,外间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下一刻,书房大门便被人推开了,来人正是管家高丰景:“相爷,西宁州姚平仲送来的书信!”
第八卷 第三十四章 今日腾达会当时
姚平仲从昏迷中清醒后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完成了高俅交付的使命。与旁边大夫的几句交谈中,他方才得知对方竟是从京城赶来,不由大感意外。及至高永年刘仲武两人匆匆赶到,他方才得知,自己拼死救出主将的消息早已是传遍了整个西北。
他勉强在两个军士的帮助下坐直了身子,然后便向高永年问道:
“高帅,那一日之后战果如何?”
高永年笑着看了刘仲武一眼,没好气地摇了摇头:“醒来之后也没见你问自己的伤势,尽关心军情!放心吧,夏人已经退兵,我军斩首千余,至少算得上是小胜!”
姚平仲闻言顿时放下了心,但是,他随即察觉刘仲武脸色有异,不禁下意识地追问道:“那羌人叛乱的事又怎么说,朝廷有旨意下来了吗?”
这一问之下,高刘两人顿时全都沉默了,刘仲武的脸上甚至有几分尴尬。好一会儿,高永年方才若无其事地答道:“此事我已经详细奏报了朝廷,并自请罪责,如今第一道公文已经下来了,由老刘暂代知西宁州之职。听说为了此事,王帅也已经上了请罪的奏疏,险些吃了挂落。归根结底是我轻敌,左右不过是调到别处,希晏你不用操心。倒是你此次立了大功,圣上已经有旨在先,你如今转武翼大夫,已经是诸司正使了!”
武翼大夫四个字一出,姚平仲不由感到目瞪口呆,这种恐怖的晋升速度。是他为官之后从来没有领受过的。不等他出言询问,高永年便笑吟吟地说开了。
“你此次出征本就是自己请战,这是第一功:叔祖去世而以国为先。这是第二功;主将大意你却小心提防羌人,这是第三功;拼死血战力救主将。这是第四功;以己身替主将挨刀,这是第五功……就算一个功劳转一官,你转五官也是理所应当地事。”
姚平仲听高永年一口一个主将,满脸的毫不介怀,心中不由愈加惊疑。果然。还不等他开口相问,刘仲武便打断了高永年的话。
“老高,你就别这么说了。你感念希晏救你地情分没有错,可是,你也不该在奏折中故意夸大自己的罪责,而把率军衔尾击敌地功劳全都说得不值一提。你应该知道,京中那群文官都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人,你这不是拿着把柄往人家怀里送吗?”
“老刘,有过错就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