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撒多大人介绍,东南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有时间可以去那里看看。」
皇后说,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
费路西咽下一口食物说:「皇后光临乃是我们的荣幸,小臣必当竭力欢迎。」
「呵呵,任何时候吗?」
「当然,皇后无论何时驾临,这都是无上荣光。」
皇后瞟了一眼二皇子,说:「如果以御弟的母亲的身份去呢。」
费路西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御弟的母亲?那二皇子是御弟了,换言之,只有在大皇子登基的情况下二皇子才有可能成为御弟。那皇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为自己儿子可能的失败找后路啊,恰好欧维上将也在南方镇守多年、手握重兵。假如二皇子争位失败后跑到南方,就很可能要打内战了。
费路西奇怪地笑笑说:「在下欢迎的很。」
费路西在莱维元帅那边信誓旦旦,在这边拉拉扯扯,就像花心的男人处处留情一般。政治嘛,也就这么一回事,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游戏也就是这么玩的。
只要大家不撕破脸,什么话都好说。
天色已晚,作为灵堂的大殿里仍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费路西从灵堂前面走过时,透过宽阔的落地窗户看到了里面一个孤独的人影,费路西知道那是守灵骑士。
今夜祭拜一次八世皇帝陛下吧,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了,费路西想道。他走进大殿,只见那守灵骑士虽然脸色疲惫不堪,但依然挺拔傲立,费路西也感觉得到对方所拥有的强大实力。
「是撒多大人吗?」费路西吓了一跳,想不到守灵骑士会主动找他说话,之前他从没见过守灵骑士张嘴说话。「呃,我是。」
「听说大人从未遇到过敌手,我技痒不已,待日后可否切磋一二?」
「这没问题,我随时奉陪阁下。」费路西说:「阁下认得我?」
守灵骑士微微一笑说:「北伐之时,在下随御驾鞍前马后,得缘识得大人,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看到过你了,而你倒是没注意过在下,不过你却不太像是当初的你了。」
「此话怎讲?」「你没有了当初的锐气。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次你据理力争,惹得陛下天颜大怒,手掷玉玺砸伤你的事情,现在你还会这样去做吗?」
费路西说:「在下年少冲动,让阁下见笑了。」
「我侍卫陛下十余年,冷眼旁观世态人情,其间见过的大小权贵多如过江之鲫,但是很少有给我留下印象的,你可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些人没有自己独特的灵魂,在某种意义上看起来都差不多,千篇一律的东西岂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灵魂指的是什么?」「灵魂,指的是人的信念、准则这一类的东西,它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因而我也无法精确的告诉你这是什么。有句话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普遍情况是这样的,那一个个的逐利之徒在我面前又有什么不同呢,所以我说这等人没有自己的灵魂。假如一个人,以「利」为判断一切的原则,以」利「为决定其行为的准则,他必然陷入为了利益而利益的小圈子,导致的结果是目光短浅,缺乏大胸襟、大气魄,这样能成大事才怪。
你翻翻史书,看看古往今来的英雄人物,他们又是如何拥有自己的灵魂的,不说品格高尚的英雄,即使是人品逊色的枭雄人物,也不会是被「利」牵着鼻子走的人。欲图大业者,切忌陷入狭隘的利益之中不能自拔,当登高望远,以更宽广的眼光观察一切。这样的人,只会用行为去追逐利益,但不会让利益统治自己的思想,因为他的思想里有他自己的灵魂。我为什么说这些?如果说当初的大人虽然有很多不妥当的地方,但也能让我印象深刻,而现在,你往那些权贵们中间一站,我还能分辨出你吗?你与他们那些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如果丧失了自我,你还能有什么?」
一番话说的费路西犹如醍醐灌顶。「多谢阁下指点,在下受教了。」费路西神游体外般的离开了大殿,他反思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当真有种「陷入狭隘的利益之中而不可自拔」的意思,自己有没有想过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细细回想起他自己的所作所为,费路西忽然间觉得,原来那都只是小聪明,原来自己一直都只是在耍小聪明。啊,就像是练武走火入魔了的样子。这也许是一种盲从的心理,从未仔细想过他需要不需要去争取什么。他殚精竭虑的周旋于众人之间,一得一失总是牵动着他的神经,可是他又能得到什么具有相应价值的东西?一步登天那只有故事中才会有。
「你真是可怜啊,」费路西对自己说:「傻瓜般的往元帅身边挤,白痴般的建议半途政变,弱智般的胡乱与皇后周旋,愚蠢的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费路西猛然又返回身去,重新来到大殿找那位守灵骑士问道:「那究竟如何去拥有属于自己的灵魂?」
「这需要你自己去探索,其实芸芸众生,绝大多数人都不曾拥有过自己独特的灵魂。」
费路西又道:「刚才忘记问阁下高姓大名了。」
「陛下曾经赐号夜阳骑士。」
费路西再次离开。
不过几分钟后,夜阳骑士又看见了费路西站在他面前。「怎么又来了?」
「在下没地方睡觉,只好来这里陪阁下过夜了。」费路西说。
2 月19日清晨,送葬大军再次出动,他们这次直接到了目的地——被青山绿水所包围环绕的帝国皇家陵园。神英王国、帝国的两代国王,四代皇帝,以及不计其数的太后、皇后、皇妃、皇子均被安葬在这里,如今又迎来了第八位帝王。
八世皇帝的陵墓早巳建好,那巨大的墓冢完全衬托出了人的渺小,不过在费路西眼里这是一个很怪异的造型。一个一人多高的墓道出口正对着前来送葬的人群,里面想必一定堆积了数目繁多的金银珠玉。十几个人扛起八世皇帝的棺材缓缓地走进墓道里,皇后、皇子跟在后面进去,而其他的人都只能在外面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进去的人都出来了。只听轰隆一声,一块千万斤的巨石落下,牢牢的堵住了墓道口。从此,八世皇帝就算是历史人物了,改称八世先皇,可是这九世皇帝却难为了,守灵骑士夜阳都不知道该向谁按照传统举行效忠仪式。
举行了一套繁琐的仪式后,送葬的众人都回到了行宫。八世皇帝一下葬,那么谁做新皇帝的事情就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干人等聚集在大殿中。皇后上座,皇子两边,下面是监国委员会九人,其他的公侯权贵都靠外圈坐。
这是一场沉闷的局面,门阀派的人知道经济派的底细,经济派的人也知道门阀派的底细,他们甚争吵架都懒得吵了,肯定无果而终的。就在没人说话的时候,监国委员会中有一人站了起来,大家看去却是尚书阁首席尚书瓦伦贝,顿时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虽然街书阁相对很弱,但是在门阀派和经济派相持不下的时候,尚书阁的意见恐怕分量不轻。
「我推举特雷迪亚侯爵继承大统。」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人除了费路西、莱维元帅等几个知情的人,基本都惊讶不已,嗡嗡的议论声回响在每一个角落。
费路西身份较低,站的位置最靠外,这倒有利于观察全场。他忽然明白了莱维元帅和尚书阁的打算,门阀派和经济派是一对互不相让的对头,他们肯定不接受对方的人选登基,如果有人出来提出一个折衷的人选,那两派或许就会考虑同意了,因为这毕竟比对头的人登基好,至于能不能成功,全看提出折衷人选的人的政治活动能力如何了。军队第一人莱维元帅加上占有监国委员会三分之一席位的尚书阁,这个阵容还是很可观的。
瓦伦贝尚书审时度势,看看情况差不多了,打算继续演说,却有人抢在了他前面。
「各位大人听在下一言。」费路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大殿中间,他刻意运起真气发声,使得自己的声音盖住了一切杂音,从而霸占了发言权,其他人也只好听费路西说话。「唯有陛下才有权指定皇位继承人,但此次陛下归天匆匆,没有示下继承者名号,只能另想他法。各位大人不要忘记,皇位是全帝国的皇位,当由全国的高贵人士在皇子中选择优秀人才推举出来,当年不是没有先例。我们几个人在这里坐井观天,企图包办帝位,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费路西的发言招来的是一片冷视,这里绝大多数都是久居京城的人,怎么肯甘心把对帝位的影响能力分给外省人。可以说没几个人会支持费路西的意见,但是也不好直接反驳,所以唯有冷场。
里面不多的几个外省贵族也不想在这时候出风头,也没有公开声援费路西。
只是把瓦伦贝气的鼻子都歪了,酝酿了半天的说词经费路西这一打岔,早就没那气氛了。
「乱搞什么?」瓦伦贝尚书心里嘀咕着:「根本就是乏善可陈的陈腔滥调!」
「在下一番胡言乱语,徒惹诸位大人笑话了。这里大概已无在下这样糊涂人说话的地方,在下也只好就此告辞了。」费路西说罢迳自离开了行宫。
莱维元帅迷惑不解,一夜之间费路西怎么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费路西自由自在地走在野外,现在的他轻松无比,什么帝位争夺战,都让他见鬼去吧。
首先,自己对这件事并没有关键性的影响力。第二,不管谁登基,对自己的日子好坏也并没有决定性的影响。自己忙乎了这么多天,现在想起来根本没什么用处。而自己当时却偏偏沉迷于此而执迷不悟,这是典型的自不量力,大概是因为当时自己投机取巧的心理太重了,总是妄想碰上好运气而一步登天。
分析起来,也许是因为费路西本来就是因为好运气而从一介平民爬上来的,这种幸运经历不免对他的心理造成了一定影响。但是人不会总是有好运气的,费路西庆幸自己及早醒悟了过来,没有陷入泥沼不能自拔。
「就是现在,行宫里的那群人除了一些真正有影响力的人,其余还不都是跑龙套的。」费路西想到:「人,还是踏实一点好。」
一辆马车从后面赶上来,车窗打开,露出一张老脸:「撒多大人可否上车陪我这个老头子聊聊天。」
费路西侧头一看,却是娜琪的爷爷方罗老公爵。这可是非同寻常的家伙,他的面子费路西不能不给,于是他就上了公爵的马车。
费路西坐稳后奇怪地说道:「公爵大人不在行宫商议国家大事,跑出来做甚?」
老公爵摸摸胡子说:「你不也跑出来了吗,可惜我的藉口没你高明。想来想去还是你聪明,发表一通「高见」后拍拍屁股走人了,大家都以为你是因为自己的意见得不到一个人的赞同而负气离开。这么好的主意我就没想到,弄得大家都以为我方罗胆小怕事而走人的。」公爵口气和蔼可亲,无形间就拉近了与费路西的距离。「哈哈,还是公爵大人高明,在下这点伎俩瞒不住公爵大人的法眼。不过大人你分量重如山岳,这等情况正是大人发挥作用的时候,大人为什么离开了呢。」「重于山岳?你是在嘲笑我体重很重吗?」
费路西从未与方罗公爵这么近距离面对面地说话,却没想到老公爵竟会如此打趣他。「啊,在下怎么敢嘲笑大人,在下只是想说大人地位重要。」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公爵终于有点正经态度了:「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何必一定要强求到手,有失才有得啊。可惜大部份人根本醒悟不到这一点,徒生许多争端。如果大家都有你我这般的决心,哪还会有如此多的波折。从此以后,帝国多事矣。」「待到新皇登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公爵斜视费路西道:「你别装蒜了,你能讲出刚才那一通话难道还看不出状况?外省和朝廷之间的关系估计要出问题的。」费路西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了半天,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这是娜琪小姐给公爵大人写的信,在下事务繁忙,一直未有空送上门,今天正好给了大人吧。」方罗公爵接过去,把信件仔细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封信的内容主要是为费路西被军事法庭质询的事说情,虽然他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但面上不动声色。「呵呵呵呵,有意思。」方罗笑了笑说:「这是一封迟到的信件,正常情况下早就该送过来了,怎么现在才到呢。你这个小伙子自尊心还真强啊。」
「在下斗胆问一句,信里都写了什么?」
方罗公爵恨恨地说:「写什么?当然写的你,难道还写我这个老头子。我的孙女说你惹上了军事法庭,叫我帮你摆平。没想到你大概是因为面子的原因,迟迟不拿出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