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灿一进门就甩脚把高跟凉鞋踢落在地上,大呼小叫着说走累了。余季正说回来的小路是她自己挑的,纯属自找苦吃,这就是她晚上捉弄人的报应。
楚灿拿起拖鞋朝他丢了过去,他跳着躲闪开,然后用脚把拖鞋远远地踢开了,嬉皮笑脸地说这下看你过一会儿怎么洗澡。楚灿索性光着脚冲了过去,抓住他推在了墙上,一顿连踢带打。余季正只得连声告饶。
姚亦淑笑着看看我,眼神中有几分询问的意思。
我让她把随身带的包先找地方放好,然后说道:“他们两个人就是这样子的,时常打闹,我也懒得劝他们。”
她 “哦”了一声,接着打量起了房间的情况,我于是领着她把几个房间挨个看了一遍,最后走去了阳台。此时从阳台上看出去,城市里的灯火辉煌,滨江路上的街灯也明亮耀眼,但是依然不能照亮嘉陵江的江面。
我用手指了指那一块黑暗,对她说道:“那里就是嘉陵江。这里白天的视野很好,随时都能看到轮船。”
“我们事务所的写字楼上也可以看到,还可以看到一座大桥。三峡蓄水之后,现在的江面就不一样了。”
“我感觉没什么变化啊,不过就是修了一座大坝嘛,影响不大的。”我说。
“连长江都被截断了,还说影响不大?”她看着我。
我知道她对水的看法一向都有些敏感,略微想了一下,问道:“你还是喜欢大海,对吧?”
“是的,我准备考研去沿海的城市了。”
“你想去哪里?”我追问道。
“上海。”
我没有敢再追问什么,只是觉得她这个想*和苏小芸有某种联系,我不想去了解和苏小芸有关的事情,也不想听到相关的信息。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选择去上海啊?”姚亦淑居然主动来问我。
我有意躲开了她的眼神,答道:“你是想去看大海吧?不过,我建议你选个其他地方,大连或者天津,青岛或者厦门,这些地方的海边都比上海要漂亮些吧。”
“我不仅是因为想看大海。”她眼望向了阳台外,“我和小芸约好了,我考研去上海,她来重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旁人嘴里听到“小芸”这两个字了,猛一听到,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让我感到震惊的是姚亦淑说出的这个情况,苏小芸计划考研来重庆?她的理想不是去英国留学吗?她又来这里做什么?
“大四就可以考研了,对吧?”我问道。
“明年一月份考试。今年开学后就可以报名了。你不准备试试吗?”她问道。
“不试了……”我笑了下,“我不知道该考去哪里,也不知道该为谁去考。我不想在学校里继续待下去了,等到毕业,找个工作,尽快能够养活自己。”
“你就留在重庆等她吧,我知道你还没有忘记她。”她看着我说。
我侧过头去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要说这个了,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楚灿来阳台喊了我们。
楚灿和姚亦淑先后去洗澡,我和余季正也回自己房间稍微回避了一下。再出来的时候,楚灿已经穿着睡衣坐在了沙发上。
“我们今晚上看个碟子吧,我白天刚租回来的。”她一边梳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对我们说道。
“又是恐怖片啊?我都要看麻木了。”余季正嘟囔了一句,然后去电脑旁边拿过来一个影碟。
我问他要了过来,认真看了看影碟的封面。图案设计的阴森诡异,一条破败的楼道,地面上覆盖着泛蓝的水渍。楼道的走廊上远远地站着一个分辨不清性别的小孩,手里搂着一个戴有兜帽的布娃娃,兜帽之下该是脸庞的部位一片虚无的漆黑。图案下方是影片的名字,白森森的四个字:鬼水凶灵。
“你们敢不敢看啊?听说这个片子很经典的……今晚上我们还多了一个人,看看吧?”楚灿又说道。
“那就看啊,本来就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把影碟还给了余季正。
等姚亦淑洗完澡出来,影片正式开始播放。
楚灿把她叫到了自己的旁边,两个女孩挨着坐着,不时抚弄一下自己的长发。客厅里的大灯关掉之后,只剩余了电脑屏幕的光亮,那光亮又是来自影片的场景,阴郁的画面自然也就光线暗淡,我独自坐在沙发的一头,稍稍感觉有一些恐怖。
影片的情节还算简单,很容易就能看懂。是说一位叫松原淑美的女人,和丈夫离婚后带着女儿郁子住进了一处老公寓。房子里接连发生了许多奇异现象,淑美经常能看到一个小女孩的身影,郁子也经常会捡到一个红色的书包。后来调查知道,公寓里失踪过一个叫美津子的小女孩。美津子的父母有一次没有去接她放学,她独自回到了家,爬到楼顶的蓄水塔边上坐着玩耍,不小心把红色的书包掉了进去,她伸手去抓,结果自己也掉了下去……
影片的高潮部分就是房子里到处都在漏着污水,水龙头里面流出的是黑色头发,浴缸里一片污秽,然后猛地从里面坐起一个面目模糊的小孩。
“啊——”楚灿突然尖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是把我们都吓到了,余季正连忙起身去把灯打亮了。我看到姚亦淑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居然还看的十分专注。
影片的结局我没有太看懂,似乎是淑美已经死了,郁子长大之后又偶然去了那所公寓,然后看到她妈妈和那个叫美津子的小女鬼在一起。母女人鬼殊途,妈妈为了保护女儿,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我感觉这个影片的情节跟眼前的这两个女孩都有点关系,父母离异,女孩跟着妈妈生活,妈妈去世……更关键的是有关水的情节,我认为跟姚亦淑的联系更多一些。这个影片没有单纯以血腥恐怖的画面来吓人,更多是有关伦理的一些心理暗示,必须要仔细联想,那种恐怖的感觉才会淋漓尽致。我不知道姚亦淑在怎么想。
影片看完,楚灿去冰箱取了一大串葡萄来给我们吃,冰凉酸甜的感觉由舌头一路传递到肠胃,分外的舒坦。
睡觉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三点。天气闷热,我们那个房间里又没有空调,我只睡了一小会儿就被热醒了,起身只穿着一个沙滩裤去了卫生间。拧开洗漱池的水龙头,眯缝着眼睛用凉水冲了把脸。
猛地看到雪白的洗漱池里突然有了一些殷红的东西,我吓得后跳了一步,同时看到墙上的镜子里显出一张狰狞的脸,鼻子和嘴巴的部分,鲜血淋漓……
☆、五十九、来去恍无相
我抱着楚灿去了她的卧室,把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她的话语已经彻底含糊不清了,只是醉眼妩媚,千丝万缕的目光密密地纠缠住了我,使我无法脱身。我的意识非常清醒,也明知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但是感觉肢体略微有些不听使唤了,飘乎乎的如同是在太空行走。
她用双手环绕住了我的脖子,用力把我拉向了她的身体。我的手不知道撑在了哪里,勉力想和她不要紧贴在一起,结果身躯一软,歪躺在了她的身边。她用手指尖撩动着我的耳朵和发际,就像是在*一只温顺的宠物。
“我们睡觉吧……”她凑近了我的耳边,声音细弱。
“好,睡觉……”
我声音沙哑地答应着,同时去解自己的衬衣扣子。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突然一下子光亮通明,有人打开了灯。余季正歪歪斜斜地倚在门口,脸上一副酒精过敏的表情。
“谁啊?讨厌!快把灯关掉!”楚灿用手遮挡住了眼睛,躺着喊道。
我没有说话,大口大口地吐着酒气,偷眼看身旁的楚灿,她的穿戴还算整齐,只是上身的衣服稍微有些凌乱。我坐了起来,结果手腕又被楚灿攥住了。我直直地盯着门口的余季正,瞬间想冲过去把他打晕,然后把门反锁上。
“你们怎么喝醉成这个样子了?你们又喝了多少啊?”余季正走了过来。
“没喝多少,我们都很清醒呢,很清醒……你赶快走开,走开!我和詹雨要睡觉了,我们要睡觉了,你快出去……”楚灿大声地叫喊着,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然后哼唱起了一首儿歌。
余季正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模样痴呆可爱。我忽然有了个恶作剧的念头,身子一仰,又躺在了床上,跟着楚灿一起唱歌,又胡乱地和她对话,连说带笑,像两个发病的疯子。
这下余季正完全慌乱了,他过来用力往起拉拽着我,不停地劝我回自己房间休息。我被他拖着站了起来,但是他手一松,我就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这下可不是我假装的,确实是腿脚失去了控制。
“酒,我要喝酒!”我大吼了一声。
“我也要喝酒,我还要划拳,十五、二十……”楚灿也喊着,声音听起来显得有气无力。
余季正搀扶着我站了起来,我一把将他推开,摇摇晃晃地走去了客厅。那瓶白酒只剩了一点,我一口喝完,又走去厨房灌了满满一瓶凉水,再走去楚灿房间的时候,看到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余季正给她盖了一件外套,然后退出来把灯关掉,接着把门也带上了。
他把我手里的酒瓶夺了过去,说道:“你也去睡觉吧,不要发酒疯了。真服了你们了,能醉成这样。我晚上不睡觉了,就在客厅守着你们……”
第二天是8月24日,我的生日。星期天,阴有小雨。
我睡到中午才起来。嘴唇干瘪,咽喉苦涩,头部的穴位隐隐作痛。冲去卫生间洗漱,顺便猛喝了一通凉水。返身出来的时候,差点和楚灿撞到一起。
她没有看我,脸色很是暗沉,应该也是刚刚起床,连发丝都有些憔悴。我也没有和她说话,两个人擦身而过,像是陌生人一样。
醉酒的状况有很多种,据说有的人酩酊大醉后会有短暂的失忆症状,我不会。我偶尔会借酒发疯,然后将自己发酒疯时候的言行牢牢记住,认为那应该才是最真实的自己。楚灿是哪种状况,我不得而知。
余季正给我们煮了绿豆汤解酒,还帮我们叫来了外卖。午饭过后,他说要去单位加班,就独自走了。房间里剩余了我和楚灿两个人,我渐渐感觉有些呼吸不畅,过去把客厅里的窗户打开,外面小雨淅沥,雨丝不断飘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们出去走走吧?”楚灿在我身后问道。
她脸上带笑,手中拿着一把蓝雨伞,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我报以一笑,说道:“走吧,下雨天散步,可以清醒一下头脑。”
我们共撑了一把伞,从忆雨江苑出来,沿着街道过天桥穿小路走去了附近的广场。虽然是雨天,但是依旧有不少游客。
广场的草坪上有一处鸽舍,草坪被小雨洗涤的无比鲜绿。鸽子多数都躲在舍里,也有零散的几只在外面悠闲地散步,偶尔飞行一小段距离,姿态优雅。我和楚灿在鸽舍旁站着,她的目光追逐着一个鸽子的身影,神情爱怜又向往。
“我们等晴天的时候再来吧,那个时候鸽群都会出来,还可以喂鸽子。”我把雨伞又往她那边遮了遮,笑着说道。
“好啊,到时候还是你陪着我来。你快看,那只鸽子的样子好憨啊,真想抓来带回家去……”
我顺着她的指点看去,看到一只灰鸽子停在草坪上呆头呆脑地顾盼着,像是从没见过这雨中的景色。
“那只看上去笨了点,应该选一只活泼的。”我说。
“我不要,活泼的太吵了,或许一不注意就飞走了。”
雨渐渐地停歇了,我们找了个长椅坐着休息。把雨伞撑开搁在脚边,清新蔚蓝的颜色夺目耀眼,仿佛这雨后的天空也一下子变晴朗了。
“昨晚,你喝醉了吗?”我试着问道。
她反问道:“你呢?你醉了吗?”
“我可能是醉了,今天有些事情已经记不起来了。”我答道。
“哦,那我也记不起来了。”她笑着,“看来我们以后还是要少喝酒,要不然将来什么事情都记不得,就变成白痴了。”
我换个话题问道:“你毕业以后准备去哪里?准备考研吗?”
“我不考那个。我可能会去帮我爸料理生意,或者留在重庆找个工作,也可能回家去。”
“回家?回峨眉山?”
“是的,我前段时间梦到我妈了,连着梦了好几天。她守着我哭诉,说没有人要她了,样子很可怜。”
我心里一惊,想起了那次看恐怖片的情形,姚亦淑当晚就梦到了她妈妈,楚灿或许也是在那之后。无论什么情况,血缘和亲情都是深入骨髓的东西。楚灿因父母离异的事情而对她的妈妈耿耿于怀,我认为这个心结总会有解开的那一天。
“你回家的话,会找什么工作呢?”我问道。
“我还不确定。”她微微叹了口气,“可能会帮着那个男人管理一下酒吧,他这些年也挺辛苦的,拼了命地养活一家人,也拼出病来了。我小妹妹刚上小学,也很让人操心。我去年春节回家看到他,感觉他有时候比我爸爸还要可怜。”
楚灿所说的“那个男人”是指她的继父,我不知道她当面会如何称呼他,只是基本可以断定,她不会去叫“爸爸”。她说的这些家事,让我的心情一下也沉重了起来,我看着广场上来往的人们,没有说话。
她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