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明白,只有我,什么都不明白!”
躺在雪地上,虚弱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浸入了冰层。高山之上,寒冷的夜风呼啸而过,冻结了我最后一点意志和力量。
在这高山之上,我仰望远方的夜空,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点点星光。极目远眺,黑色的帘幕无边无际,吸收了一切敢于窥测它的目光。
没有了力量的支持,心神又极度虚弱,此时此刻,就是0号晶片也停止了运转。
没有了神念探测,没有了气机感应,对我来说,百公里外的一切,仿佛远在天边。
这时的我,就像是一个凡人俗夫,面对着广阔无垠的宇宙,发出空洞乏味的感叹,却不知他生命的范围内,还有着另一个丰富多彩的天地。
怀着对自己境遇的嘲讽,我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心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还是错过了最后一面,对他们而言,这是遗憾吗?”
问题的答案,我不得而知。但对我来说,这必将是伴我终生的痛苦和遗憾!
我发现,我很难用语言去解释失去亲人的那种感觉。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我直至如今,还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夜空一如从前,没有任何的变化,可我就是知道,在这个世上,最后三位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已经不在了。
真气滚动如珠,流畅自在的程度,较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似乎在补偿方才的过失,体内的力量显得分外乖巧,在我微一动念之际,它便托着我的身体飞上半空,无声无息地掠过天际。
首先,我来到了原来风暴的中心,我的亲人们的消失之地。
这是一处渺无人烟的荒山,东去三十余里,便是张家的祖宅所在。
这一片荒山,早被刚才惊天动地的冲击抹去了大半。十多个山头被齐齐削平,形成一个人工盆地。草木化灰,山泉泻地,正是一片神魔战场的模样。
仔细察看,刚才冲击的余波甚至还有留存。
默默地待了一会儿,我转身离开。
这地方,我再不会来了,即使它是我的亲人们最后存在的地点,但我仍找不到他们的气息,似乎已恼羞成怒的大自然,抹去了他们存在的一切痕迹。
我飞上半空,再不回头。
我没有控制飞行的方向,只是凭着感觉在高空中游荡,像一抹孤魂。
这片大地已进入了沉睡,但平原之上,大都市的灯火仍为其注入了勃勃生机。
然而,我讨厌那里的灯红酒绿,所以,本能地,我避过了那样的地方,只在黑暗的天空下,沿着郁郁葱葱的原野悠悠前行。
黎明时分,我站在了一处小院之前。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比较清醒一些。定神看去,心中却又一痛。
这是……我家吗?我怎么飞到浩京来了?
院门没锁,只是轻轻掩上,露出一道窄窄的缝隙,我缓缓地伸出手去,轻轻一推,古旧的大门吱呀一声,掀开了一道供人出入的通道。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清晨的风拂动着葡萄架上的藤蔓和绿叶,“刷刷”轻响,几如天籁。
葡萄架下面,摆放着一张墨迹殷殷的方桌,其上,绿玉镇纸、紫竹狼毫、黑石墨台、丽江宣纸,按着最悦目的方位整齐摆放。
堂屋的门也开着,我走过去,拉开绿纱门,进了屋子。
黎明的天光从门窗处透入,将这清幽的小屋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屋内古色古香的家具在这光芒下,散发着悠悠香气,引导着我从堂屋走到里间,再从里间走到堂屋,身上沾染了浓郁的清香气息。
只是,却没有一丝人气!
推门而出,晨风渐转和暖,我心里却冰寒一片。
走到葡萄架下,我身子一软,全赖着扶住方桌才没有倒下。
“真的都不见了!今后,再也看不见啦!”
张开嘴,大口地吸入这清香的空气,却根本补不满心中缺失的大片空洞。
在这葡萄架下,爷爷泼墨挥毫的身影是再也看不到了,妈妈在我的扶持上,登高摘葡萄的情景也不可能再现,老爸那张不耐烦的脸,也只能再出现于我的记忆之中……
为什么?他们说不见,就不见了呢?难道,我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日子,不是他们追求的目标吗?
踉跄两步,我开始发抖,颤栗的身体倚着葡萄藤,缓缓坐倒在地面上,然后紧紧地抱成一团,把脸埋进双膝之间。
我想,我开始明白失去亲人的那种感觉了。
那是撕裂了所有的依托,让孤独的心脏在黑暗中缓缓跳动,只能听到自身的回响。如同茫茫大洋中的孤岛,如同宇宙中寂寥的孤星,四面是无边无际的空洞,只有我一个人,逐步地被黑暗吞噬。
只有我一个……
寒冷、孤独、寂寞、恐惧。
我只感觉到这些!
它们正充满我的身心,将我整个地淹没。
我把自己团得更紧了,但就是这样,我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身体被冻僵了,六识的感应正离我远去,只余下孤独和恐惧将我缓缓没顶。
我的喉结抖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就像是幼时的婴儿,不断地念叨着自己亲人的称呼:“爷爷、爸爸、妈妈……你们,太狠啦!”
~第六章 黑夜~
“苏怡!你,你干的好事!”
苏可军气得嘴唇直发抖,他原以为“愤怒”这种情绪,早在几十年前便被自己磨灭了。可是今天,在他最省心的女儿面前,他觉得自己要被气疯了。
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竟在今天早上才知道,而当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时,苏怡,他那个最让他骄傲的女儿,竟把已签字的离婚协议书摆在他面前!
“你……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苏可军首次觉得,他太轻信苏怡的能力了。任她的能力如何惊人,在情感问题上,也依然是个懵懵懂懂的黄毛丫头!她以为这种情感上的事,就是一张婚约协议书的问题?
苏怡没有回答。她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波动,似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对所有的一切也都能准确把握,无有殊漏。这本是苏可军最欣赏的一点,可现在,他却只想为此而悲嚎。
感情,怎么能用理智来衡量?
外面,江天豪的咆哮声惊天动地,在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忝不知耻”地勾引人家有妇之夫,搅得人家夫妻离异,江老三差点因脑溢血立毙当场。在缓过劲儿之后,他带上狙击枪,便要杀上岛来,清理门户。
只可惜,自从那天事后,江雅兰便如同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天豪抓不到女儿,更是暴怒十分。举着枪杆子,在房间的花园里咆哮,发泄他的怒火。即使他仅有着三脚猫的功夫,但在那种怒火下,就是精锐的禁卫军,也要绕道而行,不敢招惹。
全乱套了!
苏可军这样感叹,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他第一时间与张云忘联络,想听他的意见。可是通过多个渠道发出的信息均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
几个小时前,张真宇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就那么冲天飞走,由于他速度过快,竟将黑暗世界所有的情报网一起扯断,除了知道他飞向了炎黄的方向,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发生什么事了?
苏可军凭着直觉,觉得这个世界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铃声忽然响起,打破了屋内父女间的沉默,苏可军拿起手机,没好气地开口:“喂?”
他的面孔瞬间僵住:“不见了?什么意思!你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混蛋,难道他们还能白日飞……”
“啪!”
手机掉落地上,苏可军的脸上神色黯淡,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
他的身体有些摇晃,苏怡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持,却被他一把甩开。
他摇了摇头,清醒一下头脑,这才偏过头去,冷冷地看着他的女儿,良久,方森然开口:“走吧,我们回炎黄,我让你看看,你究竟做了什么!”
张云忘三人“剑破苍天”的影响,是在事发后的几个小时内,陆续显现出来的。
天地元气的异常流动,早就引起了星球上诸多高手的感应。可是事态的变化实在太快,当他们从元气的流动趋势中看出中心所在时,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其实,在那一时刻,周围还是有不少旁观者的。其中也有几个进入“极限阶”的高手,但毫无例外的,他们都被浓厚的天地元气挡在了外围,稍有前进的意图,便有一道天雷不客气地轰下,能不被重创者几稀。
直到三人破空而去,才有几个眼力好的,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虹影,他们也算是少数几个真正目睹事件结果的证人。
事件进行之时,事发地点的所有动物,包括野畜、家禽,均死死地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有些生命力弱小的,甚至已在惊惧中死亡。这种异象,在事件结束后一小时才逐步恢复了正常。
远在星球的各个角落,全球不到二十个达到“妙诣境”的强者,对此均有所感。但由于层次的差距,他们也只获得了一些零碎的信息。
真正的影响,发生在三个小时后。高密度集结的天地元气各归其所,却由于其间的磨擦损耗,在流动的过程中生出了不少事端。
在那时,全球共计发生了二千余起有明显震感的地震,三十多处火山喷发,在天堑洋和梵天洋,甚至发生了两起小型海啸,让各国政府好一阵忙乱。
在普通人为事件的余波焦头烂额的时候,黑暗世界的人们,则为了事件发生后的既得利益,发生了一系列的冲突。
早在张云忘三人破空而去后,便有人想进入事发现场,一探究竟。可是当时天地元气的密度仍非人力所能抵挡,他们仍被堵在了外围,不能前进半步。
当元气的密度回落到人们所能承受的水准上时,人们发现,他们仍不能踏前半步。
只因为,各方势力对此事都做出了迅速的回应,在元气密度由浓转淡的一段时间里,来自各方的高手,已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彼此牵制之下,又有谁能够冒着被万刃分尸的危险,强行进入呢?
终于,在事发后的第四个小时,六大力量、三大制约协调一致,派出观察员,进驻事发的山区,在当地时间淩晨时分,找到了事件的中心地带。
在一系列的调察取证后,现场被一个大规模的“不动本心”级数的结界包裹起来,无数的研究人员潮水般涌入,誓要从其中找出最关键的东西来。
由于被家中的烦心事扰乱了心神,本来应该最早得到消息的人,反倒在最后才反应过来。
而这时,事态已经进入了下一阶段。
研究人员在事发现场,找到了最先到达此地的人所留下的痕迹,分析时间,竟是在事发后的第七分钟!人们登时为之大哗,有谁能在那样密度的元气之中进入?这人的实力,将是何等强绝?事发地点的关键证据,是否已被此人带走?
带着这些疑问,人们开始了追索。
由于此人并没有刻意地掩盖行踪,很快地,各方的研究员们,便找出了他移动的轨迹。
经各方协商,当即决定,由神圣教廷的红衣主教米达修为主事人,携各方“极限阶”高手四人,外加两位研究人员,作为先头部队,前去察探。
一行七人,很快就来到了浩京郊外。当他们看见眼前的这所小院时,脸上的表情均是相当复杂。
只要是黑暗世界中人,对这所小院必是耳熟能详。这不就是张家大佬,张孤岫的房产吗?
当时,事情的真相依然模糊,目击证人在最后时刻的惊鸿一瞥,所收集到的信息十分有限。
绝大部分证人,均说那破空飞去的虹光中,有人影的存在,可是甚至没有人能讲出这虹光的颜色,自然,其中人影究竟为谁,也不好下定论。
“逆道违命”不是张家人的专利,在黑暗世界千万年的历史中,通过这种方式,破空飞去的人,也有几十个之多。
如果说,黑暗时代之后,大片的“超限阶”空白期让人们忘记了这个名词,那么,今日这天地奇景,便足以使人们再回忆起来。
拥有着世界上最完备历史资料的“三大制约”,在研究开始后不久,便提出了这个假设,得到了很多人的赞成。很自然地,当世唯一的“超限阶”张云忘,也成了虹光中人影的最热门候选人。
当然有不少人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张云忘及其家人,可想而知,他们什么都找不到。
所以,当七名先遣队员面对院门洞开,隐然传出抽泣声的情景时,心中好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