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路西冷眼看着图欧德的表演。
图欧德笑的很狡猾,他翻开本子说:“我给你念一段……就是这个,听好了。
纪元981年4 月32日……不……是23日,今天认识了一位美丽姑娘,她的名字叫撒多安吉……“
图欧德的声音如同巨雷击中了费路西的心头,撒多安吉正是费路西早已去世的母亲的姓名,这本日记里为什么出现了她的名字?
“这是谁的日记?”费路西问。
“我那死鬼父亲的。”图欧德对死人毫不尊重的说。“我母亲的姓名为何会出现在你父亲的日记里?”
图欧德回答说:“那死鬼他是个风流浪子……临死前忽然来到我的母亲身边,死后就留下了这本日记,我发现我的母亲的名字也在日记上。”
费路西的心宛如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一阵波纹,他有点不敢再问下去了。
费路西咬牙一转身就要走,不想再去面对图欧德。
“官兵见了大盗反而要逃走吗?”图欧德那可恶的声音再次响起。
费路西平心静气,对图欧德说:“你想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我的聪明弟弟。”图欧德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虽然我们的母亲不是一个人。”
费路西的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味道,他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大盗图欧德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大概两人相似的长相就是最好的证据。费路西多年来都这么过来了,此时突然冒出一个血缘关系如此近的亲戚,让他一时适应不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费路西下意识的问道。
“说来也巧,一个月前我在北方的时候遇到了一群从摩兰回来的士兵,他们竟然把我当成了撒多。费路西大人。那时我才知道,世间还有一个你和我很像。
后来我翻日记的时候,发现了撒多安吉这个名字,她的姓和你的一样,所以我就有点确定了。现在又看到你的年纪,估计你的出生年代和日记所记载的年份比较吻合,我就更加确定了。”正说着,图欧德发现费路西离他越来越近:“别过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兄弟归兄弟,安全归安全。”
“长相相近也不一定代表有血缘关系吧,那本日记也没准是你伪造的。”费路西故意说。图欧德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什么?我堂堂的大盗会是那种人么?
认了你就碍于你的面子没法在海原抢劫了!你以为我想这样啊。”
费路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的小算盘打的很精明么,你肯定是想先在海原大捞一票,假如万不得已时就上演认亲记,指望也许我看在兄弟的份上就不会为难你。现在大概是因为提前暴露了所以不得不打出认亲牌。你想认我,我该不该认你呢?”
心事被拆穿的图欧德不禁倒退两步,本应该是他握着主动权,没想到三言两语间他又落到了下风,试探道:“那你想怎么办?”
“我啊,正在想‘大义灭亲’是不是褒义词。”
图欧德又退了一步道:“但我知道‘六亲不认’一定是贬义词。”
费路西静静的看图欧德了好一会儿,开口说:“你走吧,马上离开海原。”
说完他转身就走。
然而图欧德意味深长的笑笑,却又多嘴的在他背后大声道:“报告!我今晚要去曼依丝夫人家去抢劫。”
费路西心里不禁冒火,“你脑子有毛病啊?!你已经暴露了,还非要作案不可?我可以放你离开海原,你不要太不知进退!”
图欧德也非常坚决的说:“我是一个大盗,抢劫就是我的职业和乐趣。如果不作案,我就白来这里一趟,无论如何我也要做一票。”
“你这个笨蛋,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别忘记了,以你的罪行被抓住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你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一点吗?世间还有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吗?不看情况一味蛮干会断送你的一切,你明不明白?”
“看什么情况?这里有你在,我还怕什么。”
“你……”
图欧德忽然哈哈一笑,“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也当真。不过你的心里已经接受了我这个突然冒出的亲人,我说的没错吧。否则你为什么如此关心我的处境,为我的生死而担心?”
“谁接受了你,别自作多情了。”
“呵,小弟啊,我看你是个不轻易表达自己真实感情的人。不知道你天生就是这样还是因为在官场里混久了,我不用点特别的方法还真套不出你内心的想法。”
图欧德这一声“小弟”叫的费路西没脾气,他摆出不在意的样子,“随便你怎么说。”
“你放心好了,既然你是本地的长官,那我不会不给你面子在海原公开抢劫的,不过我到海原来还有别的事情,所以暂时不能走。关于我的安危你也不必担心,只要你不出手,我想其他的人还不能把我怎么样。等我的事情完了,我也许会去府上拜访你。”
费路西说:“你不要来了,若是让别人知道我勾结大盗可不是好事。”
“我当然不会大摇大摆敲锣打鼓的去。”图欧德说:“那我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费路西目送图欧德的背影消失在墙头,他的动作无比的麻利,不过听到墙里面响起几声狗叫,又见大盗兄仓促的跳了出来,重新麻利的从另一边墙头消失了。
费路西摇摇头,回家去了,这是奇妙的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天。
晚上,海原某街头。“阿兰娅小姐,求求你别再跟着我了吧。”
“本小姐身无分文,食宿不能自理,你要负责。”
“我也没钱没地方住,你跟着我有什么用?”
“那不管,是你们把我抓出来的,我不跟着你还能跟苦谁?”
“你搞清楚,是我们大人把你抓出来的,与我无关。”
“那你就带我去见你们大人。”
“这么晚了,我们大人早就回家了,我可不敢带一个你这样的女人去大人家,大人和她的夫人们会打死我的。再说你去了也进不去,那里的侍卫不会放你进去的。”
“反正我就跟着你了。”
神英帝国八世皇帝陛下因病长时间滞留在外,帝国朝政继续由监国委员会执掌。监国委员会从它成立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停止过明争暗斗。最老牌的门阀当一人,后起的经济派,新兴的尚书阁,三种势力正好平分了委员会的九个席位,在监国委员会内部的份量上倒也势均力敌。八世皇帝陛下当初也是为了使三派势力互相制衡才这么任命的,免得他不在京城的时候造成某派势力坐大,威胁到皇权的至尊地位和政权的稳定。
作为临时性的机构,皇帝陛下的任命无可厚非,可是目前出现了另一种情况,八世皇帝久久不能回京,监国委员会长期执政的弊端已经暴露无遗。最大的弊端就是决策效率的极其低下,三种势力各有各的利益范围,遇到事情总是出现议而不决的现象,又缺乏一个一言九鼎的权威人物来发号施令,致使大量的草案积压,迟迟不能变成公文通令全国。日子一天天的拖下去,监国委员会的内部争斗仍在继续之中,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当前朝政中的头等大事就是北伐战争的善后工作。关于本次北伐的耗费与损失,一直是当朝执政的诸位监国大人们的心病,具体的资料没有统计出来之前,每个人的心中就像一块大石头堵着,而资料统计出来后,监国大人们的心却又像被大石头击的粉碎。送到监国委员会的报告上没有任何修饰性的开头,第一行直接写道:人员基本用费二千一百七十二万金元……仅仅是很平淡的一句陈述,可是这数字足以使得看这报告的人心脏暂停跳动几秒钟。如果有人承受力强,不觉得有什么,那请继续往下面看,下面还列举了很多项数字,各专案中最低的单位也是百万金元。用人们最通俗的话讲:我们帝国亏大了,号称波澜壮阔的大场面果然不是好玩的。
10月7 日,面对前所未有的钜额财政亏空,监国委员会的大人们聚到一起讨论这个问题。虽然彼此不和,但是今日的他们不免都有些同病相怜,战争是八世皇帝发动的,留下的烂帐却要他们来收拾。
讨论在王都内城中央官署的加密会议室里进行,这个会议室里有一张奇特的桌子,这张桌子既不是方形的也下是圆形的,而是奇怪的等边三角形,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张这样的会议桌了。特别定做这样一张桌子是监国委员会效率最高的决策之一,也确实很有实用价值,三班人马各据一边,解决了座位尊卑不均的问题。宰相艾力。佩森侯爵坐在三角形某一边的正中间,他好像是永远也睡不醒的样子,他的眼睑总是半开半合让别人看不出里面的内涵,但是不要以为他真的在打瞌睡,所有的声音都逃不出他的耳朵。他的两旁分别是塔尔苏斯公爵和阿克希萨尔公爵,这两位公爵大人虽然爵位比艾力侯爵要高,但是艾力侯爵担任帝国宰相,三人中反而以他为首。艾力侯爵一向给人以不出风头、遇事和稀泥、没主见的印象,不过如果不是这样,八世皇帝去年也不会提拔他坐这个宰相的位置,要的就是艾力侯爵这种无所作为的劲头。一直以来,艾力佩森始终都没什么立场,但自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当上了宰相,人们不禁都把他划到了门阀派的一边,毕竟这个职位传统上都是由大贵族担任的,极少例外,再说艾力佩森也是出身高贵的侯爵,无论如何也不能归入经济派一当吧。舆论滔滔之下,进了监国委员会的艾力侯爵身不由己的和两位公爵站到了同一阵线,他也知道,为了维护皇帝陛下所希望出现的平衡,他必须把自己放到门阀派中。
艾力侯爵前方的左边是副宰相乌季诺里大人、玛恩。赫克大人和莱韦尔大人,很明显这边是经济派的人,这几个人表情并不一样,副宰相面容轻松,神态自得,仿彿坐在这里只是喝茶聊天来了,而玛恩大人梢有一点的忧郁,可能是为了那钜额的财政亏空而担心;右边是尚书阁的瓦伦贝首席尚书、科图卡尚书、托库尚书,这些人都是青年得志的典型,因为皇帝陛下的青睐坐在了这里,他们三人雄踞一边,显出一派勃勃的气势,大概在他们眼里,面前的公爵、宰相、大臣不过都是老朽之辈吧。这张桌子有趣之处在于,从任何一方人角度看,另外两派人都坐在自己前方的两边,那像是下属的位置,唯有自己这一边才是主角。
会议的开头相当的沈闷,九位监国大人都知道这次会议要讨论的是什么内容,但谁都不肯轻易开口,尤其是涉及到钱的问题。
副宰相乌季诺里对莱韦尔递了个眼色,莱韦尔咳嗽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诸位大人,帝国朝廷财政的亏空不能不补,这点相信大家是一致的,但是怎么个补法还需要商量,我这里有个方案,也算抛砖引玉吧。”莱韦尔停顿一下,继续说:“帝国贵族数量众多,不但有自己的减税领地,还要年年由朝廷发给年金,国家徒费钱财无数,值此帝国困难之际,我建议应当削减贵族年金,增加贵族领地的赋税,或者裁撤一部份爵位,如此则可以……”
莱韦尔的话才讲到一半,只听见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打断了莱韦尔的发言,莱韦尔看去,是阿克希萨尔公爵。
“我的意见或许有不妥当的地方,但还可以商榷嘛,公爵大人有意见尽可直说。”
阿克希萨尔公爵轻蔑的说:“岂止不妥当,完全不可行,莱韦尔大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幼稚可笑?帝国贵族先有建国拥立之功,后有平南拓土之劳。没有这些贵族,何来我们帝国的开创?没有这些贵族,哪有今日帝国之版图?没有贵族,皇帝陛下坐得稳皇位吗?贵族乃是神英之脊梁和根基,天神所命,藩屏陛下,扶持帝国。莱韦尔大人想夺禄、加赋、削爵,这分明就是在目前已经比较混乱的情况下火上浇油!敢问莱韦尔大人想要自毁根基、自取灭亡吗?”
阿克希萨尔公爵说的倒也不错,很难想像没有贵族阶层的支持时,神英皇帝还能江山稳固留传子孙,皇帝也只是帝国的权势阶层最顶端的一个人而已,没有了下面的基础支持,上面的顶端焉能存在。
莱韦尔不服气的说:“国家困难的时候,帝国贵族更应该做出表率,为国为民牺牲自我。”
“荒唐!”另一个公爵塔尔苏斯喝斥道:“莱韦尔你本不过一边疆小民,聿邀天恩成为朝廷大员,苟且营生的你可曾记得你还是神英皇帝的臣子?没有贵族就没有神英帝国,如若没有神英帝国,你莱韦尔还坐得到这个位置吗?你莱韦尔去哪里当你的大臣?你这个忘本负义的小人!”
莱韦尔脸气的一片红一片白,艾力宰相示意塔尔苏斯公爵住口,塔尔苏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