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路走!这件事,不如就此作罢了吧!!”
“撒?作罢?”白九棠意外的抬起头来:“他不来我还不能去吗?”
“唉··”大胡子一拍大腿,哭丧起脸来:“您去不得!!我们十一爷就住在季府,拜访他就跟拜访老头子是一个道理!”
“不会吧?!”白九棠错愕的弹起了身。大胡子见势只好一吐为快,愁眉不展的说道:“我们当家的这位十一爷,是老头子的公子!您就行行好吧,这一去还了得啊?!”
白九棠闻言呆了半饷,怔怔的抬起眼皮,问道:“不对啊,他姓‘史’,你们老头子姓‘季’啊!”
“白九爷,如您所说,我们系出同门,本是自家兄弟,当家的来上海之前,这票兄弟都听我的!您若是不嫌弃,我代表当家的给您好好聊聊。”
大胡子有心挽回局面,好言好语将手一抬,做了个请个姿势。白门嘘声顿起,但闻小佬昆携着肝火过旺之势,劈头盖脸一阵喝斥:“你算哪根葱?凭什么跟你谈?”
白九棠循声掠了一眼,只见一对熊猫眼,正炯炯有神的向天下人昭告着某怨男一宿未眠,顿时大为伤神的调开了视线,挥挥手说道:“阿昆!论辈分,我尚还低一辈。季门下的任何人,都有资格跟我谈。”
说罢朝大胡子及一票挤在楼道口的男子,邀了邀手,沉声说道:“今日吃茶,不能称为‘交朋友’,而该称作‘兄弟会’,我们讨生活的地界不一样,却是生在同一颗大树上!有了这个前提,没什么谈不妥的!堂倌——给各位兄弟,重新沏一杯好茶!”
角落中应声扬起了一腔高亢的回应:“来咯————青帮白九爷————招呼看茶咯!”
******
季云卿,生于清同治七年,无锡县石塘湾人。早年学做银匠,后开设茶馆、戏院,因蚀本转让给他人。
来上海拜青帮“大”字辈头目曹劝珊为“老头子”后,他便成为了“通字辈”的大流氓,后因性情乖张目无尊长,得罪了老头子及诸多同门师兄弟,而陷入了孤立的境地。
青帮历来易进不易出。没有绝对的因由,逐门徒出帮,亦或退帮,都会掀起争议和风浪,于是季云卿便背着青帮的名分,分裂了出去。孤身投入到英租界,打造自己的天地。
近年来他在沪、锡等地开“香堂”,收门徒,吸纳了一大批政客、党棍、劣绅、兵痞、流氓及三教九流,依靠众多爪牙,在沪、锡等地绑票勒索、贩毒抢劫、开设赌台、包揽讼事。已然成了一方霸主,也褪去了锋芒,有心与老头子及同门师兄弟言归于好。
此为“荣归故里,祖上添光”,总比混迹不下去了,回头讨饶的瘪三强。他搬来张啸林、杜月笙为自己当说客,劝老头子认他“归宗”,几番回合下来,曹劝珊也就默认了。
兴许是孽债深沉,道上出众的枭雄,竟多是膝下无子,老来孤苦之命。季云卿五十有三,已迈过了天命年,虽名利双收、风光无限,却是后继无人,令人黯然神伤。
他早年间曾“栽过一次水”,避到北方待了些日子,这位并不风liu的枭雄,竟在落难之时心性大变,不但流连于温柔乡,还买了两个妾侍回来,左右相伴。
风波过去之后,他一心回上海东山再起,给了些许银两,安置了两个女子,独自返沪,一头扎进了昏天暗地的争斗中,一晃几年过去了,待他站稳了脚跟,再想起那桩事来,派人回北方去找寻,却已物是人非找不着人了。
是年初,季府来了一位乡下孩子寻亲,仅凭一封遗书就变成了季府的少公子。
据说季云卿当年的妾侍之一,在他离开之后,才发现怀有了身孕,只好让孩子随自己“姓史”将其生了下来,病逝前才告知了他原委,让他到上海来寻亲。
算年岁看相貌,皆八九不离十。这个亲就算是认下了。可季云卿做了一辈子孤家寡人,性情已异于寻常之人。
欣然之余常显焦虑,至于他焦虑什么,就连季府的师爷,也未曾到探知一二,且当他是“老来得子”,欢喜得过头,显得患得患失罢了。
白九棠对季云卿几起几落的极道生涯,可说是知根知底,早有耳闻,唯独对他的风liu债一无所知。与季门弟子一番品茗,也只是知其然,获知了一个表皮。
那位大胡子显然受他一句“系出同门,本是兄弟”所动,确然面带诚挚,有心言和,只是谈及老头子的私事,尚有所保留,未曾言明。
关于季云卿认子这桩事,白九棠还是从祖爷黄金荣口中得知的。想来督察长在聚宝楼一座,发生在上海滩几位大人物身上的事,必然能尽收眼底,几乎无所不知。
“两只筏子”平稳的放在桌上,黄金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侧目打量了徒孙半饷,耐不住敲了敲桌子:“干什么?心思窜到英租界的马场跑起马来了??我在问你话呢!”
“噢··”白九棠抽思而回,正色应道:“祖爷实在是多虑了!去英租界‘抱台脚’确然是老头子的意思,这么大的事情,九棠怎么敢恣意妄为!”
黄金荣闻言大不了然的鼓起了眼睛:“你老头子是不是疯了!在法租界待得好好的!去英租界干嘛!?”
“兴许···兴许他是想挪挪窝吧··”抬手摸了摸脑袋,白九棠视线迷惘,不比祖爷的疑虑少。
“挪窝?!”黄金荣挺直了身板,靠向椅背:“老子在法租界待了一辈子了,何曾不想挪窝!?手要有这么长才行!!”说罢长叹一声,也摸了摸脑袋。
“长江后浪推前浪,说不定老头子办得到呢?”白九棠若有所思的低语。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师徒二人,一浪高过一浪,他妈的几浪就把老子给盖在里头了?”黄金荣生性多疑,顿时阴霾起来。
白九棠猛然一惊,眨了眨眼,灵光一现,抬手拿起桌上的礼帽说道:“您不是坐在筏子上掌舵吗?若徒子徒孙能掀起大浪来,岂不是就把您推上顶了!”
黄金荣愣了半饷,爆发出了轰天大笑:“哈哈哈!脑袋够用!”乐呵完了,脸再度一沉,低声揶揄道:“你要是把老子给推上岸,搁了浅,老子就把你丢进江中喂鱼!”
白九棠一身冷汗,赔笑道:“是!祖爷不必多虑,九棠步步为营,不会惹出麻烦的。”
“罢了,说你和苏三的事”黄金荣话锋一转,瘪着嘴瞄了瞄徒孙:“昨日我派人去堂子里问了,院娘说给苏三赎身,要五千个大洋,你怎么看这个事?”
“当给则给吧。”白九棠颔首应道。
“放屁!”黄金荣突兀拍响了桌子:“你有几个钱摆这种阔绰?娃一落地,吃什么穿什么,娘俩用什么,都他妈系在你身上,轻轻松松就给五千大洋出去,你成什么家啊?信不信老子劈了你!”说罢愤愤然瞪了瞪眼睛。
白九棠被吓得一震,不禁迷茫的眨了眨眼,大条的问道:“祖爷对苏三好,那是有目共睹,令九棠不甚感激,可祖爷就跟嫁女儿似的,九棠就不明白了。”
如此直白的置疑,令黄金荣大感窘迫,一字一句骂道:“你个小瘪三,苏三怎么会选你?”
“苏三为何不能选我?!”言及于此白九棠骤然凛冽:“袁克文有妻有妾,在外头尚还有女人,亦抱着‘才子’之名,挥霍无度不务正业,千金散去不见复来!祖爷凭什么就认为苏三跟他,会比跟我强!?”
黄金荣瘫在靠背上怔了怔,忽然倾身而上,敲了他脑门一记:“说人家倒是轻松,一套一套的!你在外面没睡过女人吗?啊??”
“那即便是睡——”白九棠理直气壮说了一半,摸了摸额头低语道:“也是睡完了便走人。”但见那边厢就要发难,顿时抢白道:“再说我跟苏三都保证过了,将来不睡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目不转睛的审视了徒孙半饷,黄金荣突然眯着眼笑了:“奶奶地,敢跟我横?唉···算了算了,苏三选你总有她的道理吧···”
语落拍了拍头顶,凑近身子低语道:“其实外面的女人也没什么意思,我这是经验之谈,灯一关,都一样!还是家里的好!能回家就睡,就回家睡,知根知底的,多好!!”
白九棠掠了祖爷好几眼,有疑虑也不便再追问,只好颔首说道:“是。”
“再说给苏三赎身的事”黄金荣端正身形,沉吟了片刻,发话道:“你带两千个大洋去,告诉院娘,就说我说的,她爱要不要!这两千个大洋是看得起苏三,不是看得起她,若是嫌少,那就分文也别想拿到!”
“是。”白九棠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继之一顿,请示道:“近日公事堆积如山,九棠··就不多陪了··这就告辞吧。”
黄金荣蹙眉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整天瞎忙!”
白九棠应声起立,戴上礼帽撩起了布帘,但闻身后唤道:“九棠啊,那些没收益的事,就先放一放,时间不等人,肚子大了办婚事,多难看啊!!”
“是!”白九棠转身站定,点了点头,继而一愣:“您叫我什么?”
“我叫你什么!”黄金荣憋屈的瞪起了眼:“叫你老头子取的那个娘们儿名字!”语落郁结的再度挥手:“罗嗦什么?走走走!娘们儿就娘们儿吧!居家过日子,还是少点杀气好!你把事情安排好了,给我个话!差钱差人差宅子,我一样都不会给你落下。”
“是···”白九棠懵懂的抬了抬眼帘,转身离去。
————————————————
【敬请亲们大力投票支持豹子!叩谢!!】
【卷六】 『第46话』 戒烟-惊喜
潇湘馆的上房中,罗汉榻上香云密布。袅雾架着苏三凌空而起,甜腻的芬芳携着她漫游云际。合目时,如星星仙语人听尽;混沌中,便已是五云翻翅飞。
一直以来,苏三皆在面对烟毒时,有颓丧有抗拒,也有沉沦有迷离。仿佛感到自己是放飞于天堂的风筝,线却在地狱的魔鬼手里。罂粟花开,朵朵瑰丽,多少君子,折腰于此。
此时亦在浮沉中秀眉紧蹙,翻来覆去想要摆脱和抵御,可是下一秒,还是耐不住凑近烟嘴,长长的吮吸一口,继而再次郁结不已,周而复始的被矛盾情绪,玩弄于鼓掌里。
猛然间她浑身一紧,惊觉“燕子争舍”的威胁,似乎渐渐在身旁聚集。胸口上像坐着一尊冷眼凝视的恶神,身体开始麻木,意识开始涣散···说不定··就要再度迷失。
那些美妙的感觉顷刻间被恐惧替代,那些对烟毒的抗拒,开始铺天盖地转移阵地,她几乎能听到“前苏三”那恣意的笑声,和炼狱拉开大门的轰鸣。
求地无门的绝望感,疯涨着水位,从毫无知觉的脚踝,爬到了越发僵硬的上身,眼见着就要漫过胸口,所幸房门砰的一声乍然洞开,伴着中气十足的呼喊,一举将她拉了回来:“苏三——”
她满头大汗的睁开眼睛,轮得滚圆滚圆、空洞无神。
白九棠兴冲冲的推开门扇,扫视了一番,疾步而来。刚一坐下身,还未开口,便感一团软玉扑入了怀。
“九棠··”心有余悸之人,微微哽咽:“我真是不该一个人来··”
“撒··”懵懂之人呆了过去,半饷之后才抬手揽紧了那腰肢:“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苏三藕臂交叠,死死的扣住他的颈项不放,重重的闭眼,再重重的开眼,确认自己尚还清醒。
急促的呼吸吹在白九棠的耳际,他念想了片刻,一本正经的问道:“你··发春了?”
苏三那紧绷的身子应声瘫软,松开了手臂,一头埋在他胸前,低声抱怨:“你才发春了。”
白九棠未觉有异,好颜推开了她来,弯腰拾起一只鞋:“我都忙得昏头了,发什么春啊!走,我们先去吃饭。”
倚在怀中寻求慰藉的人,不但被迫离开了怀抱,还被武力的拽出了纤足,顿时重心不稳,眼帘一翻,倒在了罗汉榻上。
套上一只高跟鞋,白九棠侧目一望,见那边厢傻乎乎的瞪着天花板,一点反应都不给,当即便收起了笑容,抗议道:“喂!我给你穿鞋,你也不说声谢谢!还不快起来?”
“我没力气···”苏三郁结的嚅嗫道。
“没力气?”白九棠顿了一顿,眉心舒展的俯下了身去:“在撒娇吧?”不等佳人反驳,即刻正色说道:“勾住脖子别放。”
“干嘛??”苏三掠了他一眼,更没好气了。可说归说,还是照做了。
只待藕臂在颈后一扣,白九棠便撑起身子,将她拉了起来,戏谑的笑道:“青天白日的,我能做什么!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