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的咬痕,最好别碰。”任凉曦放开他的手,淡淡地解释。
“毒蛇?”席少宇惊诧。
“我不确定。”任凉曦轻拍马头。“或许这正是它反常的原因。”
如日中天的太阳令人难耐,她微眯起眼,回望矗立远方的别墅,估量自己出来的时间。
“我该走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拉开彼此的距离。
“等等!我送你回家。”席少宇急急地牵起马,跟在她后头。
她止住身形,眼光停在马儿右脚的血口。
“不用了。”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情急之下,席少宇大喊。
她没有回头,不是十分明了他话中的含义。
树林如同她的游乐场,花草树木的位置没人比她更清楚。若说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中,了不起只是猎人偶尔放置的陷阱;但终究还难不倒她。捕食动物的机关位于何处,她怕是比放置的人更清楚。
如此推想下来,他的不放心是为什么?
她像是被定住了身子,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最后,她仍无法得到答案。
席少宇只当她是接受了她的好意,将马的缰绳换到右手,右手捞起她的小手,双双走进树林。
※※※
“凉曦!”李萱满脸是泪的奔出花园,凌乱的脚步踩烂了几株花苗。
她狠狠地抱住她身子。
“你去哪儿了?!妈妈找了你三四个钟头,还以为你被坏人拐跑了。”
席少宇瞧着母女俩紧抱在一起的画面——美貌的妇人激动又急切地诉说自己的不安,她怀中的小女孩却是一脸的不在意,仅是用小手徐缓的摸了摸妇人的头发。
这样的组合着实可爱,旁人若一时眼花,只怕会以为小女孩是比较年长的那一个。尤其是她那大而有神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人,活似在剖析对方的举措,更容易加深别人的误解。
话又说回来,她那双眼睛还真是漂亮,衬上长而卷翘的睫毛,更有说不出的味道。
他老觉得这双眼睛太成熟……咦?怎么她眼里全是自己?
席少宇回神,发现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赶忙转身假装拍打白马。
“你怎么全身湿答答的?”李萱惊呼,两手慌张的拨开贴在她颊上的头发。
“我落水了。”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叫医生来?”
李萱一连将她转了几个方向,摸遍她全身上下的肌肤,恐慌的模样如同她染上恶疾。
她摇摇头,李萱这才放下心。
“是这位大哥哥救了你吗?”李萱站起身,没等她回答就将席少宇带进屋内。“真是太谢谢你了!请你一定要在我们家用个便饭,让我跟我先生好好谢谢你!”
“不……我不是……”席少宇焦急地辩解,流利的口才被李萱的势情弄得结结巴巴。
“凉曦,你先回房里去,我带这个大哥哥先到客厅去,待会再进房帮你换衣服。”
席少宇频频回头看她,企盼她能说几句话解除他的窘境。但她只是回望他一眼,随即消失在楼梯上头。
他不懂,方才在湖边,他误以为她溺水,她不是马上开口解释?为什么现下却一句话也不说?李萱忙里忙外的送出几盘点心,眼看茶几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持续增加的数量使席少宇赶忙制止。
“这位太太,你误会了!那小鬼……不!你女儿,她的游泳技术很好……”
“你不用客气!我知道是你救了她。凉曦自小就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的。”李萱微笑地打断他。
“她明明……”
席少宇讶异地指指楼梯,接不下去。
“不好意思,我上去看看她。你先坐会,我马上下来。”李萱离开客厅。
席少宇此刻的心思全放在女孩刻意隐瞒的事情上,呆坐了半晌,才发现不知何时,他面前又多了个身着围裙的中年妇人。
“太太请贵客移驾到饭厅,等先生回来马上开饭。”妇人道。
席少宇连忙起身,想起受伤的马儿又觉得不妥。
“我去看看我带来的马,一会就过去。”
花园中,白马静静地候在树下,俯头吃着青草,脚下的伤一时半刻不会有大碍。
席少宇轻抚马身,抬头望向天空。
今晚的满月出奇明亮,月光下任何事物都带有朦胧的美感;花园中的石雕像是洒了一层金粉,几可乱真的优美姿态令他的视线留恋不去。
突然,那石雕像动了几下,他的心脏突地一跳。他轻手轻脚的隐身在树丛后面,藉以仔细观察“石雕”的一举一动。
或许是他的脚步声泄露了行踪,“石雕”转过头,双眼正对上他的藏身处。
他这才看清,他以为的“石雕”正是名唤凉曦的小女孩。
“你在玩捉迷藏吗?”睁着清澈大眼,她抛给他一个疑问。
席少宇困窘的摇头,扯开话题。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侧身,半仰起头。月光下的她,竟是如此荏弱。
席少宇别开脸,暗松口气。差点,他就要冲上去抱住她……为她孤绝的身影,惹人怜的姿态。
她低下头,以眼角瞧了他一会。
“宇宙间,有没有不属于人的生物?”
席少宇微愕,想了半天,才慎重地回答。
“也许有,但现在的科技没办法到外太空寻求答案。”
她微点下头,同意他的说话。她又问:
“倘若这种不能归类为人类的生物存在于地球上呢?有没有可能?”
席少宇再次怔愣,揣摩了老半天,他无奈地耸耸肩。
“你问倒我了。不管我回答有或没有,都没办法给你确定的证据。”
她低垂着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地面。
“别沮丧,我的答案不是绝对的,你可以再问问其他人啊!”
毕竟他只是十六岁的毛头小子,所知有限。
她又摇摇头。
“如果你找不到人问,我可以帮你的忙。”他自告奋勇道。
她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想部太算了。”
席少宇无所谓的走开,回头一看,她侧身立在月下,凉风吹动她纺纱短裙的下摆,她仰望明月的脸庞显得有丝柔弱。
他停住,几个大跨步到她身旁,手臂玩笑似的勒住她脖子。
“小鬼,你几岁了?”
“我不叫‘小鬼’。”
“哎哟!叫你小鬼是抬举你。等你七老八十,你要我喊你‘小鬼’我还怕笑掉门牙呢!”
“我的名字是‘凉曦’。”
“我知道,我比较喜欢喊你‘小鬼’。快说啊!你到底几岁了?”
她停住脚步,拉开他搭在她肩上的手。
在他错愕的表下,她背向着他走开。
“好啦!凉曦不是‘小鬼’,可以了吧?”他一个箭步拉回她。
她半转过身,点点头,再次与他并肩同行。
“你不要我取的绰号,我可比你大方多了,我允许你叫我的小名……”席少宇爽快地说。
见她毫无反应,他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家里的人都叫我‘四少’。这是我老爸取的,他说我愈大愈像死去的四伯。我四伯以前的绰号就叫‘四少’……喂!‘小鬼’,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一听到那两个字,任凉曦又停下了。
“哎,别这样!我一时忘了嘛!谁叫你让我一个人唱独脚戏,我讲我的,你发你的呆。”
“你希望我截断你的话?”她反问。
“不是!但至少你要全神贯注听我说话,而不是眼睛直看着前方,好像我的话很无聊,你巴不得赶紧逃开似的。”
“我是在听。”
“但你没有反应!”席少宇指控。
“一个听众需要有什么反应?”
席少宇叹气。
“你可以偶尔发出几句‘喔’,或者问‘然后呢?’;再不然你也可以边走边看看我,你正在听我说话。”
“像这样?”任凉曦侧头看他。
“对!”他咧嘴笑道。
“我知道了。”
“好,重新开始!”席少宇高兴地叫。嘴张了老半天,良久,他转头问他:“我刚说到哪里?”
第二章
02
“老师最偏心了!”
下课钟响,校园的树荫下,一名十二岁大的女孩忿忿不平地说。
“没错!老是夸奖任凉曦。她有什么好!不过是长得漂亮点,功课比较好而已,居然要她代替班长上台领奖。”另一个女孩也不满地附和。
“我妈妈说,老师可能收了她爸妈的礼物,才会对任凉曦那么好!”另一个女孩插嘴说。
“喂!你们记得吗?上次运动会任凉曦跌倒的事?”
“你说的是大队接力?”
“对啊!她跑最后一棒,隔壁班的故意伸脚绊倒她。”
“我记起来了!那时候她整个膝盖都是血。老师一直叫她别跑,赶快到医务室去包札伤口。”有人惊呼。
“结果她马上站起来跑,居然还得了第一名!”旁边的女孩接道。
“你们说奇不奇怪,她的伤口缝了几十针,她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她该不会是怪物吧?”一个女孩神秘兮兮地说。
“哼!说不定是狐狸精变的。”
四五个女孩争相发言,声音吵到极点。
最先提出疑问的女孩猛地怪叫一声,抖着音不断地说:“喂!别说了……”
“干嘛不说!她自己不正常还怕别人讲?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是人。我就从来没见过她掉眼泪。你们说,班上哪个人没掉过泪,可是她甚至连笑一下都不会,不是怪物是什么?”班长冷哼。
“她来了啦!别再说了。”那女孩低声地说,手指着树丛。
所有人全大吃一惊。
低矮的植物遮住了任凉曦的半边脸,她一一扫视惊魂不定的女孩,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出现骇着了,谁都不敢吭一声。
任凉曦只是站着,一动也不动。
她急速运转的大脑片刻不停,她们无心的猜测质疑,为她开了一线曙海外侨胞。
是的!她从小到大没哭过、没笑过。就连受了重伤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为她治疗的医护人员夸她坚强,爸妈也赞她勇敢。
可是她自己却清楚知道,膝盖伤口带给她的只是短暂的烧灼感,没有其它。
她根本不晓得受伤的人会有什么感觉?
会痛到流眼泪吗?或许。
会哇哇大叫吗?可能。
不管答案是什么,她都不会有这些反应。
为什么她和普通小孩不一样,一点都没有哭泣的冲动?
她——真是妖怪吗?
“你们怕什么!她顶多跑去向老师告状。老师要是问起来,大家就说没讲地的坏话;到时看她拿不得出证据!”班长嘴硬地说,不一会就得到所有人点头赞同。
任凉曦看也不看她们,飘飘然地经过她们面前,走出了她们的视线。
榕树下一阵沉寂。一会,有人叫道:
“好恐怖喔!你们看到她的脸了吗?”
“阴阳怪气的!我们还是少惹她为妙。”
“如果她是怪,会不会半夜爬进我的窗户,把我当点心吃……”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开始担心这个可能性。
“一群胆小鬼!”班长首先发难,丢下一群女孩冲进教室里。
再出来时,她背上多了个书包,她加紧脚步的跑回家。她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房间的窗户锁紧,然后要妈妈带她去庙里拜拜。
※※※
席少宇轻哼着小调穿过公园。下午的口头报告在同学的掌声下落幕,他的心情出奇得好。
左前方背对他的身影,看来有点眼熟……
人步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她身旁。他笑嘻嘻地弄乱她的头发,捉弄她半晌,却不见她有丝毫反应。
他继续玩弄她的发,替她札了个乱七八糟的麻花辫,一高一低的,煞是难看。
他指着她可爱的样子捧腹大笑。笑了半天,当事人没出声大喝,更没转头看他一眼。
他自觉无趣,松开了发辫,伸手推了推她。
任凉曦缓缓转过头,他惊讶地低呼:
“你的脸?”
她抬手轻触额角的伤。伤口不深,大约三公分长——是她经过学校旁的工地,被人推下挖空的地基造成的。
“在哪受伤的?”席少宇手忙脚乱的翻找面纸、手帕之类的东西。
“不是大伤口——”她直视着远方的人群。
“我不是问这个!”他气急败坏地打断她的话。
他用清水沾湿手帕,一手起她下巴,一手粗鲁的擦拭她额头的血渍。
任凉曦微微皱眉,他只得减轻手劲。
“伤口怎么来的?”他又问。
“跌倒,擦伤。”
将手帕随手一丢,席少宇起身蹲在她面前,强迫她眼光放在他身上。
“凉曦,你不打算告诉我事实的经过?”
“没这回事。”
“那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不准保留!更不要企图用几个字蒙混过去。”
他要原因,她可以给。麻烦的是接踵而来的问题……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凉曦?”席少宇轻拍她的脸颊催促。
“有人把我推下工地的地基。”
“是谁?!”席少宇大怒,一副要找人拼命的凶狠样。
“我没看清楚,只知道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
“告诉我!你常遇到这种事吗?”
“不常。”
一个月顶多两次,她还能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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