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言连忙过去将她抱住安抚,又有几道雷不断落下,电灯闪了一下,随即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散发着幽幽亮光。
苏迎晨吓得大哭不止,苏嘉言将她从床上抱起来,连声安慰。她往外看了一眼,整个街区似乎都停了电,不知道是不是雷劈到了供电设施。
安慰了半晌,苏迎晨哭声一直不止,一直喊着要出去。“宝贝,外面在下雨,我们就待在房间好不好?”
苏迎晨使劲摇头,一手撑在苏嘉言胸前,拼命扭着身体想要下地。苏嘉言无法,按住她的手,“那我们就在门口,看一眼就上来?”
小家伙哭着点了点头。借着笔记本微弱的光芒,苏嘉言在抽屉里找到了一只手电。苏迎晨两手握住手电,总算止了哭,只是眼眶里仍然含着一包泪水,将落未落的样子。
苏嘉言想笑,又有些无奈,“帮妈妈照着路。”
便抱着女儿,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到了门口,苏嘉言将苏迎晨放下,打开了门,霎时间狂风如巨掌撕裂了空气,猛地伸入进来,苏迎晨被风吹得身体只往后退,苏嘉言立即一把将她揽在身侧,“晨晨,风太大了,我们出不去。”
苏迎晨怔了一瞬,便又大哭起来:“舅舅……舅舅不能回来了……”
苏嘉言蹲下|身,将她抱入怀中,“不哭不哭,舅舅会等雨小了再回来,我们进去等着好不好?”
话音刚落,苏嘉言便听见外面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心陡然狂跳起来,苏迎晨一时也忘了哭,悄声问:“妈妈,是什么?”
苏嘉言想了一瞬,“我去廊下看一眼,晨晨,你拿着手电站在这里等我,乖,勇敢一点。”
苏迎晨含泪点了点头,“我保护妈妈。”
苏嘉言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捞起钥匙,复又打开门,裹紧了衣服朝外走去。
外面一片漆黑,苏嘉言凭着印象朝刚刚响起声音的地方看去,地上模模糊糊的一团,仍是看不清楚,她担心苏迎晨,不能走得更远,只好无奈放弃。
便捏着钥匙,转身往回走。正要开门,天边又是一道落雷,门内立即响起苏迎晨的哭声。
苏嘉言顿时慌了,一边大声喊着苏迎晨的名字一边捏着钥匙往锁孔里送,然而天非常黑,对了几次都没插|进去,苏迎晨哭声愈发激烈,她更加慌乱,“晨晨,晨晨我马上进来!”
她手哆哆嗦嗦,总算对准了锁眼,用力一扭,却没扭开。
突然,一道强光朝了过来。
苏嘉言吓得心脏几乎骤停,立即转身,强光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光束正朝着这边慢慢靠近。
苏嘉言只看了一眼,又立即去扭钥匙,一边开一边拍着门,“晨晨,晨晨你帮妈妈开一下门好不好?”
沉重的脚步声踏着泥泞,随着亮光越来越近,苏嘉言顿时想到了报纸首页社会版面上印着的那些骇人听闻的凶杀案,越发惊恐慌乱;她叮嘱自己保持镇定,身体却不自觉开始发颤,里面苏迎晨哭得气断声吞,更是拉扯着她越崩越紧的神经。
她转动着钥匙,使劲推搡着门,下一瞬便感觉一阵湿冷的气息密密地罩了过来。她身体顿时僵直,吓得忘了呼吸。
身后那人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手里的钥匙,苏嘉言便似触电了一般,吓得尖叫出声,随即猛地转身不顾章法地朝着那人身上招呼过去。
“是我!”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苏嘉言微微一怔,动作停了下来。那人将她的身体紧紧抱住,制住了她的挣扎,而他湿冷的呼吸就贴在耳边。
苏嘉言瞬间冷静。
不过一瞬,他就放开了她,立即拿手电照着锁孔,将钥匙拔了出来,苏嘉言惊魂甫定,顺着看过去,才发现她一直在拿车钥匙开门。
傅宁砚紧拧着眉,换了大门的钥匙,j□j去飞快地开了门,又扯下了身上的雨衣,蹲下|身将地上的小女孩一把抱了起来。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只花了不到十秒时间。
苏嘉言还没回过神,就看见女儿已经到了傅宁砚怀中。苏迎晨看到了她,“哇”地一声,朝她伸出手去,“妈妈……”
苏嘉言顿时心疼不能自已,立即伸手将女孩儿接了过来,用力地吻着她的脸颊:“晨晨不哭,没事了,没事了……”
这边傅宁砚看情形安定,又拿着手电钻进了雨幕之中,院子里灯光晃了一阵,他带着一身湿气走回来,“顶楼的紫藤花架被风吹倒了。”
此刻苏迎晨哭声渐息,头靠在苏嘉言肩上,轻声抽搭着。
苏嘉言看着他,“真的非常谢谢你……进来坐一会儿吧。”
傅宁砚雨衣之下是衬衫,此刻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紧实的身上。苏嘉言只看了一眼,立即移开目光,抱着苏迎晨朝里走去,傅宁砚换了拖鞋,打着手电跟在她们后面照明。
一路回了卧室,苏迎晨重回到温暖的被窝里,情绪总算渐渐平复。
苏嘉言站起身,“晨晨,我去拿条浴巾过来,让傅……傅叔叔在这里陪你三分钟好不好?”
苏迎晨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傅宁砚,点头说:“好。”
苏嘉言看了傅宁砚一眼,张了张口,仍是没说什么。等她拿着浴巾和苏懿行干净的衣服走回卧室门口时,眼前的情景让她吃了一惊:傅宁砚正坐在地板上,拿着手电为苏迎晨读童话书。苏迎晨甜甜笑着,一边听一边问问题,“国王不穿衣服会不会冷?”
“嗯,大约会有点冷;不过也许故事发生在夏天。”
苏迎晨咯咯一笑,“不穿衣服,羞羞脸。”
傅宁砚也是一笑,他发梢扔滴着水,地板上也是一摊水渍,然而他脸上温和的笑容,却让他看起来无比温暖。
……见鬼,傅宁砚居然会和“温暖”这个词沾上边。
苏嘉言轻咳一声,卧室里的两人都转过头来,苏迎晨甜甜一笑,“妈妈。”
苏嘉言将衣服和浴巾递给傅宁砚,“这是懿行的衣服,你换一下吧,免得感冒。”
傅宁砚伸手接过,“谢谢。”
“傅叔叔,还要给我读故事哦。”
傅宁砚朝着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换完衣服再给你读。”说着,不自觉朝着苏嘉言看了一眼。两人目光顿时相遇,又立即不动声色地错开。
傅宁砚出去以后,苏迎晨伸手勾住了苏嘉言的手指,声音软软地说:“妈妈,我喜欢傅叔叔。”
苏嘉言不由一怔。
早产了一个月的苏迎晨,性格一直有些敏感,非常认生。如今她坦然打招呼的这些人,都是三年多朝夕相处下来的结果。当时程似锦为了获得她的信任,几乎费尽心思。而今天,她和傅宁砚见面不过两次,就可以说出“喜欢”这样是话,除了父女天性,大约没有其他解释了。
小家伙折腾了一番,又哭了这么久,早就累了,说是要等着傅宁砚回来,结果不到三分钟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傅宁砚立在门口,见苏迎晨已经睡着,便也不再进去。苏嘉言关上笔记本,拿起手电,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缓缓带上门。
傅宁砚穿着苏懿行的黑色衬衫,身形清瘦颀长。苏嘉言不自觉去回想四年前他的模样,心说,他真的是瘦了太多。
停电了没有热水,苏嘉言只好给傅宁砚倒了一杯橙汁。她将冰冻的橙汁递给傅宁砚,又把刚刚翻找出来的点燃的蜡烛放在茶几上,在沙发上坐下,微有几分局促,“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傅宁砚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淡淡地说:“我买了Steven的房子。”
苏嘉言一怔,便明白过来为什么这几天都没看到Steven的身影了。
“他现在在加州,和他女儿住在一起。”
苏嘉言心情有些复杂,自己一时也分辨不清,垂眸沉默了片刻,只说:“你是打算搬过来吗?”
傅宁砚一顿,抬眼看着她,“我并不打算打扰你的生活,如果今天不是……不是停电,我不会过来。”
微微摇曳的烛光下,他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坦荡的温情。
苏嘉言觉得心脏微微揪了起来,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反感这样的注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秉烛夜谈
这样一想;苏嘉言又觉得十分局促。生怕傅宁砚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便立即地别过了目光;不与他对视。
傅宁砚端起茶几上的橙汁;很浅地喝了一口。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杯子;在杯壁上留下几枚指印。
苏嘉言有些懊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便找个话题;也没细想,开口说,“你打算……”
“你现在……”正好傅宁砚这时候也开口准备说话。
两个人撞到了一起,都是一怔,苏嘉言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说;“你先说吧。”
傅宁砚仍是看着她,目光清亮,声音清越柔和:“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很高兴。”
苏嘉言便又觉得心脏似是微微悬空,几分没着没落的悸动,她微微咬唇抬眼看了傅宁砚一眼,道歉的话便不自觉到了嘴边:“对不起……”
傅宁砚反而一怔,“对不起什么?”
苏嘉言微微侧过头去,看着茶几上摇曳的烛光,“前年我到纽约,给谢泽雅扫过墓。”
她心里几分梗得难受,便也不管傅宁砚的反应,自顾自往下说,“当年我不想让师兄以身涉险,也无法接受师傅就这么不明不白去世,所以我设计陷害了她。虽然懿行说她是罪有应得,但我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她虽然有错,但我也没有任何资格制裁。”
她顿了顿,“她死了以后,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好受一些,但初来纽黑文,我几乎每晚都做噩梦,梦到她沉在河底,被水草缠绕,伸手向我求救。但是我没有出手,只是冷漠看着她被淹死……”
“嘉言……”
傅宁砚微拧着眉,想要打断她,苏嘉言却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你让我说完。”
傅宁砚便默不作声,仍是注视着她,目光里却染进几分沉痛的担忧。
“晨晨生下来后,我才终于没再做这些梦。”她伸出手掌盖住额头,“四年以来,我一直在想。当时我们大家似乎陷入了一个狂热的怪圈,没有一个人身处局外冷静理智,都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扯着往最坏的境况狂奔。但我又想,即便有更加温和的解决方式,那时候的我和你,也一定会选择最惨烈的一条路。”
“是。现在的我回到过去,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傅宁砚低声说,“我们的生活甚至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苏嘉言抬眼看他。
两人对视,傅宁砚目光仍是坦荡,“你很勇敢,选择了破釜沉舟。我也始终在想,如果不经历这些事,我或许就这么浑浑噩噩将一辈子过下去。我本来以为,我的生活不能缺少权势和女人,因为这些东西我可以牢牢掌握在手里,就像……”他比了一个动作,“就像下棋的人掌握着自己的棋子。但你的‘死’让我发现,我才是被人握在手里的棋子。我以为不能缺少的东西,恰恰是我最可以毫不犹豫舍弃的东西。
“嘉言……” 他目光又重了几分,仿佛有实质一般的,带着几分清澈的热度,“我很感谢你。当年的事都是我一手造成,我却自以为是,以为形势尽在掌握,没有真正花费心思去阻止事情的恶化。你的罪恶感是不必要的,因为那些都应当由我来承担。四年,甚至四十年,我都愿意为当年自己的愚蠢犯下的过错赎罪,只要你……你和晨晨可以真正幸福。”
说到最后,他声音低沉,却是真诚坚定,一字一句都极有分量,重重砸在苏嘉言心上。
苏嘉言听着,一时哑然。
过了许久,她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没必要。我该向你道歉,即便是你有错,四年这样……这样的日子,惩罚也终究是太重了。”
傅宁砚微微一怔,眸光闪烁,静了片刻,他方才开口,声音却喑哑低沉,“你这个人……就是太心软了,所以包括我在内的人,都会忍不住得寸进尺。”
苏嘉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垂眸沉默。
真要细究,当年她那种断腕之举,除了报复,除了为自己谋求退路,又何尝不是在为两人谋求退路。
如果傅宁砚的的确确就是这样薄情寡性的人,过个一年半载,他便能从这场打击里走出去,依然做他那个声色犬马的傅家三少。可是他甘心接受了她自作主张为他安排的下场,用自己的行为切实地赎了罪。
如果不是这样,此刻他们就不会在这异国他乡的春日雨夜里,像多年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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