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叶若华这套剑法乃是风满天融各家剑招所创而成,不仅变幻多端,而且迅疾无比,势若风雷。当年剑法初成之时,风满天曾以此在岭南与人比武,观者见他睡眼惺忪,朦胧中却随意便将岭南名宿段帅打败,惊佩之余,便送了他个“懵懂老人”的名号。
叶若华剑招既快,常德焉能夹住?只见两人一个洋洋洒洒,剑光飞闪,一个衣衫飘飘,趋身疾避。
斗到分际,常德蓦然暴喝一声,左拳右掌,同时击出!常德的掌、指、拳、脚四种外家功夫已然登峰造极,被人称为“常氏四绝”。他当年借此一役打败“泰山四杰”,从此名震江湖,凡常德镖局路过之处,绿林人物不敢劫掳。后来常德身中奇毒,双腿被截,巧匠邹盛为他秘制了一套假腿,不仅无碍于他原来的武功,还更添几分凌厉。
叶若华见他来势汹涌,不敢直撄其锋,飞身避过,心想:“素闻‘常氏四绝’名震武林,威名立三十年而不衰,果然名不虚传!”
常德见使出浑身解数,非但奈何不了对方,还处处受制,心中暗自惊骇:“这书生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却身负绝艺,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仗着剑法精妙而已。没想到斗过五十余招,却丝毫不闻他气喘之声,可见他内力也十分深厚,更何况他背上还负着一人!”
张瑞和王辉见师父拳飞掌拍,指打脚踢,招招精妙无比,心中暗自惭愧:“咱们自以为武功很了不起,在江湖中到处炫耀,却实连师父的一成也没学到!”二人又见叶若华白衣飘飞,手中长剑犹如一条金蛇吞吐不定,常德的身影渐渐被笼罩在其中,不禁捏了一把汗,欲挺身上前帮助,但见二人相斗甚紧,却哪里近得了身!
斗到酣处,叶若华一招“顾盼左右”,向对方两路刺到!常德让过一招,变守为攻,猛下三记杀手!
叶若华趋身化开,回了一剑。常德矮身避过,双腿连环扫出!叶若华飞身跃起,在空中身子折转,一招“满天星雨”向下刺去。他这一招乃是蜀山剑派的“天外飞仙”化用而来,端的是剑如星雨,漫天飞洒。
常德惊骇之下,一招“懒驴打滚”从旁躲开,站起身时,只见剑光霍霍,对方软剑已刺到面前。
他眼见势难躲避,情急之下,右手五指如钩,朝叶若华背上的蓝凤肩头抓去!
叶若华大吃一惊,忙负着蓝凤侧身闪避。只听“哧——”地一声响,叶若华衣袖被扯下一截,五条殷红的血痕印在手臂上。
叶若华不料常德会以堂堂武林前辈的身份,施此阴招,又惊又怒,道:“你……”只觉右臂剧痛无比,额头上沁出汗来。
蓝凤见他受伤,忙将他缚住自己的布条解开,下得地来,握住叶若华手臂,问道:“叶大哥,你怎么样?”见他手臂微微发抖,五条血痕兀自向外流血,神情关切,不禁哭了出来。
叶若华左手轻轻拍拍她肩膀,温言道:“我没事!”回头望着常德,神色冷峻,说道:“想不到堂堂太原的常老爷子,竟然也会使这种恃强凌弱的阴招!”
常德刚才出手去抓蓝凤,也是性命攸关下不得已而为之,此刻想起心中亦十分后悔,又听叶若华诘责,脸上一红,叹声道:“罢了!”回掌便往自己天灵盖击去!
张瑞与王辉大吃一惊,忙欲上前相阻,只觉眼前一花,师父却已不见了踪影!二人回头再看,却见叶若华牵着蓝凤的手,也已飘然而去。
原来刚才常德自杀之时,忽然闪进一名灰衣人抬手将他带走。只是灰衣人身法实在太快,张瑞和王辉都没有瞧清罢了。
叶若华见他倏忽间带走常德,忙牵了蓝凤,飞身去追。
那人虽然带了一人,但身法如风,转过几条街巷,便已不见了踪影。
叶若华一眼瞥见那人手中的一节枯木,暗自一惊:“莫高枯!常德和他究竟有什么关系?”心中猜测不透,停下身来。顾首见蓝凤气喘吁吁,心下歉然,柔声问道:“你没事罢?”
蓝凤见他神色关切,紧紧握住自己左手,只觉脸上一阵滚烫,双颊晕红,摇摇头:“我没事!”低头看见叶若华手臂上的伤痕,右手轻抚,道:“你的伤……”
自蓝凤受伤后,叶若华一颗心思全然放在她的身上,此际见她面容娇红,已不似前几日那般苍白无色,心下大慰,微微一笑,说道:“我的伤没事!”从怀中了一块布条,将伤口缚紧。
二人想到包袱马匹还在那客栈之中,寻思官差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便悄悄回到客栈,取了包袱,牵了马匹,眼见天色微亮,料想城门已开,于是骑马出了太原城。
二人出得城来,蓝凤望着茫茫高原,问道:“叶大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叶若华沉吟良久,朝西望道:“我们回玉峰山庄!那日你爹爹骂你,实系我私教你步法之故。你本来要跟我闯荡江湖,我却没保护好你,致你受伤!”他见蓝凤神色不悦,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何况,我上玉峰,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蓝凤这些时日与叶若华相处,见他潇洒任意,一颗芳心早已倾了过去,此刻听他上玉峰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办,少女情思,便以为他是要上玉峰向父亲下聘,不禁双颊晕红,羞不可耐。
叶若华经过这几日的事情,心中存了一个老大的疑问,原是要上玉峰找蓝天正澄清,却哪里猜到蓝凤的心思。他见蓝凤神色有异,只道她伤痛又发,柔声道:“怎么,伤口又痛了么?马上颠簸,那我们路上走慢点!”
于是二人放马向西,缓缓而行。二人东来之时,黄土高原上沟壑纵横,还是一片荒凉情景。此时西回,任马行疆,只见柏杨抽枝,万草齐发,莺啼鸟啭,飞燕北归,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蓝凤一路上欢喜无比,便如一只可爱的小鸟一般。
叶若华见四野一片绿意,心中畅快,又见蓝凤天真烂漫,毫无忧愁,心中想道:“她无忧无虑,心无仇恨……上了玉峰之后,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是不能伤害她的!”
二人慢行十余日,这一天来到当日入晋时经过的盘龙山上。沿着山道下行之时,叶若华想起此地正是耿先鸿当日坠崖之处,望着那山谷心中暗自疑问:“那日耿先生为什么要自己跳下山崖呢?”
忽听下面传来一声长啸,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叶若华心头一震:“山下有人?!听啸声此人内力不弱!难道是……”心中一个念头闪过,忙对蓝凤说道:“咱们下山谷里去看看!”
二人下得山来,找到一条入谷的小道,牵马走进山谷。
那山谷呈线性走势,两侧高崖壁立,林深树密,二人一走进来,只觉潮气扑面,头顶阳光顿时被树荫遮去许多。
蓝凤见这森林极是阴森,心中害怕,不觉紧紧拉住叶若华的衣袖。
叶若华朝她微微一笑,温言道:“不要怕,有我在!”
忽闻一声长啸,叶若华极目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只黑色的巨影背对二人,站立不动。
二人悄悄走近,两匹马似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危险,不住地顿蹄嘶鸣。只见那巨影全身长着三寸来长的黑毛,双肩不住抖动,似乎是在撕咬什么!它听得后面声响,一声怒吼,转身朝二人冲来!
第三十六回 梦惊魂呓语痴谈
叶若华见它掌大身巨,凶神恶煞,竟是一只黑熊,心头一凛,忙拉着蓝凤避过一旁。
那巨熊见没扑到他们,恼怒更增,回身又冲了过来!
叶若华拔剑在手,喝道:“区区畜生,也敢如此猖狂!”正欲上前,忽闻一声长笑,一个灰色的身影飞闪而至!
只听巨熊一声惨叫,被那人一掌击得连退九步,倒在地上!
叶若华心头一震,暗道:“好霸道的掌力!”朝那人望去,却见他赤着双脚,全身衣物破烂不堪,头发散乱,脸上涂满青泥,瞧不清他的相貌。
那人一掌击倒巨熊,哈哈一笑,朝巨熊刚才所立之处走去。
叶若华听他笑声,身子一震,却见那人走到巨熊刚才所立之处,从地上捡起一只鹿腿,生啃起来。
蓝凤见他尽是青泥的脸上染满血污,双手抓着那鹿腿不住地撕咬,心下又是害怕,又是恶心,抓紧叶若华的手,转过了头。
叶若华见他似乎几日没有吃饭一般,将那鹿肉囫囵吞下,吃得十分香美,心中暗道:“如果真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正想间,忽见那倒在地上的巨熊蓦然站起,一掌向那人头顶拍来!
叶若华大吃一惊,呼道:“快躲!”挺剑纵身飞出,但相距太远,却哪里救得到他。
那人听见叶若华呼声,抬头望着二人嘻嘻一笑,似乎浑然不觉大难已临头!
哪知熊掌甫一近他脑后,那人身子蓦然一侧,右手自左肘下穿过,击在那巨熊掌上。巨熊被他掌力一震,退了三步,他也被巨熊这一掌打倒在地!
巨熊先后被他打了两掌,暴跳如雷,此刻见他倒地,一声怒吼,复又冲了过来!
叶若华此时飞身赶到,挺剑刺进巨熊肩头!那巨熊此时暴怒异常,浑然不理叶若华的长剑,熊臂前伸,扑倒在那人身上!
叶若华被那巨熊身子掼地连退几步,只觉右臂酸麻,一时竟无力抬起,不禁骇然。他心念那人安危,正欲上前相救,却见那巨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原来已然气绝!
只见那人双臂一振,将那巨熊尸体推到一边,站起身来,嘻嘻一笑,从那巨熊胸口上拔出一把短剑来,细细擦拭干净。
叶若华见那短剑剑身奇宽,通体黑黝黝的,便似一根焦炭一般,心头一震,惊呼道:“短剑!”
蓝凤突然高声叫道:“耿伯伯!”向那人奔去,扑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叫道:“耿伯伯,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
那人怔得一怔,轻轻拍着蓝凤的肩膀,将手中一截鹿腿送到她面前,笑道:“乖,孩子不哭,快吃东西!”
蓝凤吓得跳到一边,颤声哭道:“耿伯伯,你怎么啦?我是凤儿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那人望着她凝视良久,自言自语道:“凤儿……凤儿,凤儿是谁?”
叶若华过来轻轻拉起蓝凤的手,对那人朗声说道:“耿先生难道不认识我们了吗?”
那人正是于鸿飞。当日在盘龙山凹崖处关寿平说出他真实身份时,叶若华没有听见,所以并不知道他便是二十年前名震关东的“绵里藏针”。那日他得知摄政王已死,心灰意冷,跳下山崖,哪知挂在一棵大树上,竟然大难不死。只是他伤心过度,醒来之时,非但于生平之事尽数忘记,就连神智也是迷糊不清,整日痴痴傻傻,像虎豹般猎物生食。
于鸿飞一见叶若华,突然跪下,叩头道:“奴才给十四皇子请安!”他见叶若华气宇轩昂,宛然便是当年的十四皇子多尔衮,心头大喜,忙跪下磕头。
叶若华闻言一怔,见他行止异常,忙抬手将他扶起,说道:“耿先生,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什么十四皇子!”
于鸿飞一跃而起,叫道:“十四皇子,你不记得奴才了么?”说着将手中半截鹿腿晃了晃,“当年奴才跟着您和十五皇子去狩猎,咱们迷路了晚上回不来,腹中十分饥饿,是您亲手猎得一只雄鹿,咱们分而食之的。”
叶若华听他似乎将自己认作了一位皇子,便问道:“十四皇子是谁?”
于鸿飞望着叶若华嘻嘻傻笑,道:“您不就是十四皇子吗?嘿嘿……”蓦然停住不笑,望着叶若华上下打量一番,摇头道:“不对!你不是十四皇子!十四皇子平素不喜汉民,怎么会穿着汉人衣服?!”
他转过头去一言瞥见蓝凤,突然神色惊恐,颤声道:“蓝衣服……你干么穿着蓝衣服?不要,不要穿蓝衣服,也不要姓蓝!”说着转身拔腿就走!
叶若华叫道:“耿先生!”伸手去拉他,哪知对方右手翻转,在他手腕上重重一拍!这一招来得实在太快,叶若华竟然没能闪过,只听“啪”地一声响,手腕一阵火辣辣地痛。
于鸿飞去得好快,一声长啸,身影已被树林淹没。
叶若华回过头来,只见蓝凤双目通红,泫然欲泪,心中一惊,忙道:“凤儿!”
蓝凤投身扑入他的怀中,纵声哭道:“叶大哥!”她见自小待他爱她甚至胜过父亲的耿先鸿陡然疯疯癫癫,变成这般模样,心中只觉又是害怕,又是悲苦。又想耿伯伯变成了这个样子,玉峰上说不定已发生了什么变故,爹爹双腿残疾,会不会给人害死了?愈想愈怕,愈怕愈想,只觉似乎有什么堵在胸口一般,沉闷无比,听得叶若华声音,再也忍耐不住,哭了出来。
叶若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