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禀军主,属下是第四猎兵都乙队队副,郭大石。”
“你是队副。队正呢?”
“军主。属下在……”接上话茬的。居然是之前跑过来的那名猎兵。
狄烈抢过一支火把,凑近那名队正,火光之下。但见这人筋骨结实,面貌刚劲,只是此时眼神中带着一丝恐惧。
狄烈一双剑眉渐竖,倏地心里一动:“你认得那旗号……你是西军出身?”
那队正面有惭sè:“回军主的话,属下原是刘副总管(刘光世)麾下一员十将,靖康元年时,曾随刘副总管赴河东解太原之围。在天门关左近与那银术可遭遇,敌骑三千,我军两万。结果,我鄜延路军兵全溃……”这队正说到后面,声音都颤抖起来。
“银术可,宋之西军掘墓人……原来他所掘的,就是你这般模样的西军啊。”狄烈突然大吼道,“郭大石!”
“到!”
“你暂代第四都乙队队正之职,主持防御战。”
“……是!”
“至于你……”狄烈冷冷瞅着那名前队正,“降为什长!还有,如果待会要冲锋反击,你给我第一个冲!”
那前队正羞愧地低下头:“是!”
砰砰砰!黑暗中枪声大作,火焰刺目,随即传来一阵人马惊叫及重物砸地声。
狄烈登上不过一人高的土围子,猫着腰用夜视瞄准镜观察了一会战况,心里有了底:这伙金军决计攻不破一野总指挥部。夜袭最讲究突然xìng,但这支金军自南而来时,却惊动了分布在周遭十里外的天诛军硬探;行踪暴露后,又企图以既往凶名威压,乱守军阵脚;最后见威压不好使,才动真格。
夜袭的金军约三百骑,清一sè骑兵,而且骑shè娴熟,即使在目不能见物的黑暗中,他们所shè出的箭矢,也有近三成较准确地落在土围子上。猎兵们虽然有旁牌铠甲护体,但仍偶有倒霉者被shè中手、足等牌甲未遮挡处。
同样是目难视远,但猎兵们的火枪一出,非但命中率高于敌军箭矢,那灼目的火光与震耳的响声,更是吓得敌骑马匹惊乱,四下奔散,乱作一团。
如果这支金军的指挥者当真是完颜银术可,以其老辣的眼光,不会看不出来,失去突然xìng,又被强阻于土围子之外,这场突袭战,已经失去意义,更无成功的可能。
令人不解的是,金军并未一击不中,立马远飏,而是快速脱离火枪shè程,绕着土围子大呼小叫,间或shè来一阵冷箭,似乎正在寻找突破口。
暗夜之中,蹄声如鼓,火焰如流,蹄声摧人心揪紧,焰影耀人目生花。
看不见的敌人,随时会扑上来嘶咬的恶狼,以及,肩负保卫军主与中军的重任。这一切,都对第四都的猎兵造成极大的压力。
“金军究竟要干什么?”凌远蹲在狄烈身后,皱眉自语。以他副参谋长的眼光,隐隐看出金军此举透着吊诡,不像是寻找突破口那么简单。
“示威加调虎离山。不愧是金军名将啊,果然有一套。”狄烈掌中的瞄准镜,使他能看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而他所处的地位,也使他比别人考虑得更全面。
狄烈收起瞄准镜,拍拍前面两位用旁牌与身体为自己挡箭的卫兵肩膀,表示感谢,回头对凌远道:“银术可不是一根筋的闯将,相反,他是一只老狐狸。一击不中,金军已无意再攻,此时围营,一是对我军施压,打击我军士气;二是为了将南大营的第一混成旅引出来,敌军便可趁机从南门突入太原……”
凌远失声道:“糟糕,总指挥部闹腾出那么大的动静,杨、何二位将军决不会坐视,肯定会派出生兵,南大营必定空虚,若此时太原城内的突合速与城外之银术可内外发力……军主,是不是立即派出传令兵,前往南大营阻截?”
“放心吧,我的副参谋长。突合速的反击,过不了南关城这一关。至于银术可想进太原……呵呵,这是好事啊!我们就送他一程我亲自送,够给他面子了吧。”
狄烈笑着跳下土围子,招呼众参谋返回。既然已看出金军是虚张声势,就用不着呆在这里了,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凌远闻言倏地一抖,抬头张口,眼睛中掩饰不住震惊:“军主,难不成你要……”
狄烈环顾左右,冲凌远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别忘了,我可是撂下狠话,三rì破城的。”
凌远沉默一会,语气艰涩道:“军主……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狄烈昂首大笑,拍拍凌远肩膀:“杀杀人,跳跳舞而已,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唔,不错,我们这个计划的代号,就叫‘杀杀人,跳跳舞’。记住约定动手的暗号,我走了。”
当狄烈突然推开总指挥部后院一厢房时,屋里的油灯蓦然亮起,两支鹰嘴铳同时抵上他的胸膛。
“不错,jǐng觉xìng蛮高,突然亮灯并躲在门侧拔枪的应对方法,也基本符合教程,看来我这总教官没白教。”狄烈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亮光,然后无视两支上膛的鹰嘴铳与羞恼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走进屋子。自顾摘下凯夫拉头盔,放在桌子上,接着坐下,开始除靴子。
“你……夜半闯进女人闺房,意yù何为?别以为你是军主,就可以……啊!你还除靴子……”赵玉嫱又气又羞,真想扣下板机当然,是对准屋顶。
时间无多,狄烈也没功夫与她绊嘴,抬头认真对叶蝶儿道:“我马上就要行动,头盔与靴子太过于独特显眼,我交给你替我保管。记住,从明天起,你们就住进我的屋子,直到我回来为止。在此期间,不要外出,有事就与凌副参谋长联系。”
这番话说完,狄烈不光除下那双来自现代的野战皮靴,更换上一袭金兵装束,头上还戴着一顶皮毡帽。再加上这段时间忙于作战,都没空刮胡子,胡须都有半指长了,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北地汉儿的粗犷之气。
赵玉嫱捏着小巧的鼻翼,皱起好看的细眉:“好臭!从哪里弄来的金人衣物,也不洗洗再穿。”
狄烈好笑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浆洗得干干净净,浑身香喷喷的金兵了?郡主,我这是去潜伏卧底,不是去参加金人的盛宴。”
叶蝶儿默默将头盔与军靴叠放在一起,心中的万言千语,最终只化成一句:“我……会将头盔与军靴清洗得干干净净,等你回来重新穿戴……”
当狄烈背着枪盒,纵身跳出院墙时,回头那一瞬,看到的是两个倚在斑斑树影下的倩影,还有在夜风中轻轻柔柔挥动的清冷玉臂,嗯,是两条玉臂……
第二百三十三章虎入狼群
黎明第一道晨曦,带着夜sè残留的一抹暗红,播洒向奔腾在原野上的大股彪悍骑兵,身后黄尘滚滚滚,马前旭rì如血,宛若无数帧动态感极强的画面展现于眼前。
狄烈此时就是这股气势惊人的骠骑中的一员。
来到这个时代整整一年,越过一半的时间在马背上战斗奔波,骑术想不好都不成。当然,比起能在马背上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的金军jīng骑,狄烈还有相当的差距,但控马奔驰,紧紧跟上大部队却没半点问题。
狄烈是在凌晨时潜出总指挥部,然后借着夜sè的掩护,埋伏在一片起伏不大的土丘后。之后觑准前方一队骑兵快速奔过,立即从土丘后跃出,飞快跳上最后一名骑兵的马背上,拧断那名金兵的脖子扔下马,然后鸠占鹊巢,取而代之,成功混入金军阵营当中。
这看起来似乎很容易,好象换成别的身手好的人也能做到。的确,混入金营一时不难,但真正难的是如何继续混下去。便如此刻,一名身材雄伟的金将快马从狄烈身边经过时,不知何故,就对他留意起来,张口就问:“汉儿还是女真?”
这金将说的是一口地道燕京口音,天诛军中也有少量燕京人氏,比如左开就是燕京易州人氏,所以一下就听出来。燕京话狄烈也会说,但绝谈不上地道,相反,他的女真语却很地道,而且他现下装扮的身份,就是女真金兵。所以直接用女真语回答:“女真!”
“哦,背上是什么兵器,份量不轻啊!”那金将也换成了女真语,但说得有点鳖脚,反倒不如狄烈这个山寨货的口音更标准。
狄烈背上的枪盒已经用粗布层层包裹,只见厚绷绷一团,很难看出是什么,但是包括巴雷特、瞄准镜、四个弹匣的原装弹、两个黄sè火药包、压弹器、大量弹头在内的枪盒总重量将近三十公斤。这沉重的份量,落在老骑手的眼里,自然能看得出来。
三十公斤的兵器。换算成宋斤。也超过五十斤了。倘若这真是一件兵器,份量的确有点吓人,无怪乎那金将对狄烈大感兴趣。
“……双锏。”狄烈憋了一下,才根据枪盒的长度、宽度及重量。报出一个与之比较接近的兵器名字。
“不错啊。我掂量掂量……”那金将眼睛一亮。在战马快速地奔驰中,竟控马与狄烈跑了个并肩,探手向狄烈后背抓去。
狄烈奇快地反肘撞开那金将手腕。不动声sè道:“祖传宝锏,出匣见血,只有两种人才能目睹。”
那金军有些难以置信地抚着被撞得酸痛的手腕,下意识脱口道:“哪两种人?”
“敌人与死人。”
狄烈说罢,冷冷瞥了对方一眼,双足一夹马腹,飞快超过数骑,将那饶舌的金将抛在后面。
就在狄烈前方约百步,那杆白sè大纛迎风狂舞,九级旆节斜飞如箭。旆旗之下,那金甲铜盔的身影,多半就是金军大将完颜银术可了,这可是一员比完颜突合速还有份量的金军重量级人物。
以狄烈此时的距离,即便是在奔驰起伏的马背上,也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从背后狙死这员金军大将。但狄烈最终还是忍住了将对方一枪爆头的**:一来是因为他没有把握在干掉银术可后,从二百多骑金兵的近距离追杀中脱逃;二是他的主要目标是太原守将突合速,光杀一个银术可,对破太原城帮助不大,更严重影响自己混进太原城的计划,得不偿失。先忍忍吧,待混进太原城之后,两个一块收拾更好。
说太原,太原就在前方。
这个时候,南大营的军队已空了一半,杨再兴亲率骑兵团前往晋阳总指挥部解围。当然,银术可这个老狐狸最终还是让他扑了个空。
此时指挥第一混成旅的,是车骑郎将何元庆,而他手上只有不超过一个营的步兵,火枪兵只有一个都,其余大部分都部署在南关城。这么点兵力,防守有余,出击不足,而且在这样的开阔地带,用步兵拦截骑兵也是不现实的。而银术可所率的这支金军生兵,也急于进太原城,并不想与天诛军过多纠缠。
于是当金军骑兵大队经过南大营外围时,只留下一支不到二十人的断后jǐng戒小队,其余人马全速冲向太原。
率领这支断后jǐng戒小队的,就是那员雄健的金将,狄烈亦在其中。
狄烈原意是闷声不响地随大流快快进入太原城,没想到却被那员金将点将:“你也来吧,现在是你的宝锏见血的时候了。”
狄烈颇为不解地看了金将一眼:“敌军不会出寨追击的,哪有什么见血的机会?”
金将大笑道:“我韩元吉断后,从来就不是干等着看热闹的,跟着我,有你宝刃见血的时候……哦,你应该认识我易州马军都指挥使,韩常韩元吉。你叫什么,现任何职?”
韩常?这金将居然是韩常!
以狄烈之镇定,心里也不由得打了个突。前段时间看情报司弄到的韩庆和个人资料时,还看到这个名字。嗯,没错,这个韩常,就是韩庆和的儿子。老子刚战败身殒,儿子就出现在此,不消说,必定是报仇雪恨来的了。
说起来,在后世这韩常可要比他老子名气大得多。原因很简单,这韩常一直跟着兀术混,兀术知名度越大,他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当金军老一辈战将一一凋落,新秀兀术崛起之后的十余年南侵作战中,这韩常一直是充当急先锋的人物,堪称兀术手下头号打手。在《说岳》里边,韩常也是一个比较活跃的人物。
狄烈是个生活总被没完没了的训练充塞得满满的军人。不是那种有大把时间浏览历史网站的机关人员或宅男。因此,他对两宋之交的这段历史比较模糊,除了一些对后世影响比较重大的大事件之外,其余了解泛泛。令他有时感到好笑的是,他对这时代事件与人物的了解,很大一部分竟是来自儿时的小人书《说岳全传》。譬如这个韩常,就是如此。
当然,侧身这个时代整整一年了,狄烈也早已明白后世评书与这时代真正人物表现是两码事。如果傻了吧叽地按后世评书的人物理解来对号入座,那才是叫被驴踢了。
“术虎。伍夫长。”狄烈不动声sè地回答。这个名字与职务不是无中生有编出来的。而是确有其人,不过此人在前阵子的太原外围三关城之战中,被打死了。然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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