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他关紧了厕所的门,闭着眼睛不断地叨念着,祈求着那个恐怖的家伙能够早点离开,或者到了黑夜,让他能够找到机会顺利地逃出去。
他不长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次如同现在这般绝望,哪怕当初跟着家人一起被赶出西门城时,也仅仅是感到痛苦和憎恨,恐惧或许有一点点,但还远远不到绝望的地步。
否则他就不可能接受古德尔的提议,趁着那个恐怖巫师不在的时候进入西门城。
现在那个巫师果然没死,到了他们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他知道,小迪拉瑞,菲利特·古德尔还有小瓦莫斯都已经付出了代价,这阴影仍然悬浮在他的脑袋上——他随时可能步上那几位的后尘。
他心中充满了痛悔之情,他无比地后悔着听从了古德尔的建议,受到权利的诱惑回到西门城,真正面对潘·迪塞尔的时候,他才体会到恐惧与绝望为何物,菲利特·古德尔那似乎缜密的计划,在那个巫师的恐怖力量之下变成了笑话。
神啊,无论是哪个神,听从我的祈祷吧……如果、如果我能逃过性命,以后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面对这个可怕的家伙了……
他翻着白眼,虽然身处臭气熏天的厕所,却好像在神殿的熏香之前,不断向能够想到的一切神明发出祈祷,这丝毫不庄重的祈祷当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很快一声巨响让他震惊地睁开了眼睛,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走了进来。
“不,别杀我!求你了!我再也不敢来西门和您做对了!”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是下意识地跪地求饶着:“求你,别把我变成青蛙!求你发发慈悲!这都是古德尔蛊惑我……”
他涕泪齐流地拽住一个近在咫尺的人的裤管,表情越发扭曲。
“求我们也没用,博雷特先生。”这几个水兵同样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看起来同样不太正常,他们用颤抖得手指将瘫软得仿佛一滩烂泥的博雷特拖出了厕所:“我们也得为了保住小命干活,您发发善心,别让我们为难……”
博雷特嘴角癫痫式地哆嗦着,当几个水兵把他拖到潘尼面前时,他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两片嘴唇如同上岸的鱼般一张一合,一双绝望的眼睛模糊而茫然地对着天空。
巫师摇了摇头,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威慑力,这个贵族还没见到他,就已经被吓成了一个傻子。
被潘尼注视了片刻,博雷特仿佛突然惊醒了过来,他神速地奔过来抱住潘尼的小腿,一面涕泪齐流一面语无伦次地发出哀求,巫师等待着他嚎哭到体力耗尽,无力地坐在地上喘息,才摇了摇头:“放心吧,博雷特先生,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博雷特翻了个白眼,感到求饶收到了效果的他一时间痛哭失声,险些晕厥过去,不过巫师最后的一句话让他不敢晕过去,现在他只想要快点离开西门,越快越好,眼前这个大魔王无论要他做什么、哪怕是做牛做马他也会照做。
“我只是希望您能够带着这些东西离开西门。”潘尼对着几个水兵打个手势,这些水兵脸色苍白地从旁边搬了几个茅草篓过来,听到从这些茅草篓里传出的声音,一股惊惧让博雷特再次瘫软,他看到篓子里挤成一团的一群群绿色小动物,吃惊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青蛙,数以百计的青蛙,分装在十个编织粗糙的茅草篓里。
博雷特无声地惨叫一声,翻个白眼,晕了过去。
“至于么?”潘尼摇了摇头,转向那几个面色惨淡的水兵,指了指地上屁滚尿流的博雷特:“你们带着他、还有这些蛤蟆上船,现在离开西门城,无论你们去哪里也好,反正以后没有什么事情,也最好不要再来,相信你们也不会希望再靠近这里的,不是么?”
水兵们忙不迭地点头,如同木桩一般杵在那几个茅草篓子旁边,直到潘尼不耐地再次瞥了他们一眼,他们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将田鸡和博雷特拖上来时坐着的海船,然后唯恐太慢地杨帆离开西门。
注视着海船渐行渐远,巫师轻轻呼了口气,几个本地贵族这个时候也安顿好了灾难中受惊的家人,随后走来向他致谢,他带着笑容给予还礼:“真是好久不见了,各位,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辛苦了。”
“啊,无论如何,只要您不再莫名其妙地失踪就好了,迪塞尔先生。”老萨拉瓦尔笑着回应:“您可是整个西门城的灵魂人物,唔……先别急着否定;你要看看你不在的时候,西门城乱到了什么地步。”
微微带着责怪的话语让潘尼感到莞尔,只是不知道当这个老贵族知道他不在西门城这一段时间的遭遇后,会不会惊爆眼球。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那都是值得编写成冒险传奇的经历。
不过上下层界距离费伦还是有些遥远,潘尼也没心情多说——牵扯到的秘辛实在太多了:“无论如何,我现在回来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再离开了,不过接下来……”
他皱了皱眉,想起计划中西门的重要地位——塞尔被不可思议的邪恶与黑暗包围,与之对抗需要一个基地,对于潘尼而言,在这个问题上没什么选择的余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必须留在西门:“我想说,我们的麻烦还没完……”
“还没完?哦,亲爱的迪塞尔大人,你又要搞什么大动作?”老萨拉瓦尔的眉毛颤了颤:“西门城已经很衰败了。”
“与费伦的生存有关,当然,更多是与我有关,各位……”潘尼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想惊扰到各位,更不想过分地牵连到西门人民的生计,但接下来的日子里,发生在西门城的大事可能会非常之多。”
几个大贵族面面相觑一阵,最后老萨拉瓦尔叹了口气:“迪塞尔先生,虽然你不承认,我们也没有提起过,但你的确是西门城现在的主人,如果是您的要求,我想我们应该支持您,何况,是与费伦生死相关的大事。”
安东尼·厄尔多和小伊利斯塔也附和着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想通,无论如何,经过今天的事情,潘·迪塞尔在西门城的统治已经不可能动摇了——惊人恐怖的手段足以震慑所有对西门城的权柄有想法的人,也包括他们在内,而这些贵族早就在连番的折腾中五劳七伤,实在是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不如安心附和这位大人,最多见势不妙跑路也就是了。
对于众贵族的态度,潘尼也比较满意,虽然不理会他们的想法,直接展开自己的计划也无不可,但是能够取得共识和一定的支持,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一番商谈之后,他送走了众贵族,这群贵族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这个穿着传教长袍的金发女性注意到潘尼的注视,转头用碧蓝色的眼睛看着那条渐行渐远的海船,摇头叹息:“西恩先生,您的行为太过分了,这真是惊人的残暴!”
“除了那些贵族之外,剩下的大多数佣兵的变形法术都会在最多五天之内自动解除。”巫师回答:“格罗菲亚女士,我不是杀人狂,只想给他们个教训。”
塞拉·格罗菲亚紧锁的眉心稍稍舒展,表情渐渐变得庄重而柔和:“西恩先生,主教大人派我传话给你,接下来教会将会全力配合您的行动,请您务必展开行动,粉碎萨扎斯坦的疯狂阴谋。”
“这样,那我得说声谢谢。”潘尼露出一个微笑,这个笑容落在塞拉的眼睛里,让她一阵失神。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注视着他。
他终于回来了。
第480章 拉拢
蓝焰之劫后,红袍法师会在各个国度的活动都转入了地下。
因为所有幸存的红袍法师都知道,如果不尽快躲藏起来,很快,不仅仅是萨扎斯坦的爪牙,过往红袍法师会这块血字招牌砸过的复仇者就会先找上门来,而现在的红袍法师会,早在被蓝焰烧掉十之八九之前,就已经失去了过往那横行霸道的资本了。
如今曾经的红袍法师们集中地聚集在几个秘密据点之中,遭遇的惨重打击和前所未遇的困难处境让以往分属各个不同派系的红袍法师们暂时放下了仇恨,在没有舔舐干净的伤口仍然产生着疼痛之时,他们还没心思想别的。
这些秘密据点中的一个位于瀚土的乌鸦崖——塞尔原本就在此地建有一个租界,在费伦各地的塞尔租界中,这个租界的历史算是比较悠久,红袍法师会与本地的政府也有着良好的沟通,如今虽然租界已经关闭,但是红袍法师们并没离开这里——新的据点位于乌鸦崖某座城堡中的大图书馆地下。
这座一位女伯爵的未婚夫的居处也在这里,这位名叫休斯·特洛菲迪的前红袍法师不幸在蓝焰之劫中失去了全部法力,到现在仍然经常突发性地晕眩昏睡,需要几个侍者照料生活。
如今一个消息把这位伯爵先生的轮椅带到了图书馆的地下书库——在红袍法师们的临时改造下,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地下宫殿,可以说地下的建筑完全不比地上的图书馆规模逊色丝毫,盘旋的楼梯,横七竖八的巷道,大大小小的房间与厅堂。
住在这里的有四十一位正式的红袍法师以及两百六十多名学徒,依照休斯的判断,全塞尔所有幸存的红袍法师之中,有大概五分之一住在这里,在这场蓝焰浩劫之中,死亡最多的是施法能力在三到八环的中高层巫师,法力低弱或法力十分高强的巫师在蓝焰中的死亡率都相对较低——前者与源海联系不深,引发的蓝焰伤害力有限,而濒近源海外围边缘的大法师们,往往都有很强的变通与适应能力,对源力的掌控也炉火纯青,在蓝焰中幸存的可能性比低档次的巫师要高一些。
因此瀚土据点内的幸存法师们成员组成也显得两极分化:两位大法师——其一是原奈维隆的亲信,咒法学派的次席尼尔德隆暂时是这里的首领,奈维隆被萨扎斯坦勾结潘尼杀掉之后,他知道大难将至,迅速逃离了塞尔,另一位则是原塞尔山贵族议会的首领,卢兰·布瓦尔,塞尔历史最悠久的巫师贵族的族长,前防护学派次席,名义上拥有塞尔相当大的权力,却经常充当各大首席的提线木偶的大人物。
如今萨扎斯坦干净利落地砸烂了红袍法师会这张桌子,他也很识风向地迅速跑路——他当然不想向这位疯狂的死灵首席投降——萨扎斯坦连红袍法师会都毁掉了,谁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情?跟他一起混,谁知道会不会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余下的据点成员,除了七位资历浅薄的环之导师之外,就是大量的低阶巫师或学徒,这就是现在红袍法师会大概五分之一的成员。
补充一句,这四十一位正式的红袍法师之中,有十五位正处在行动不便或施法能力受损的状态之下。
曾经拥有一千多名正式巫师,六千名学徒的费伦第一大巫师组织,现在剩下的所有成员的大约五分之一,就是现在驻留在乌鸦崖秘密据点的这些人。
每看到一次大厅里坐着的这二十六个穿着红袍的人,卢兰·布瓦尔就忍不住地叹息,想起他过往在塞尔山顶住持过的年度会议:在这红袍法师会每年最盛大的会议上,红袍法师会八大首席,二十三位席位导师,近百名高等环之导师都会出席。
那是怎样的一种热闹啊?
在费伦任何一个地区,一个能够施展第六环奥术的巫师,都算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不过在塞尔的年度会议之上,这个等级的资深环之导师,却连进入会议正厅的资格都需要争取。
虽然会议上的高阶巫师们大多暗含一肚子坏水,心怀鬼胎地相互算计,但是没人敢否认红袍法师会的强大与兴盛。
眼前这一幅惨淡凋零的景象让卢兰·布瓦尔分外怀念那些曾经让他头疼不堪的回忆,或许巫师的感情大多十分淡漠,但绝非心如死水,还是能够感到那一阵阵怀念带来的哀伤。
“唉……”
卢兰·布瓦尔眼光微转,看着发出叹息的大法师尼尔德隆,两股视线对在一起,让彼此同时生出心有戚戚的感觉,休斯·特洛菲迪的轮椅被两个少年学徒推进了地下室,两位大法师向他点了点头,便再次望着天花板,沉浸在那股悲凉的情感之中。
“咳……两位大师……”脸色苍白的休斯咳了一声,按道理,无论是法力还是资历,他都没有说话的资格,不过现在的红袍法师会已经没了太多的讲究,何况这座据点的建立过程中他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因此虽然已经失去了施法能力,但仍然能说得上话:“那个消息……你们听到了吧……”
“听到了。”卢兰·布瓦尔点了点头,随后盯着不远处的地面开始沉吟:“……那个‘巫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