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对于姐姐的关心,无心早已习惯,甚至如同呼吸般自然。三姐弟幼年丧母,无瑕对弟妹们的关爱是真挚而无微不至的,即使母亲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咱们姐妹虽同在宫中,可少说也有三天没见面了,不如找个时间,再带上小无错,一起出宫玩上几天可好?”无瑕拉着妹妹的手,话也格外多起来。只有与弟弟妹妹们相处时,她才不用表现的咄咄逼人,不用计算、分析,那温柔的笑容才会配上同样温柔而非锋利的眼神。
“姐姐……”无心娇嗔道,“不是三天没见,才两天呢!”
“哦?呀!姐姐记错了……”困窘的笑着,无瑕吐吐舌头。“唉!姐姐真是老了。脑子呀,也越来越笨。这样下去,马上就成老太婆咯……咳咳……”无瑕弓着腰,扮起老婆婆。
无心也被她逗乐了。
“呵呵~~就是嘛!无心你得多笑笑才好,可你才十六岁,不能整天总板着脸呀?呵呵,难怪外人误会我是你妹妹呢。”
知道姐姐在逗自己开心,无心也只好勉强挤出些笑容,可心里却一阵发酸:“姐姐啊,不是十六岁,我已经是十七了。”无心不怪姐姐粗心,算无遣策的无瑕是不可能连宝贝妹妹的年龄都记错的。
无心医道颇精,看得出无瑕的“脑衰老”越来越重了。
人道:“天才自古易夭折”,又道是“自古红颜多薄命”。无瑕即是“天才”,又是“红颜”,“薄命”也就在所难免。她十岁时,有位颇有名望的御医预言:“难过二十鬼门关!”如今无瑕已经芳龄十九了,那可怕的日子也不远了。别人的脑子是越用越灵活,她却是用一次少一次。
身为旧世界继承者的后裔,超能力进化新人类拥有强大的力量。力量固然强大,进化却仍不完全。无瑕没有维持“超脑”运作的强大能源,每一次凝神思考都在燃烧生命。
然而,她就怎能不饮鸠止渴?春江金鹏毕竟是她父亲。帝位不稳定,政权不巩固,无瑕怎忍心袖手旁观?
为了提高脑系统的运作效率,并维持某些可怕甚至邪恶的能力,失去部分记忆也是无可奈何,可如今,就连关于无心的部分记忆也被删去了……
“姐姐,我就先回扁鹊苑了。”既无法改变姐姐悲惨的宿命,又不愿她识破自己的懊丧自责,无心只想快点离开。
“嗯,我想想……倒没什么事……噢,对了,有点儿东西给你。”无瑕想起了什么,踌躇了一番,却道:“算了,晚上给你送过去。”
“是什么?”她不说,反倒激起了无心的好奇心。
温柔一笑,无瑕道:“一枚千年灵芝,企鹅城的阴阳玉珏叔叔送给爹的。我留下了两支,一支给你,一支留给无错。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补补。”
“若是直接给了你这小傻瓜……”无瑕半怜半嗔的说,“准叫你拿去配药作善事。”“姐姐,我先走了……”
刚强的无心最怕在别人面前流露感情。十年前,她不敢向易水寒表达少女的倾慕之情;今次,却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对姐姐的感激。
“小心呀,傻丫头,跑那么快干吗……”虽然完全了解妹妹的心情,无瑕仍忍不住大声叮嘱。
无心不敢回头,眨眼间就消失在石径尽头。走的匆忙,竟忘了柯宇明交待的话。
“小姐,您回来了!史克尔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侍女抚琴迎上前来,服侍无瑕更衣。
“马上就过去,让他稍等。”送走了妹妹,无瑕又心事重重。
厅中的史克尔也不轻松,朝臣派与学宫派的斗争愈演愈烈,他这夹在当中的两面派,日子越来越难过。
史克尔出身学宫,是柯宇明的亲传大弟子,号称稷下月光,同时又身属近卫军系统,贵族派的领袖飞鸿郡王是他的顶头上司。不会左右逢源见风使舵,身在官场当然不得志。
“将军为何心事重重?”一进静室,无瑕又恢复了往日的锋利。
“参见无瑕殿下!”史克尔忙躬身行礼。
“不必客气。”摆摆手,无瑕示意他坐下。
“那个……上次的事……”
“是飞鸿郡王那边吗?”
“呃……他一直催我表态,‘究竟是听他还是听柯先生’。”
飞鸿郡王执掌第一军帅印,是孔雀帝国第一名将,资力比春江水月高了十万八千里。
而学宫派的领袖人物新任枢机卿柯宇明却又是史克尔的受业恩师,师徒情深,史克尔一直和稷下派保持了相当紧密的联系。飞鸿郡王当然不允许手下中有敌派的亲信,早有铲除史克尔之心,只因他平日谨小慎微,没有把柄落到手中,又是近卫统领,总管帝都防务,责任重大,不能随便调任。
暂时拿他没办法,就用上威胁加利诱,逼他表明立场,与学宫派划清界限。
“将军放心。飞鸿王叔倒还给本宫几分薄面,我想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殿下……”史克尔感激之色溢于言表。无瑕说的轻松,飞鸿那老狐狸岂是好相与?为了保住自己,不知无瑕又得费多少口舌,伤了多少脑筋。
“老朋友了,还客气什么。”
“老朋友……”莫名的悲哀,自史克尔心中浮起,“在她眼里,我毕竟只是个朋友而已。”
很快的,他又压下了非分的念头,“别做梦了,凭我的身份地位,能与殿下作个朋友就是莫大的福分了……”
然而,久藏在心中的秘密却无法忍受长期的压抑,面对心目中的女神,史克尔突然有种强烈而卑微的冲动想和无瑕说说自己的心事……
“哪怕被她耻笑也无所谓!”史克尔鼓足了勇气,“虽然曾经失败了千百次,但今次一定要主动开口!”
“公主殿下……”
“嗯?”无瑕微微仰起脸,小小一个动作,乖巧而温柔;淡淡一个询问的眼神,在史克尔眼中,美的让人心痛……
“其实……我并不喜做官。”一旦开了口,反倒不那么紧张了。低着头,史克尔缓缓道,“不做近卫军官,对我来说也许真的是件好事。尔虞我诈的官场,我算受够了!哪像当年在学宫中那般无忧无虑。”
“将来有何打算?”虽然不想失去这位得力助手,无瑕还是尊重他的意愿。
“怎么办?我也不太清楚”,史克尔无奈的苦笑,“等凶·格兰特小师弟回京后,让我顶我的缺吧。他比我强多了,出宫才一年就作到海军次将。”
“你自己呢?”无瑕更关心史克尔何去何从。
“我……我只想……只想出去历练一番,憋在京城里太久,有点腻了。”
“然后呢?”
“之后……之后……再回来……”
“回来之后又如何?”
“当然是追随无瑕殿下,一生一世!”心里疯狂的吼着,可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世上有很多事,没有第二次机会,只因一时的犹豫,本应属于自己的幸福,就将擦肩而过……
史克尔终于没能亲口向无瑕表达自己的心意。
等了半天,见他终于没再说什么,无瑕暗自长叹。
洞悉一切的她,怎能不明白史克尔的心意?可知道又怎样?这种事儿,男人不开口,女人只能当作不知道。
“给你机会,却不把握!也许……也许自己会答应他吧──如果他有勇气……”
失落过后,一切皆成过眼烟云;瞬间的心动,怎能冲出理智的枷锁?
“算了吧!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何必再自寻烦恼?”无瑕首先放弃了沉默。
“将军,这些以后再聊。上次拜托你的那件事可还记得?学宫近几年的学子档案……”
“哦……学宫管制甚严,档案没法私自查阅,不过……倒找到了那位管档案的学务总监──学生的情况,他大概都有个了解。”
“带我去拜访他那个学务总监。”
“他现在身患重病,根本不能说话,其实……已经快死了,家人已经在准备后事。”
“快死了?”无瑕阴森森的一笑,“那更好!送他进宫,就说是太医会诊!”
“可是……”史克尔仍不知她有何用意。
“放心,只要老家伙脑子还没坏掉,我就有办法让他开口,即便是废物,也可以利用一下。”无瑕的笑的更邪恶了。
~第十一章血色宫闱~
(开屏园鸳鸯湖畔)
“是织女姐姐?”双手顽皮的藏到身后,探着头,无心俏丽的脸上挂满笑容。
“呃……我是织女……你……姑娘不……小姐您是……”
“春江无心,见习医士。”
“啊啊,是二公主!小女子失礼了……”织女慌忙伏身下拜。
“哎,这是干什么?”无心忙扶起了织女。
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无心甚至还取出一面小铜镜,不时的与自己对照。
“织女姐姐……”
被她看的羞窘难当,织女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你说……我们长的像吗?”无心终于提出了疑问。
“啊……我……我也不知道……”织女当然不知如何回才妥当,只好推说不知道。
“唉!也许小时侯很像吧……”无心无力的靠着桥栏杆叹道:“一定是的,他是不会看错的。”
要说容貌,织女还算得上清秀可人儿,但与无心相比就逊色不少了。
“那……那个……无心公主……究竟是谁说我们长的像呢?”见无心丝毫没有公主架子,织女渐渐不太紧张,说起话来也流畅多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易将军。”
仿佛九天惊雷响在耳际,织女秀目圆瞪,一把抓住无心,“哥哥!?你见到我哥哥了?”
似乎被抓痛了,无瑕绣眉微蹙,“人还没见,不过……信倒有一封。”
(青鸾轩)
无瑕与史克尔一前一后,走在通往扁鹊苑御医堂的林荫道上。
“刚刚柯大人来过?”无瑕闲闲的问。
“我那时在轩内,不便和他打招呼。”
“他可很少登门拜访呢。”
“应该还是为了易水寒吧……听说他想接织女回去。”史克尔答道。
“易水寒?真佩服那家伙的顽固。”无瑕本想说服织女劝他,可一想小丫头比猫儿还小的胆子,就知道没什么希望。,无瑕不想为难那个软弱的姑娘,送她回去也好。
(鸳鸯湖)
信笺自手中滑落,织女脸色苍白,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下……
“哥哥……哥哥被关进天牢了!”大吃一惊,无心忙拾起了信纸。
易水寒的信很简略,只是说他与金鹏意见不合,触怒了他,要在牢中过上些日子,要织女不要担心,乖乖住在柯叔叔家等他云云……
无心也是刚刚知道易水寒身陷囹圄,吃惊程度不亚于织女。不过她并不像织女那么悲观,忙劝道:“别担心,易将军是好人,我爹定会放他出狱。”
“不会的!”织女抽泣着打断了她的话,“哥哥的脾气我最清楚,他一定不会向陛下屈服……可一日不认错……就……就得多关一日……”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
“那……我去找姐姐想办法,让他劝劝父王。”
基于某个不可告人的原因,她也不希望易水寒受到丝毫伤害。
“找无瑕公主?”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织女不假思索,不假思索的向“青鸾轩”跑去。
(青鸾轩)
“砰!”钗横发乱织女破门而入,“无……无瑕公主呢?”她气喘嘘嘘的问。
“去……去后院扁鹊轩了,你……”侍女们被她吓呆了,再想询问时,刚好看到织女娇小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扁鹊苑)
无瑕留下了史克尔,独自走进苑内一间厢房。
史克尔不知道无瑕的打算,心事重重的在园中散起步来,竟没发现悄悄溜了进来织女。
四处打量了一番,织女终于找到了无瑕。透过房间的窗口,她看到无瑕站在一位重病卧床的老人身旁。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现在打扰她,恐怕太失礼了……”附近没有别人,大概药味太浓了吧,连猫儿啊,狗儿的都没见一只,院子里阴森森……
织女等的实在无聊,便又向窗内瞥了一眼。无论如何,织女都算不得好奇心重的人──也许这辈子她只好奇了这一次。只此一眼,她却看到了万万不该看的东西。厄运,就像上紧发条的钟,无可挽回踏上不归路。
无瑕的右手按在老人的额头上。本应洁白无瑕的纤手,此刻却闪动着荧荧的蓝光,宛若恶魔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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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光迅速流动,布满了老人脑部,仿佛凶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