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诛军火枪犀利,远击迅猛,吴乞买也是久闻其名了的,但实物还是第一次见,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
那军器监从少监手中取过另一支火枪,向国主及诸位大臣演示步骤:用嘴咬破一个小纸团。对准枪管倾入一半药末,再取出一颗包裹着鹿皮的铅丸,用搠杖捅到底,夯实;再将剩余药末倒入枪机的药池里,然后用火扦引燃鸟嘴夹上的火绳……
没错,就是火绳!这是一支火绳枪,而非燧发枪。
撒八带回来的,是一支残枪,枪机构件损坏严重,击锤、钢片、标尺、板榫。以及一些细微而重要的结构。或折断不见,或被女儿岭之战最后的大爆炸高温熔蚀,板结难辨。在没有确切实物参照的情况下,任是再高明的大匠。也没法造出一支一模一样的燧发枪来。但是。大匠就是大匠。反复琢磨这支残品枪支,沟通原理,集思广益。硬是想出了用火绳引药的方法,歪打正着,弄出了火绳枪。
要说火绳枪与燧发枪相比,除了操作繁琐,射速较慢之外,威力倒也不差多少。嗯,下面就看威力了。
军器监向国主请示后,持枪来到射场。
这里原是军器司用于测试新制弓弩性能的场所,用来测试火枪,倒也合宜。
军器监忐忑地举起手中火绳枪,对准二十步外的目标——一具套着皮护甲的木人桩。
枪支有照门与准星,但没有标尺,不过只是二十步的话,倒也不难瞄准。军器监吹亮火绳,然后扣动板机,鸟嘴夹的火头向后弯倾,碰触药池的火药粉末——蓬!火药燃烧,白烟弥漫,火焰顺着火孔传入枪管,引燃火药,产生爆炸,推动弹丸从枪管射出。
噗!弹丸击中了二十步外的目标。
吴乞买见状大喜,急命人取目标皮甲来检视。不看则已,一看这脸可就黑了。
那颗小指头大小的弹丸,正镶嵌在皮甲右肋下,轻轻一振皮甲,弹丸随之弹落——二十步,射皮甲,居然穿不透,连三斗软弓都不如,这算怎么回事?
军器监与少监哭丧着脸,跪伏乞告:“陛下恕罪,非是火枪不行,而是火药不力啊!”
军器监这话算说到点子上了,火枪可以仿造,火药却难以仿冒。这个时代,没有化学基础,没有试管解析,想要弄清一颗炸弹的具体成份与配比,何其难也。
尽管此前宋金两国已经有“霹雳火球”这种类似爆炸物的军事武器,但这玩意的成份太杂,各种材料混杂其中,与真正的炸药相距甚远。在得到撒八带回的几颗哑弹之后,工匠们经过反复研制,大致弄清楚了火药的几种主要成份,但在去除杂质与提纯方面,却做得很不够。另外火药各种成份的比例与配比,也远远达不到最佳,更谈不上颗粒化。这一切不利因素聚合起来,最终造成金**器司所研制出的“火药”,根本不达标,威力堪比大爆竹,顶多只能吓唬人。至于效果,一切正如吴乞买所见……
“咳咳咳咳……”完颜宗翰吃力咳喘着,浓眉倒竖,怒气难平,“这就是尔等数百匠人研制半载的结果?如此火枪,尚不及一把柳木弓,要来何用?自杀么?”
军器监与少监面如土色,簌簌发抖,好半晌,那少监才颤抖着将身旁一个黑色木箱推出来,颤声道:“此乃军匠新研制之炸药,陛下可愿一观?”
吴乞买沉着脸动了动下巴,算是应允。
军器少监如蒙大赦,赶紧打开黑匣,取出一个重达五十斤,包裹得象棕子似地四方形的……炸药包。
这炸药包外形与天诛军所用的炸药包很相似,但威力是否也相似呢?
这回轮到军器少监演示了,但见他将炸药包放置于射场中心,周围是错落竖立的披甲木人桩,以手中烧红的铁扦,点燃缠绕在炸药包上的三尺引索,然后飞快撤离。
在五十丈外金国君臣数十道炯炯目光注视下,炸药包轰然爆炸,强劲地气爆,搅起一团黄雾,秋风劲吹,很快散去。
“快,快取甲来。”眼见这一爆之威如此强劲,吴乞买喜出望外,有些迫不及待了。
军器少监乐颠颠招呼几名卫士,一起上前将木人桩上的皮甲取下,再将皮甲内藏的陶碗。以木盘盛之,恭送于金国君臣面前。
见国主检视基本完好的皮甲,面色不豫,而众臣目注那木盘上或完整、或破碎之陶碗,满面不解,军器监赶紧解释:“炸药包之杀伤,与火枪及霹雳弹皆不同,取其气爆之威,伤人内腑,表面无虞。故此皮甲无损。而陶碗碎之。”
吴乞买恍然道:“如此说来。陶碗若碎,即有杀伤;陶碗完整,即为无效。”
军器监与少监齐声应是。
陶碗一共有十三个,破碎五个。裂缝一个。其余七个完好无损。
完颜宗翰不顾病躯。亲自下到场中,查看爆炸点与木人桩的情况。
爆炸点只有一个很浅的凹陷,最近处的木人桩只有不到一丈。最远木人桩则为两丈。那些破碎的陶碗,显然就是从近处木人身上取出的……换而言之,这五十斤的炸药包,威力只达方圆一丈左右,再远些,就无能为力了。
完颜宗翰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天诛军的炸药包爆炸威力,但关于炸药破城之事,早已磨得耳朵都生茧子了。就在前不久,上京的西南屏障黄龙府,就是在一声惊天巨爆中轰然洞开。
如果五十斤炸药包就只有这点杀伤力,那天诛军要炸开一段城墙,得安放多少炸药?
完颜宗翰阴沉着脸,乘肩舆回到寮棚下,向吴乞买摇摇头,只说了一句:“火药威力不足。”
军器监心惊胆战地解释:“新研制出的火药,的确与天诛军之火药有差距,故此火枪射程杀伤均不足;用之造霹雳弹,难以破开铁壳;用之制做炸药包,须份量达到百斤,方堪抵天诛军二十斤炸药包之杀伤力……”
吴乞买捻须颔首:“威力不足份量补,倒也不失为良策。只是百斤炸药包,作战时普通士卒难以独立使用,还是以五十斤为宜。”
军器监及少监急忙应是,悄悄拭去额头一把冷汗。
完颜宗翰虽然对只有天诛军五分之一的爆炸威力不甚满意,但好歹也算是有成果了,指望能解燃眉之急吧。
正当金国君臣,为自家军队终于有了可与天诛军抗衡的火器而欣慰之时,寮棚外出现干元殿的值事监,紧急求见。
值事监求见,必有大事,吴乞买立即宣召。
值事监趋步近前,伏身禀报:“启禀陛下,天枢使者已至。”
吴乞买眉头一耸,显示内心的一丝紧张,语调仍一派从容:“可是也力麻立(马扩)或是洪皓带着华王的回复?”
那值事监脸上的表情颇为古怪,期期哎哎道:“使者不是也力麻立,也不是洪皓,而是……而是……撒离喝郎君……”
金国君臣相顾愕然。
……
完颜撒离喝,这位最早被天诛军俘虏、并活下来的金国郎君、金军高级将领,在经过长达两年的幽禁生涯,亲眼见证了天枢势力飞速扩张,天诛军越战越强,由胜利走向胜利,取西北,定中原,开北伐,围上京。大金危,天枢兴,此天下之大势所趋。为免国破族灭,经华王亲自面召,陈说厉害,撒离喝同意充当使者,带着天诛军开列的条款,前往上京面君。
华王笑纳了金国的赔偿及遣返掳掠的人口,并于黄龙府设下祭堂,迎还宋国太上道君灵柩,三军缟素祭奠。
糖衣是吃下去了,但炮弹打回来——和议可以,必须满足以下条件,限半月之内答复。时辰一过,将发动灭国之战。
什么条件呢?就是撒离喝带回的这份和议条款:
“天下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今有女真,起于草莽,逆天妄为,生灵遭殃……金主群臣,军中将帅,名为贵人,实为凶顽,必加严惩,天道好还。滋列名单,定性战犯。女真金国,自即日起,去除帝号,奉印出降。顺天应命,国亡人存,负隅顽抗,国人皆亡……”
金人用金银、用女人、用几乎是脸贴地的卑谦,换来的,竟是一份限时无条件投降书,以及长长的一串的“战犯名单”:完颜晟(吴乞买)、完颜宗翰、完颜希尹、完颜宗干、宗磐、宗隽、宗朝、宗敏(阿鲁补)、完颜蒲家奴、浑黜、讹谋罕、胡实海、蒲察石家奴、撒里古独、裴满突捻、高庆裔、萧仲恭、按打曷……
这一大串包括金国国主、国相、朝中重要文武大臣,以及金太祖阿骨打诸子在内的名单,囊括了金国南侵其间,所有军政大臣与将领。这就是天诛军北伐集团军军部,向金国递交的战犯名单。要求名单上所有人,接受公审惩处。
不用说,这自然是只有狄烈才能想出的名目。
战犯!无条件投降!
在这个时代,闻的未闻,震聋发馈。
当金国群臣弄清这份名单的用意之时,顿时炸开了锅,群情激愤。
吴乞买脸色极难看已极,他想咆哮、想怒斥、想拔刀,想一击斩杀那个华国王……
金国群臣将一腔怒火,全发泄到那倒霉的使者撒离喝身上,纷纷对这位“啼哭郎君”开启群嘲模式。脾气暴燥的完颜蒲家奴,差点就要用身上的割肉刀捅过去,幸被完颜希尹等人拦下。
撒离喝木然沉默,直到众人稍稍消停,才漠然说了一句:“诸君愿站着死,还是跪着生?”
吴乞买将国书劈手掷地,踞案眯眼,如虎觅食,语气森森,宛若从齿缝挤出:“女真人,自有属于女真人的抉择!”
第四百三十一章最后一战
(大盟与十五郎同样准时出现,出手就是一个大红包,太感谢了!同时感谢“小猪在狂奔”的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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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国没有立刻答复,声称滋事体大,需郑重考虑,请华王多宽限时日。
事关国家命运与个人荣辱,这要求的确不算过份,但北伐集团军军部斩钉截铁地回复,只许半个月。
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这是金人的缓兵之计,天诛军为何许之以半个月之久呢?原因很简单,天诛军同样也需要半个月的准备时间。
八万天诛军,强势入侵,横行千里,狂扫数十州,大有一战灭国之势。战争初期一切顺利,但随着大军不断深入,战线持续拉长,后勤的压力日益凸显出来。尽管此前已动员了近三万役夫,而且许多州县都是不战而降,可就地征调粮食、物资与役力,但当天诛北伐军越来越深入到辽东腹地之时,后勤与治安方面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
天枢势力的对金策略是蚕食占领,而不是像金国南侵那般,捞一把就走。自古以来,对占领军而言,最头痛的就是占领容易巩固难。要巩固占领地,最基本的两样就是军事、民生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军事,维持治安,镇压反抗,确保不出现后院起火;民生,恢复正常的生产秩序。商业流通,最重要的是,粮食!有粮,民心即安,无粮,民心即乱。
后方需要军队维持治安,保障粮道安全,需要足够的粮食,稳定民心;同样,前线也需要尽可能多的军队。完成对上京的包围;需要更多的粮食与军用物资。支撑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战。
这是一个矛盾,如何平衡,在保障后方稳固的同时,又不影响前线战事。最考量统帅能力。
当狄烈率领着东线数万大军。踏足女真人的发源地按出虎水。望见了上京那隐隐绰绰的如线城墙后,并未急于进攻,而是驻军于城下。并向全军下令,放缓攻击步伐。同时加强后勤运输,一方面将伤亡战士尽数运送回设立在真定府的临时野战医院,一方面尽快将粮食、武器及过冬物资紧急运送上前线。
此时已是十月初,天气一日凉甚一日,而天诛军战士大多还是身着夏装单衣,宿营时,也只有一张薄毯或皮裘。现在勉强还能顶得住,按当地人的说法,往年十月中或月底,天气必然转寒,甚至下雪亦不足为奇。若是再过得半个月,冬季被服尚未能运抵的话,估计够呛。
首先要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打击敌人。所以当务之急,不是急于攻城,而是要为下一步的围城及总攻,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此时金军的兵力还剩下最后两大块:上京(今黑龙江阿城)与肇州(今大庆)。
上京撑死了不过三万人马,其中半数是新募兵丁,估计连守城都够呛,不过仍有万余精锐,不可小觑。肇州守将是阿骨打第八子阿鲁补,也是一员悍将,曾多次参与南侵,最近一次便是建炎三年的追击赵构之役。不过在战事没结束之前,就被召回上京,因此错过与天诛军交手的机会,也因此而逃过一劫。
阿鲁补是与蒲察石家奴、胡实海、完颜昂同一批率军支援关键州府的将领,到目前为止,其他三将都已或败或亡,唯有阿鲁补还在肇州苦苦支撑。他的八千守军,在面对天诛军第四整编师两个旅,秦凤军三个旅(尚有一旅留守临潢府),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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