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要统一国家,最怕的就是六国合纵,他要是胡来,合纵立成,要想破纵,又要花费好多时间与精力,秦王右手指着周冲,指了又指,还剑入鞘,大笑,道:“周先生,你厉害,你厉害,在这里等着寡人。算了,让他们去说吧。你们,都起来。”
万未想到,怨气冲天的秦王居然给周冲轻轻一语就说得没有了怒火,群臣对周冲的看法马上就改变了,道:“谢王上!”站起身,以钦佩的眼光看着周冲,只是碍于秦王在场,要不然的话肯定是感激话满天飞了。
“舜事母,尽孝道,升龙为帝;舛杀龙逢,纣戮比干,天下叛之。草民自知必死,草民恐死后再也没有人向王上进忠言,怨谤日腾,忠谋结舌,中外离心,诸侯叛秦,秦之帝业垂成,却败于王上之手,岂不可惜?”周冲挣脱,三两下脱下衣服,光着上身,大步向青铜锅走去,道:“草民言尽于此,请王上活煮了草民。”
秦王忙一把抱住周冲,右手连挥,道:“撤下去,快点,撤快点,慢吞吞的,没吃饭!”
“他的表现和史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嘛。”周冲在心里好笑,继续演戏,道:“王上已悬榜拒谏,要是不杀草民,何以服天下?”
秦王右手冲一个文臣一挥,道:“王绾,快去取下来。王翦,你也去。”
“遵旨!”王绾和王翦两人应一声,小跑着出去了。瞧他们两人那模样,哪里是在跑,纯粹就是在飞。
“来人,给周先生更衣。”秦王一指赵高,道:“赵高,你来。”赵高虽是不愿,还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应一声跑了过来。
赵高这人,周冲见着他的面就要小心点,哪会要他穿衣,道:“阶下皆忠臣,二十七人皆受戮陈尸,草民安敢独自着衣?”
“赵高,快,带人去收拾一下。”秦王冲群臣道:“你们站着象木头人,动手啊。李斯,你去调一批上等棺木来,要最好的,这事你负责一下,一定要厚葬。还有,他们的亲人,要妥加安置,要给抚恤费。他们的俸禄按三十年计,一次性发给他们。”
周冲很是感慨地想:“历史重来,故事虽然一样演进,在细节上却大为不同,史书可没有提到秦王安置陈忠他们家属的事,难道史家故意不写?秦王的骂名太重,完全有可能!”
秦王解下身上的王袍,给周冲披在身上,怪责道:“周先生,你看你,这天也够冷的,还象个负气的孩子,把衣服脱了,也不怕冷着。”
王袍加身,周冲是做梦都想不到,忙推辞,道:“王上,周冲一介草民,不敢受王上如此厚恩,断不敢披王上之袍。”
秦王看着群臣,道:“你们都听着,周先生是寡人的先生,你们要尊敬他。”
群臣齐声领命,周冲发现李斯的眼里还有一丝艳慕之色。
“君子豹变!”周冲在心里想:“难道这种好事落在我身上了?”还晕乎乎的,根本就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周先生,你现在是寡人的先生了,走。”秦王拉着周冲的手,来到朝殿,坐在王座上,要赵高给周冲在他身边设一座位,要周冲坐下,道:“陈忠他们是忠臣,就知道数寡人之罪,没有明析天下大计,先生让寡人茅塞顿开。他们要是象先生这样,说得透彻,寡人哪会不听。”
周冲不得不承认一个铁则:说话要讲技巧!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去说就有不同的效果,原因就在于说话人的方式不同,进谏君王也是一样,要以君王能够接受的方式去说,他不会不听。
秦王接着道:“先生以为,寡人接下来该做什么?”
周冲心想这不是有一件现成的事儿嘛,道:“王上,草民以为王上应该把太后接回来。”
秦王眉头一挑,周冲心头一跳,心想:“难道你不同意?”
第三卷 青云之路 第六章 官袍加身(一)
“来到邯郸学人走,高抬脚,轻摆手,一直学到九十九,还是不会邯郸走!”一阵童谣飘荡在夜空中。
童谣嘛,应该是小孩子唱的才对,然而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唱这童谣的人竟然不是小孩,是一个大人,声音高亢浑厚,自有一股慑人威势。
这歌声不是出自别人,是出自秦王之口。周冲一建议秦王应该马上去把他母亲赵太后接回来,秦王眉头一挑,霍地站起,道:“对,先生说得对,寡人这就去把母后接回来。来人,备车!”
周冲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心想这一通折腾下来,天都黑了,忙道:“王上,天色已晚,还是等天明了再去也不迟。”
秦王摇头,道:“先生有所不知,寡人想念母亲想得厉害,恨不得马上见到她老人家。要是见不到她老人家,寡人今儿晚上肯定是睡不着了。”
亲情是天生的,谁也不可能斩断,秦王气头上倒不觉,一到气平了,就觉得母亲纵有千般不是,还是那样可爱,能给他一温暖。
这点很好理解,群臣都怕他,说的话大多是半真半假的恭维话,很少有真话。母亲就是母亲,也许她说的话不能令他满意,至少那是真实的,这使得听惯了恭维话的秦王有耳目一新之感。
再说了,一想到母亲,秦王就想起当年和母亲在邯郸艰难度日的日子,在那段他人生最黑暗的日子里,他们没少受人欺凌,都是母亲呵护着他,要不是母亲护着他,他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这些极富母爱的往事涌上心头,就算铁石心肠,也会化为绕指柔,他能不想念母亲想得发疯吗?
秦王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周冲知道无法阻拦他,也就不说什么。让周冲想不到的是,秦王竟然要周冲同行,还要周冲和他坐在同一辆车上,就是御车了。
据史书记载,秦王当年也是带了那个历史名人,秦王要周冲随行,周冲也不意外,只是要他乘坐御车,周冲还真是想不到,有点受宠若惊。
说走就走,秦王马上就上登车出发。这事虽是秦王的家事,也是国家大事,群臣也只得跟了上来,满朝文武驾着自己的车乘,长长一队人,声势不小,夜幕降临之前离开咸阳,直去旧都雍城。
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奇特了,奇特得周冲想都不敢想,最让他想不到的是秦王居然会唱儿歌,周冲发现秦王眼里泪珠滚来滚去,不用想都知道他想太后想得厉害。
这事算得上秦王的隐私了,周冲深知一个道理,这种事越少知道越好,装作没看见,把脸别开去,掀起帘子,看外面的夜景。
群臣人数不少,驾车随行,辚辚的车轮声,在夜晚中自有一番风韵,这是周冲第一次听到如此多的古代车轮声,不由得轻叹道:“世事如梦,我做梦也是没有想到竟有如此之际遇!”
肩头给人轻拍一下,秦王的声音响起,道:“周先生看什么呢?”
周冲忙放下帘子,道:“草民好奇,看看外面的夜景,竟如此之美。”
“别口不应心了,你是不想看见寡人落泪的样子。”秦王一语道破周冲的心思,道:“你以为看见了寡人的隐私,寡人就会对你不利吗?就会猜忌你呢?你呀,纯粹是多疑了。人,谁没有点隐私,寡人这点事算得什么。人,只要行得端,坐得正,还怕别人说,还别人笑话。”
不以别人的意志为转移,不为别人的压力而动摇,不怕骂名,中国的帝王虽多,能如秦始皇者少之又少,这点周冲绝对不敢怀疑,道:“王上圣明!”
秦王看着周冲,并没有马上说话,颇有点失望,道:“你这话让寡人失望啊!”
这话有点严重,周冲忙道:“王上,草民质性愚驽,不称王上之意,请王上治罪。”
秦王摇头,道:“寡人说的不是这个。你这人,很伶俐的,要是你都愚驽了,这天下间就没有人称得上聪明。和你在一起,寡人总觉得新鲜。给你透个底吧,寡人身边的臣子们,要么捡好听的说,说难听点,就是寡人放个臭屁,他们都称颂那是龙屁,是香的。不拍寡人马屁的就尽捡不好听的说,指责寡人的过失,这言辞很是不中听,疾言厉色吧,陈忠他们就是这样,弄得寡人心火升腾,才把他们给杀了。
“唯有你这人不同,既能说真话,又给让寡人接受。母亲这件事,寡人又何尝不想把她老人家接回来,可寡人心头有气呀,一想到那脏事,寡人就受不了。要不是你,寡人这气还不知道要什么时间才能消啊。”
这话已经是掏心窝子的话了,说得很真诚,周冲就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被史家骂得体无完肤的秦始皇居然会对自己说出如此真心话,愣住了,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秦王接着说:“只有昏君才会把那些刺耳的话当作找茬,寡人何尝又不知道陈忠他们是忠臣,可那火气实在是太大,不杀人就不能平息,现在回想起来,寡人在心态的控制上还得再下功夫。处理这事,寡人都气成这样,将来征战天下,让寡人生气的事更多呢,要是每件事寡人都这样火大,还不弄得一团糟。”
骂秦始皇的人往往忽略了他的可贵之处,说实在的,秦王是一个典型的知错就改的人,第一件就是关于他母亲失德一事,他处置太过,醒悟过来,马上就改了。第二件就是逐客一事,李斯《谏逐客书》片言回天,断然撤消了逐客令。第三件就是伐楚失败,亲自到王翦家里把老将军王翦请出来。
这三件事,周冲是耳熟能详,对秦王知错就改的品德很是赞赏,亲耳听到他的自责,还是让周冲吃惊,道:“王上言重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只要王上谨记今日之教训,将来就会少犯很多错误。”
秦王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话寡人爱听。寡人欣赏的就是你这种品性,所以,寡人对你有一个期望。”
这一通话说下来,周冲的感觉秦王待他与别人不一样,不是君臣,倒象是朋友,不由得心头一热,道:“王上请讲,周冲一定不让王上失望。”
第三卷 青云之路 第六章 官袍加身(二)
秦王很是赞许,道:“寡人是想让先生讲真话,不要象王绾他们一样,一天到晚尽捡好听的说。寡人听多了他们的好话,累了烦了,就可以到先生那里去听听真话,松泛松泛,周先生,你说这样好不好?”
这事乍听之下小事嘛,不就说真话,只要不在肚里转肠子就行了,谁不会?细品之下,这题目很大,可以说天大,可以想想,满朝文武都说好听的,独独周冲一人不说阿顺之言,要做到这点并不难。难就难在要说到秦王的心里去,要让他有耳目一新之感,象秦王这种聪明绝顶的人,他有什么不懂,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要他觉得新鲜,就不是一个难字能说明得了的,可以说难如登天。
周冲可不敢接,迟疑着道:“王上,周冲本一介草民,所知所识皆平常百姓之事,于国家大事周冲更是不懂,哪敢以寻常事触犯王上。”
秦王脸一沉,道:“周先生这话就不对了,平常百姓又怎么了?要是没有平常百姓,寡人还是大秦王上吗?正是有平头百姓,寡人才是王上,才能征战天下。你了解平常百姓之事,那就最好了,寡人身边的臣子们,话说得很动听,也很有才情,就是不实在,你就给寡人讲讲平头百姓的事,寡人肯定会耳目一新。”
《唐且不辱使命》一文里,秦王把平常百姓贬得一文不值,没想到周冲听到的话却是秦王很重视老百姓,周冲真想不到,大有耳目一新之感,愣了愣,才道:“既然这样,周冲尽力就是。只是,周冲才疏学浅,有不当王上之意处,还请王上恕罪。”
秦王满意地点头,道:“你别以为寡人高高在上,就不知道平常百姓的生活,寡人在邯郸做人质时,还不是过的平常百姓生活吗?那时候,寡人有几个好友,燕丹,丹子就是寡人的好友,我们经常在一起撒尿和泥。”
“燕丹?哦,就是那个策划了荆轲刺秦的主谋。”周冲在心里想道:“历史重来,燕丹会不会再上演一次荆轲刺秦呢?”
秦王脸带笑容,道:“丹子那家伙,别看他小,做事可损呢。有一次,我们撒了一泡臊尿,把一堆泥给和好,他就说不要再玩捏泥人,玩多了没意思,要换个花样。”用手背碰碰周冲,问道:“你猜,我们怎么着?”
万未想到,秦王对自己如此亲切,周冲又一次晕乎了,道:“你们是不是要做损事?”此时的亲王哪里象个帝王,倒象是个顽童,那是回想起少年时光,周冲受他感染,也不称王上了,直言你们。
秦王点头,道:“我们两个,历来是我出主意,他去做,这次也不例外,还是我拿主意。我们隔壁住着一位老奶奶,姓姜,有六七十岁了。我就要丹子把稀泥放到门上,然后要他扯着嗓子叫‘姜奶奶,你的孙子看你来了。’姜奶奶有一个孙子,每个月要来看她一次,姜奶奶一听,开门就出来,没想到一团稀泥从头上掉下来,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