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人口出怨言,毕竟他们这些刚刚轮换下来的人才休息了半个时辰都不到。
此时此刻,湟州城内也已经乱成了一团。城头羌兵丝毫没有觉察,自己得到的箭矢砖石供应逐渐少了,而几个大酋头已经避进了城楼,由于城中箭矢不绝,羌人在湟州的主将丹波秃令结也躲到了坚固地城楼里进行指挥。但随着战况,他越来越暴跳如雷,毕竟,他从来没有想到,宋人竟会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攻城。
“攻吧,攻吧!只要宗水桥仍然在我手里,青唐大军就会源源不断地过来驰援,早晚会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他一边气急败坏地叫骂着,一边狠狠挥舞着拳头,仿佛这样才能宣泄心中愤怒。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羌兵大呼小叫地冲了进来,看到首领狰狞的脸色方才醒悟了过来,连忙结结巴巴地报道:“宗水桥……宗水桥那边传来了消息,宋军……宋军正在攻打那边的水寨!”
“什么?”丹波秃令结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一片,他疾步上前一把抓起那羌兵的衣领,厉声喝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他突然松手重重甩下了手中人,怒气冲冲地下令道,“来人,把这个扰乱军心地奸细斩首示众!”
不顾那吓破了胆的羌兵苦苦求饶,他倏然转过身子望着那些噤若寒蝉地将领,一字一句地道:“宗水桥有重兵驻守,绝对不会有失…要是敢提投降两个字,旗杆上的几个人头便是最好的榜样!”
率精骑往宗水桥上流直击羌人援军的正是王用,得了王厚军令之后,他只用了一刻钟便集结全军,一鼓作气击退了前来驰援的数千羌人,而后又乘胜夺了水寨,直逼桥城下。由于这个小城并不似湟州那样准备充分,因此在羌人猝不及防下,王用麾下地一些藩兵很快爬上了城头,肃清城门敌军之后便打开了城门放己军入城。在占据了桥城之后,羌人又意图反扑,两边再次战成了一团,在反复的拼杀之下,王用情急之下便命人放火焚烧宗水桥,一时之间火光冲天直入云霄,竟让黑夜变成了白昼。
这已经是姚平仲第五次登上城头,一支长枪左冲右突锐不可当,但以寡敌众毕竟不能持久,眼看他就要再次被逼下城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北方的宗水桥突然冒出了冲天火光。见到那熊熊火光的一刹那,他顿感心中的战意一下子被点燃了,长枪一下子枪芒骤吐,连刺带扫将周围四个羌兵全都撂倒在地,然后吐气开声朝城下大喊道:“宗水桥毁了,羌人再无后路,杀!”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麾下其他军士也纷纷大嚷了起来。联想到先前支下的赏格,城下年卒顿时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登,而城头望见火光的羌人则大惊失色,战意何止弱了三分。姚平仲麾下的一众军士听到主将呐喊,再见其大发神威,顿时士气大盛,竟堪堪抵挡住了羌人的反扑,在城头站住了阵脚。这一转机下,更多的宋兵跃上了城头,三三两两结阵为战下,竟是渐渐占了上风。东面城头如此,其他三面也是如此,趁着那熊熊火光,宋军的士气逐渐高昂,本就损失惨重的羌兵后援乏力,再也难以。
城下观战的王厚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变化,神情顿时异常振奋,恰在此时,几个亲兵押解着一个男子上得前来,为首的躬身报道:“启禀王帅,抓到一个奸细!”
“哦?”王厚大奇,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汉子,突然冷笑道,“你是哪个首领的人?”
“我是大首领苏南抹令咓的人,奉命向王帅送信!”那汉子连忙解释道,“大首领说,丹波秃令结不自量力妄图抵抗天兵,他和其他首领不愿意再为这个愚蠢的人效命,愿意为王帅打开城门!”
“这个时候才知道投降,是不是有些晚了?”王厚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见那汉子脸色惨白,这才正色道,“我军如今眼看就要攻下湟州,这份人情来得虽晚,但只要他能够做到,那我可以保证下湟州之后保障他以及其他投诚者的性命。不过,如今战势如火如荼,怎么样重新入城报讯,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来人,给他松绑!”
左右亲兵这才上前松了绑缚,那汉子倒也硬气,揉着膀臂站起之后便深深施礼道:“多谢王帅成全!小人行前得过吩咐,不管王帅是否答应,大首领都会设法打开城门,以报王帅及尊大人当年待我们的情分!”
第七卷 第二十六章 忧西征各怀鬼胎
王厚自熙州进兵的消息很快传入了京城,不过,知情的官员脸上并无几分喜色,而是显得忧心忡忡。原因很简单,就在十几日前,因为中太一宫起火,政事堂几个宰相联名要求赵佶下旨让王厚暂缓用兵,孰料这边旨意刚刚送去给童贯,那边王厚就不管不顾地进兵了,在不少人看来,这分明是有心藐视朝廷政令。只有熟悉内情的高俅知道,这一次自作主张的根本不是王厚,而是私自扣下了赵佶旨意的童贯。
“中太一宫失火乃是不吉之兆,王处道不顾圣上旨意贸然进兵,万一有失,恐怕这个责任他一个人根本担负不起!”
蔡卞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王厚是不是高俅所荐的了,他只知道,自己也是赞成西北开疆的人,若是西进大军没有损伤或是小挫还能够遮掩,可若是真的因为贸然进兵而遭到大败,那他这个枢相绝对难辞其咎,届时只有引咎罢职这一条路可走,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望着赵佶铁青的面孔,他万分怀疑高俅会用什么方式过这一关。
面对旁人满怀质疑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高俅却依旧泰然自若。尽管他对军事并不算十分精通,但和严均研究过多次都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湟州一战是必胜的结局。以王厚的性格,即便赵佶不下旨意,他也会谨慎用兵,须知这是十万人马系之于一身,万一有失,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前途也就毁了。
“圣上,如今既然王处道已经自熙州用兵,那么,焦急或是责难也没用。至于圣上的旨意。依臣之见,圣上只是将手诏传给了童贯,想必他是胸有成竹,所以没有让诸将知晓也有可能。兵贵神速,大军齐集熙州,旷日持久便需消耗大量粮草,而且羌人也会有充足的时间来预做准备,反而会使得此次用兵半途而废。中太一宫火起不过是一时不小心而引起的,与吉凶何干?圣上乃天睿之主,用兵自有天公庇佑。何惧于人间祸福?”
他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大通,用一句奉承作为结束,这才略一躬身退了回来。果然,他瞧见赵佶的脸色平和了许多,想必自己关于童贯地那句评语也到了心里,这就够了。堂堂大宋最精锐的西军。怎可由于因缘巧合最终落到一个阉宦手中?
“罢了,眼下再讨论这些也于事无补,一切等到战报传来之后再说!”赵佶沉声撂下一句话,随即拂袖而去。
见旁人三三两两地怏怏离去,蔡京便缓步走到高俅跟前苦笑道:“圣上大约还是有些恼火,明明下了手诏却得如此结果,任是天聪如海,恐怕也会记着这件事的。伯章,你就真有那么大把握认为此次西征必胜?”
“元长公言重了,你又何尝不认为此次王处道必定旗开得胜?”高俅笑着反问了一句。就在刚才群臣唇枪舌剑的当口,蔡京这个最活跃的首相却一言不发在旁边看热闹,显然也是胸有成竹的。
“哈哈,果然瞒不过你!”蔡京不由大笑,脸上的忧色一扫而空,“羌人目下虽然看似奉青唐王子谿赊罗撒为主,但对于先前赵怀德的事。也不是无人心忌的。王处道既然通习羌事,又曾经拿下过湟州部州。此次应该也不在话下。也只有那些一心抱着和为贵的家伙才会惧怕用兵,哼,不战而屈人之兵,天下事哪有这么轻易地?”
听到蔡京一下子扫进一帮人,高俅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是故意为之。只得无奈地一摊手:“我朝惯例向来如此,否则也不会有当年一再弃河湟的故事。不过,等到王处道的战报一来,想必他们也就会换一种说辞了。”
西征大军下巴金城!
西征大军下瓦吹寨、通川堡、把拶宗城!
两路大军会师湟州,湟州指日可下!
当接二连三的捷报传来时,正如高俅所料,人们都把先前对王厚的指摘抛到了九霄云外。湟州守军万余,而王厚大军足足有十万之众,几乎没有人认为克复湟州还有什么困难。一时间,连篇累牍的赞誉堆满了赵佶地案头,大多数都是颂扬皇帝盛德威服四夷的,当然,也少不了少数硬是唱反调的家伙。不管怎么样,郁闷了十几天的赵佶相当高兴。
“好,关键时刻,王厚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在福宁殿内殿中只有高俅一个人的情况下,赵佶表现出了极度的兴奋,完全把帝王的矜持忘在了脑后。这个时候,高俅当然不会去扫皇帝的兴致,难得让这位年轻的君王放松一下也是好的。一根弦绷得太紧迟早会断,当年若是神宗皇帝能够多活几年,大宋地局面未必就会演变成绍圣元符时的样子。
“伯章,还是你说得在理,什么祸福吉凶,朕承命在天,人间祸福与朕何干!宫殿烧了就烧了,那是人祸而非天灾,王厚不是照样打了胜仗么?”
高俅见赵佶竭力克制却依旧不免有几分手舞足蹈,心中不由大为感慨。没有皇帝是不渴望军功的,即使是想方设法地提防武将的大宋君王也是如此,所以才会有太宗皇帝远征燕云,所以才会有真宗皇帝御驾亲征,所以才会有神宗皇帝五路攻夏。尽管结果大多不如人意,但是,并不能完全说他们就安心当一个守成之君。面对诸多强大的外敌,大宋在先天上就已经不足,在这种时候却又施行那种阉割似的军制,在武将身上绑缚沉重的枷锁,文臣士大夫只知道偏安一方,这才会使得号称数百万地大宋军队在异族铁蹄下显得不堪一击。
“圣上所言极是,倘若当时依庸人之言派使节令王厚退军,恐怕就不会有如今的结果了。”想到那时落井下石地那些官员,他仍是忍不住刺了一句。在只有君臣两人的状况下,他当然用不着戴着人前那幅宽大谦和的假面具。“也幸亏元长公没有坚持,否则圣上那时盛怒之下,说不定真的会颁下旨意。”
“你错了!”赵佶不以为忤地微微一笑,“只要你出面坚持,朕总会相信你一次。这么多年了,朕信过你无数次,有哪一次你让朕失望的么?朕可以实话告诉你,那个时候,朕真地很恼火,但是,当你站出来力挺王厚的时候,朕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以即便是蔡元长进言,朕也会驳他一次,用兵非比其他,岂能说进就进,说退就退,那不是儿戏么?”
听到赵佶如此说,高俅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际。多年的苦心能够换来眼下的信任,士为知己者死,他已经很满足了。当下他深深弯腰施礼道:“圣上如此信任,臣铭感五内!”
“好了,你不妨帮朕算一算,湟州打下来之后需要多少钱用来安抚吧!”
这句话顿时说中了眼下最大的问题,以眼下的大宋国库和赵佶的内库,支撑这一次的犒赏当然没有问题,但是,西征大军远远不是打下湟州就算了的。湟州之后还有鄯州廓州,羌人解决了之后还有党项人的反扑,这一系列的战事全都要用大量的银钱填进去,这可以说是一个硕大的无底洞。然而,若是像从前那样盲目为了开疆而开疆,届时又收回大批军队,那么迟早有一天会在别人的反扑之下丢失已得之地,那就得不偿失了。
幸好已经推行了新茶法,还有茶利可供弥补军费之需!
走出福宁殿,高俅不禁想起了已经推行一个月的新茶法′然茶商怨声载道,但是,这一个月都茶务发卖茶引得到的收入几乎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一点,他也是一样。无论是最初的禁榷法还是后来的通商法,茶价一直以来都是居高不落,现在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大茶商的身上重重割了一刀而已。至于是不是要被人骂作苛严,他已经管不了那许多了。
“重赏三军加上其他,恐怕至少要数十万贯。”
只是约摸估计了一下数字,他便深深皱起了眉头。不比那些游牧民族,中原汉族的开疆往往会带来莫大的损失,往往疆域是大了,国库却空了,似汉武帝那样取得了对匈奴的空前大胜,中原大地最终却十室九空,折损无数青壮,这也是战争双刃剑的一面。可是,若是像那些文臣所谏那样,不打仗行么?
有那么多外敌环伺,又有那么多异族先后崛起,承平日久的大宋军队已经有很多不会打仗了。若是把京城周围的一部分禁军拉到西北前线,怕是要经过多场铁与血的战争乃至于损失惨重之后,军队才能被称为真正意义上的军队。只有裁汰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