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郗去美国,呆了差不多一个月,直到前几天才带着父亲一起回来。期间,她除了那次遇到林琪,林琪说她联系不上江承郗,而后她把电话拨到乔治那边去找他,接着两人简短聊了几会,此后,便是甚少联系。
并不是纪唯宁没有再找过他,而是,每次找他,他总是推说很忙。所以,说不上几句话,就挂断。打过两次之后,她就没再打了,想要了解父亲的情况,她一般都直接给父亲那边打。
偶尔也会从电话中知道,江承郗有经常过去看父亲,为父亲妥善安排着在那边的所有手续问题,让期盼着归国的父亲,甚为欣喜。
江承郗对父亲,就连纪唯宁都觉得,有些自愧不如。
“曾经为了得到你父亲的收养,他给你父亲捐了一个肾脏,这个事你知不知道?”徐致远再度发问。
江承郗给父亲肾脏的事,他掩的那么密实,就连纪唯宁自己,也是被他们瞒了整整十五年,若不是那天在纪家被她无意中撞见他光裸着上身的模样,若不是她刚好有着那些医学常识,纪唯宁一点都不怀疑,他们会瞒她骗她一辈子。
然而,这事竟然是徐致远也知道。江承郗不可能亲口告诉徐致远这个事情,他那个人那么自负,又怎么可能把自己过去的伤疤揭出来,给别人看。
可是转念想想,徐致远既然都确定了江承郗是他们徐家流落在外的血脉,又岂能不去调查他那些年的过去。而凭着徐致远的能耐,他又怎么可能了解不到他想要了解的事情。
关于江承郗的这个事情,从纪唯宁知道以后,心里就没安定过。这会儿被面前的这个老人提起,她莫名的更是有了一种不安感。
徐致远始终在等她的回答,于是,纪唯宁只能又点头:“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这个事情……”
不知为何,在这个江承郗名正言顺的亲人面前,纪唯宁忽然失了底气。纵使纪家给过江承郗很多东西,可是,要用来交换他身体内的一个健康器官,还是显得有些过分。
纪唯宁挪着唇皮,轻咬着:“对这个事,我很抱歉……”
“如果抱歉,愧疚能换回他健康的身体,我早就把纪中棠拖到他面前,给他道一百次的歉。当年他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纪中棠怎么可以忍心跟一个孩子做出这样的交易?”
徐致远低吼出声,满脸的愤慨,原本还和缓着的音,忽然间这样提起来,吓的纪唯宁整个身体不由的颤了下。
徐致远对此事如此愤慨,纪唯宁可以理解。
可是,她好像是有感觉到徐致远话里面的另外个重点。他说如果能换回江承郗健康的身体,所以说,他现在是不健康吗?
人体在健康状态下,缺少一个肾脏还是可以正常生活的,虽然有些缺陷,但照顾好了,妨碍也不是特别大。
徐致远的这句话,让纪唯宁又是想起了江承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依稀可见的那一丝苍白。想起那次她把电话打到乔治那边去,在纽约半夜的时间,他和江承郗还呆在乔治的医院里面,纪唯宁的整颗心脏,当下翻了个底。
“江承郗……他身体怎么了吗?”
问这个话的时候,纪唯宁的声音连同唇皮都是发颤的,她特别害怕,自己心底最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江承郗始终都处在各种忙碌中,每天都是紧绷绷的想着要成功,要事业,要对付徐暮川,要搞垮徐家。
纪唯宁每次看他的时候,都觉得他烟瘾特别大,身上总是带着烟草的味道。之前她不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偶然间忍不住提过一次,要他少抽烟,而他也是满口答应。
然而,现在想来,他那样的身体,非但没有注意休息,还总是抽那么多烟,如果真的出了问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去美国,是因为他的肾脏出了一些问题,在那边检查,治疗。”徐致远说话的同时,盯着纪唯宁因为他这句话,忽然绷住的面色,强调:“不用怀疑我说的这些,只要是我徐致远想要了解的事,没多少是我不能办到的。”
“”
那他现在……”纪唯宁说不出心底的感受,有的,唯是惊怕,整个四肢梭梭的发凉,根本没勇气再问出任何。
“他在那边治疗了差不多一个月,现在当然是没有了大碍。但是,他有心结,他固执的想要报复徐家,也固执的不肯对你放手,这样的状态,难保不会再让他的身体产生恶化。”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在我所有的子孙之中,没有哪一个可以超过暮川在我心里的地位,所以,暮川的妻子,必定要遵得我满意。”
“但是对承郗,徐家确实是歉疚,所以,我只能从现在开始,尽量给他一些弥补。除了世腾掌权人的位,我会帮他实现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所以,您的意思,这个东西……也包括我在内吗?”纪唯宁哆嗦,却还是能够直接点出徐致远的深意。
徐致远横眉竖对,理所应当的说着:“你父亲要走了他的一个肾,这份情,难道不应该由你做女儿的来还吗?还是,你忍心看着他的身体会有再次的恶化?”
“万一,他因为这个原因,最后失了自己的性命,到那时候,你能够安心继续跟着暮川一起过?承郗到底是陪着你长大的人,他给了你多少别人从未给到过的东西?如果你的心,真的能够狠成这样,那就更加没有资格来当我徐家的媳妇,当暮川的妻子。”
纪唯宁觉得,徐老爷子的话有些自相矛盾。如果她跟江承郗在一起,难道就不是徐家的媳妇了吗?亦或是,徐家所有的子孙,他是真的都没有把他们摆在跟徐暮川同等的高位去看待?
“您不是说有两件事吗?还有一件事呢……是什么?”
纪唯宁的心,整个已经被震慑住,还能问出这样的话,纯粹是机械性的行为。
是啊,江承郗若是出了事,她怎么可能安心继续跟着徐暮川幸福过日子?最重要的是,江承郗,他怎么能够出事!
他还那么年轻,还没找到这辈子能够真正无怨无悔陪他一起走下去的归宿,他手中还有那么辉煌的事业,他之前的人生,已经足够不堪,足够凄凉,他怎么能够出事!
纪唯宁只要一想到或许会有那么一天,喉咙口就像是堵塞了一团细沙,好酸好涩,眼眶也是开始泛疼,继而,泪水就那么啪嗒而下。
如果徐致远今天依旧是对她大吼大叫,言辞激烈,行为过分,那纪唯宁倒还是可以正色应付。
可是如今,他偏偏是掐着她的痛点直击她的心房,就好像是刚刚好的,掐住她的脖子,让她窒息,她反而是什么都回应不了。
“另一件事,是关于暮川。”
徐老爷子已经说了很多话,到这里,哪怕是有心想要摆脸色,也已是没有精力,所以,他的面色和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和缓。
“你之前去英国,有住过暮川的房子,在那里,是不是看到过一对夫妇?”
纪唯宁掉过泪,眼眶有些泛红,对徐致远的话,又是点头。似乎,这一场谈话,对于徐致远的问题,她一直都在点头。足以可见,徐致远这个人,是将她身边的事,了解的有多清楚。
“那对夫妇,会是暮川这一辈子的责任。暮川找妻子,或许能够忤逆我的意见,但他不会不顾那对夫妇的感受。”
☆、206 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去英国
纪唯宁后来似是已经听不到徐致远在说什么,以至,她微微泛红的双眼,是茫然的。就连徐致远站起身,从她面前经过,离开这个会客室,都没有引起她漆黑双眸的丝毫波动晨。
她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听着会客室的门开了又关,而后关了又开,始终都没有回过头去看一眼。
直到,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晃到她面前,她不得不抬头。
那时候,已经快到正午,太阳有些烈,刚好投射到正对面那大片的玻璃窗上。白花花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也更是让她原本就酸涩的眼眶,直接被刺的再次盈出了泪花。
“怎么回事?”
头顶上方响起的,依旧是他清沉悦耳的声音,而后是随着他那道嗓音一起俯下的身躯。
纪唯宁的眼睛有些朦胧,但还是可以看到,他紧蹙的眉心,看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腹刮去她将落未落的一滴眼泪:“不是跟你说了,不想谈就直接甩门吗?”
徐暮川也无法确定,徐致远会跟她说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他原本并不想让她进来。
可是她执意,他就想,这样也好,让她去试试,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虽然,他可以不顾老爷子的意见,但终归,他是长辈,徐暮川多少还是希望,可以得到他的认可。
早知道让她进来,会惹的她哭,他刚刚就该直接拉她走人。
“老爷子跟你说什么了?”徐暮川再度发问副。
看着面前这双暗幽沉静的眸子,纪唯宁是有多艰难,才逼下自己的泪意,扯着唇笑:“还能有什么,不就是觉得,我不合格做你的妻子么?我掉眼泪,也是因为一时感伤。”
纪唯宁没有在他面前坦露徐老爷子跟她说的事情,三言两语的想要蒙混。徐暮川只是那么看着她,也不说话,纪唯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信没信。
最后,他起身,牵起她的手:“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不用了,我……想去看看我爸爸,你送我回纪家别墅,可以吗?”纪唯宁被他牵着起身,知道他忌讳那儿,所以,话说的有些迟疑。
徐暮川默了一会,没有多说,直接点头。
车子一路驶回纪家别墅的时候,纪唯宁特别安静,几乎没怎么说话。而徐暮川,也只是目视前方,双手轻松控制着方向盘,面上的神色,始终淡冷幽沉,谁也看不清楚,他此刻在想着什么。
依然是停在纪家围墙外,纪唯宁下车之前,忽然问了句:“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去英国?”
徐暮川有些微怔,似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个事。
“……不去了吗?”纪唯宁有些失望。
“不是,股东会还有议题没完,结束了以后,我就带你去。”徐暮川沉沉发音,承诺着。
纪唯宁应声,接着就要推门而下。
只不过,却在踏出车厢的时候,视线迎上从别墅出来的纪中棠。纪唯宁不知道,父亲是因为看到了她所以跑出来,还是刚好是从里面出来。
“爸……”纪唯宁唤了一声。
“宁宁,你先进去,爸跟他说两句话。”纪中棠拍了拍女儿的肩背,用手势催促着她进去。
纪唯宁回头,瞧了眼刚迈出车子的徐暮川,又瞧了眼父亲,而后没再说话,乖巧的走了进去。
也不知道父亲要跟徐暮川说什么,没有多长的时间,甚至是连纪唯宁都还没回到别墅内,纪中棠的脚步,已是随后而来。
身后传来汽车重新启动驶离的声音,纪唯宁知道,徐暮川已经离开。她回头等父亲,看着他脚步有些颤微,又是走回两步,搀着他一起走。
“爸,我哥他今天回不回来?”
江承郗他另外有自己的房子,纪家别墅他有经常过来,但并不常住。纪唯宁回这里,也是想碰碰运气,看他会不会在。
“他没说。”纪中棠回了句,而后又问:“你吃饭没有?让柳妈给你做点爱吃的?”
纪唯宁摇头,说不用。抿了抿唇,想问一声父亲,那天徐家老爷子是不是找过他,可是,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罢了,既然父亲没提,她就不打算再去多寻烦恼。
“我上去休息一会。”
纪唯宁放了父亲的手,而后转上二楼,去了自己的房间。许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导致太累,她竟然真的就那么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取而代之的,是傍晚凉凉的秋风。纪唯宁没有听到有江承郗回来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有某些执念,她踱步,转去了隔壁江承郗的房间。
单凭徐老爷子的一面之词,纪唯宁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她在心底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是徐老爷子调查错了信息,也或者是,徐老爷子纯粹是想用这个事情,来禁锢她的良心。
所以,她想要去江承郗的房间,找找证据。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江承郗藏的太”
密实,还是他在这边的房间,没留过什么东西,以至纪唯宁一阵翻箱倒柜,找了很久。
直到在抽屉中翻到几瓶药,她想要直起身,查看一下药名以及用途,却是在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纪唯宁吓的背脊一僵,手中的药瓶掉落在地。玻璃药瓶,装着还剩半瓶的药片,被纪唯宁这么一个失手的动作,直接摔的破碎,白色的颗粒,散落一地。
江承郗站在门口,一袭黑衣,脸色肃然,而眼底,则是纪唯宁甚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