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从外地来的基本上都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楚灿给我们讲解吃法,教我们如何把握煮烫的时间,叮嘱我们不要把肉片煮到太老,接着又忙着拿小碗给我们调配蘸料。
我们的座位是随便坐的,我和楚灿的座位中间隔着林进舟,但是我注意到了姚亦淑的旁边坐的是武涛。我看到姚亦淑还是很安静地坐着,只不过她旁边的武涛不时地在找她说话,他们说话的声音有点小,我听不到内容,但是能看到姚亦淑偶尔会笑一笑。我心底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像是妒忌。
我问楚灿道:“你好像不是重庆本地人啊?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她给我夹过来一块肉片放到了我的碗里,答道:“我老家在四川峨眉山,第一次开班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说过的,难道你没记住?我们家那边也吃这种东西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确实是我没记住,我还一直以为你是江浙那边的呢。你家在峨眉山的话,是在山上吗?”
她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有点不满地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如果照你这样说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家里是住在煤矿的?”
我的问话本来没有其他意思,但是听她这么一回,才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是产生了歧义了。楚灿的这句答话也应该是玩笑,但是有着很明显的言外之意。她这句话的声音有点大,我注意到那边的姚亦淑筷子一顿,似乎是听到了。
我赶忙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峨眉山那边是有市县对吧?怪我一时没想起来。平时怎么没听你说过四川话呢?”
她答道:“和你们在一起我当然要说普通话啦,我说四川话你们又听不懂……”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又对我说:“你们家乡话也很难听懂吧?你现在就说几句来听听吧,我试着看能不能听得懂。”
“这个就不用说了吧,你们肯定是听不懂的,你问余季正他们就知道了。我在宿舍里打电话,他们完全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扒拉着碗里的那块肉片,慢条斯理地说道。
余季正白了我一眼,说道:“你那种鸟语,还好意思说?”
楚灿没有管他,直接伸手过来拽住了我的衣袖摇了几摇,说道:“哎呀,说嘛,就说几句,一句也可以,我想听。”
我们中间坐着的林进舟急忙往后闪身躲让楚灿的胳膊,其他人的目光也纷纷看了过来。我抬手想从楚灿的手里把衣袖挣脱开,但是她抓得很牢,我也不敢太用力,只好对她说道:“你先把我放开,我再说。”
她撅了撅嘴,说道:“你先说我再放开你”
我看到姚亦淑微微抬眼看了我们一下,然后马上低下头去吃东西。其他人都在看着我笑,我清了清嗓子,对大家说道:“那我说了,你们听不懂不要怪我。”
我看着姚亦淑,用我们家乡的方言对她说道:“少吃点辣椒。”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也用方言回道:“我没事,你少吃点……”
我还想再跟她说一句,说我现在吃辣椒有进步了,结果被大家爆发出的喧哗打断了。楚灿松开了抓我的手,拍着手笑着。余季正笑着对我说道:“你说一句就够了,没想到你们还对起话来了,是在说什么秘密吗?”
我也笑了,我也没想到姚亦淑会回我一句。楚灿止住笑,拿眼睛来回瞟了一下我和姚亦淑,说道:“还真的听不懂,不过我能猜个大概的意思。”
“你能猜得到?那你说说看。”我不太相信。
她笑了笑,说道:“你让她少吃点辣椒……”她边说边观察我的表情,顿了一顿,接着又说:“她回答说,没有关系。我猜的对不对?”
我答道:“不全对,只能说基本正确。不过你也够厉害了,能猜到这么多。”
她得意地笑着,说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我们来喝酒吧!”
我们要了一件啤酒。
林进舟和余季正都说他们以前不怎么喝酒,肯定喝不了太多。婷婷和小苏两个女生开始坚决只喝饮料,被我们一番劝说之后,同意每人只喝一小杯。我知道姚亦淑也不怎么会喝酒,但是她自己却没有说什么。
肠胃已经被麻辣的串串香装填的火热,再加上几杯啤酒下肚,浑身上下感觉热了起来。楚灿又教了我们几种好玩的划拳方法,一桌子人都兴奋地玩了起来,一件啤酒喝完之后又要了一件,我的头脑渐渐有点发晕,也完全忘记了提醒姚亦淑少喝点酒。
夜幕渐渐降下,灯光渐渐亮起,街道上的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绝大多数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有很多是手牵手的情侣。我端着酒杯在嘴唇边蘸着,看着来往的人流,感觉自己的眼睛在发烫。
吃罢离开的时候,还剩下两瓶啤酒,武涛递了一瓶给我,他自己拿了一瓶。时间在晚上八点钟左右,余季正提议我们回校园里找个地方坐着休息聊聊天。我粗略看了下大家酒后的状态,好几个都是酒精上脸的样子,幸好都没有要醉倒的迹象,脸上的红晕衬托着兴奋,就连我认为腼腆的林进舟也在大声地说笑着。
我们一路漫步着去了体育场,在空旷的看台上坐了下来,吵吵嚷嚷,嘻嘻哈哈。
武涛提着瓶啤酒坐到了我的旁边,我跟他拿瓶子响亮地对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大口。他吧咋了一下嘴巴,说道:“真没看出来,你还挺能喝的。”
我摆了摆手,说道:“我酒量不行,就是今天大家在一起玩得高兴,才多喝了一点,已经有点头晕了。我觉得你才是真正的能喝,以前应该经常喝吧?”
他笑了笑,答道:“是啊,以前高中的时候经常和兄弟们在宿舍里喝酒,一边打牌一边喝酒,有时候一玩就是一个通宵。对了,差点搞忘记了……”他说着伸手去掏裤兜,然后摸出来一包香烟,递给我说:“你抽烟不?拿一支吧?”
我抽了一支叼在嘴边,他又掏出一个打火机给我点上,随后自己也点了一支,我看着他嘴边的烟头红亮地一闪,却没有像我这样很快地把烟雾吐出来,就问他道:“看不出来,你还会抽烟。应该抽很久了吧?怎么这些天在宿舍里没见你抽过呢?”
他微微呛了一下,咳嗽一声说道:“我是躲到厕所偷偷抽的,我看你们几个都不抽烟,也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抽。”他看了我一眼,咧嘴笑了笑,又说道:“看来我们把自己都隐藏的很深啊,刚到一个新环境是这样子的,也不奇怪。慢慢地相处起来,我们肯定会成为朋友,成为兄弟的。”
我提起酒瓶又和他喝了一口,说道:“我高中时候有个最好的兄弟,我今天感觉你和他性格方面特别的像。”
他笑着打断了我,说道:“你现在说这个话为时太早了,等四年之后再说也不迟。你那个兄弟现在在哪里?考到哪里的学校了?”
“他落榜了,什么都没考上,现在在家里闲坐着,准备当兵呢……”我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来的讲话兴趣,就把周立刚的情况简要地说给了武涛,包括他喜欢俞俪,而俞俪现在在西安。
武涛认真地听我说完,像是思索了一会,才说道:“看来真的是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啊,你那个兄弟现在的情况和我以前一样。我是复读了一年,今年才考来重庆的……”
我注视着他,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他自己灌了一大口酒,继续说道:“我女朋友现在也在重庆的,她比我早一年考过来。我第一年高考没考上,确定地说,我就根本没去参加考试,考试那天我们一帮混着玩的兄弟拉我去踢足球了。成绩公布之后,她守在我家里当着我的面哭了三天,她当时也没劝我复读什么的,可能她已经认为我彻底无药可救,以后就是混社会的了。但是,我没那么想,我看着她哭的样子,心头难受的很……后来我送她来重庆的学校报到,回去之后我就换了一所高中,认真复习了一年,今年就考过来了。”
我看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东西,说到他女朋友在他面前哭的时候低头擦了下眼睛,后面的描述很平淡,但是我能想到那些平淡语句背后的艰辛。一个习惯喝酒打牌踢球混兄弟的人在一年之内就考上了大学,他绝对付出了常人想象不到的努力,也拥有了常人所不能拥有的动力。
我提起酒瓶又和他碰了一下,问他道:“你女朋友现在也在重庆?有机会带过来看看吧。”
他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说道:“你想看什么看?难道你也和余季正那小子变一样了?”他不等我辩解,又凑近来说道:“我看出来了,你那个朋友,姚亦淑,你们之间绝对有什么关系。我今天和她说了不少话,我觉得那个女孩子真的不错,从谈吐上就能感觉出来,文静又聪明,哪像那些女生……”他说着侧过身体,用眼神给我示意了下那边说话的楚灿他们。
我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说道:“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都还是高考前不久才认识的。”
他拿起酒瓶一扬脖子喝完,转过头来瞪着我说道:“兄弟劝你一句,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三十六、呼归莫如随
我被武涛训了一句古语。
我知道“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意思,就是说不符合规矩的话不要说,不符合规矩的事也不要做。他的用意应该是针对我和楚灿之间的言谈和行为,但是他没有说明,点到为止,给我留了面子。
我丝毫没有感觉他是在多管闲事,更没有生他的气。我本来就在思索该如何和楚灿保持距离,否则任意发展的话,恐怕会是个暧昧不清的结果。但是我自己不够果断,武涛的话如当头棒喝,提醒了我。
武涛又递了一支烟给我,照样帮我点燃。我深吸了一口,让烟雾在口腔里聚成一团,然后试着从鼻孔慢慢地喷吐出来,辛辣的味道刺激着鼻腔,像是在释放着胸腹中淤积的情绪,吐尽之后竟然还感觉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哎呀,你们两个人又在那边抽烟了,你们赶快过来。”楚灿喊道。
我把瓶子里的酒喝完,把空瓶子和武涛的那个摆在了一起,起身和他一起朝大家走了过去。他们正凑在一团讨论着什么,余季正坐在中间比手画脚,我听了几句,好像都是在讲各自中学时候的事情。
“八卦小王子,又在传播什么小道消息呢?”武涛动作夸张地抖落了一下烟灰,撇着嘴对余季正说道。
余季正撩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继续说着。
楚灿站起身来凑到武涛的近前,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看武涛把那包香烟掏出来整包递给了她。她抽出来一支,又找武涛要了打火机,背过身去点燃,然后回过头来轻轻地吸了一口,吐出来一缕清淡的烟。
武涛笑着瞅了我一眼,眼神似有深意。刚刚听了武涛讲述他中学的一段经历,现在看到眼前的楚灿居然也会抽烟,我不由地产生了想知道她从前经历的强烈欲望。听别人的故事是一种心灵的调养,我们总会从中有所收获,就比如我,已经想到了如何引用武涛的经历去劝说周立刚。
楚灿抽烟的姿势很不自然,我想她可能是觉察到了有人在看着她,只抽了两三口就把香烟扔掉了,用脚踩上去轻轻地碾了一碾,然后拿出手帕来擦拭嘴巴。
武涛对她说道:“怎么了?美女,看样子你好久不抽烟了吧。没关系,再来一支,恢复一下状态。”他说着又把香烟往过递。
楚灿用手帕捂着嘴巴,摆了摆手,缓了一阵子,才开口说道:“你这个烟是什么烂牌子啊,抽起来这么呛。”
武涛笑着说道:“我是穷人,当然就抽不起好烟了。我要是有钱,就抽雪茄去了,又粗又大的那种。詹雨,你说是不是?”他问了我一句,但是没等我回应,他就自己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楚灿白了他一眼,默默地走开了。
学校的体育场上没有灯光,只有旁边的体育馆里映射出一些明亮的光线。看台背后的树林细细簌簌地响着,我随即也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凉风。
林进舟提醒我们说时间不早该回宿舍去了,于是大家又一路漫步着往回走,先把几个女生送到她们的宿舍楼下,我们返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进门刚刚坐定,就接到了楚灿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悄悄地告诉我说姚亦淑躲到卫生间里好像是吐了。我不知道姚亦淑今天晚上喝了多少酒,当时也没有劝她,这一晚上甚至没有和她说几句话。我只好给楚灿说让她帮忙照顾一下,让她们都烧点开水喝,然后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后,武涛问我是出什么事情了,我跟他说没什么事情。我不想把姚亦淑酒后不舒服的事情告诉他,因为他今天已经说过我一次,如果再评论我什么的话,我就会认为他是多管闲事了。我已经意识到了存在的问题,我会自行处理,不需要别人过多的干涉。
武涛见我不回答他,盯着我看了好大一会儿,样子似乎是有些酒劲未消。我朝他笑了笑,然后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通过今天的了解,我感觉他的性格比较直截了当,说话做事都显得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