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答应了你,”付明戈道,“可是则轩,你向我保证了不伤他。可是,眼前的一切都是我预料之外,你让我不得不以违背这一句誓言为代价,去遵守曾经的另一句誓言。”
“……”
“如你所说,”付明戈眼中湿润,声音却寒冷如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对我如此,我对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穆则轩满眼都混杂着各种情绪——惊异,不甘,愤怒,绝望……
“我早就答应过他,愿为他打下江山,只要是为他,我在所不惜。——穆则轩,你身为北疆密探,觊觎大须多年,我怎能不为了他除掉你?如今,你又刺他一剑,让他危在旦夕,我怎能不为了他,再刺你一剑?!”
“……”穆则轩眼中滚滚流下热辣的透明液体,滴在雪地上,化开成一片加深的白色。
寒风越来越冷,带走的温度不再回来。宛如他多年的感情,竟真如那平平淡淡的八个字所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在这落花流水的心痛之中,在这灰色阴沉的天空下,在付明戈一剑穿心的残酷中,穆则轩终于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
一番言语尽数听到须桓之的耳中,欣慰的感情填满了几年来心里的空洞。虚幻住捂住腹部的伤口勉强站立起来,狭长的双眼中带着一抹微笑,声音沙哑的叫着人的名字,“……明戈。”
然而,他举目四望,天地间除了半死不活的北孟将士和大须皇帝亲卫,哪里还有那一身白衣俊朗潇洒的付明戈?
冰雪之中,长长的一串白色脚印延伸至远处,一道颀长瘦削的身影在阵阵抵挡不住的眩晕之中,终于渐渐模糊,终于再也不见 ……
作者有话要说:拍肩,小穆,你终于领到饭盒了~
怎么办,写完这章,我又不知道下面该写神马好了= =
三四章 淮州
淮州地处黄河以南,长江以北,是一座占地不大不小、人口不多不少的市镇。
跟京城以及江南各名地相比,淮州自然没有那般繁花似锦人流攒动的景象。但这里的百姓生活富足安乐,且因为既不是港口城市,又不是边疆要塞,如果没有外族蛮夷侵入京城使得天下易主,这里百年以来,都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东西走向的大运河的一条不宽不窄的支流横穿淮州城中央,将这座城市分为东西两半。
城中央连接东西两边的桥梁众多,其中最大的一座桥,是几百年以前有名的造桥大师亲自设计且带人建造的。桥两侧里外的浮雕都是花样繁复曼妙,细致美好。天光好的时候,着一叶扁舟驶于河中,能发现桥拱与河中倒影会合并成一个扁扁的椭圆,仿佛姑娘家用的铜镜一般,四周的花纹妆饰亦是十分美好而精巧。
因此,此桥取了“精巧”一词的谐音,被命名为“镜桥”。
镜桥东西两边,临河而建的,是两家相对而立的气派非常的酒楼,分别名为“醉云楼”和“醉雨楼”。
这两家酒楼堪称淮州城的一处地标。初到此地,好客的当地人必将介绍过路人去两楼中品尝做的最好的特色菜。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用清晨时分从河里钓起的青鱼为主料,加上特殊作料和料酒腌制之后烹制的水煮鱼片。选一处临窗的位置,看过了从日出到日落一整天的淮州人的生活和临江美景,才算是不虚来了一趟淮州城。
两家酒楼实为同一人所开,前一任老板是当地富甲一方的一位儒士,名为梁澄。因为将孔子学说视为信仰,梁老板每年都会出钱接济淮州城里生活最困难的流浪汉,名声在外。几年前梁老板过世,膝下无子,便将世袭的产业交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生下的唯一的外孙。
可这位现任老板素来低调,神出鬼没,连真实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只听得淮州人都称之为“醉公子”。当然,见过醉公子庐山真面目的人,天底下,恐怕更是屈指可数。
也因此,总有人以知道醉公子真实身份为吹嘘的资本,仿佛这样,自己脸上就贴了一层金光似的。
一位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独自一人坐在醉云楼二层的大厅里,就正听着邻桌当地读书人打扮的甲乙二人就着酒劲儿,正谈论着各方的天下八卦。
甲咂了一口酒,道,“这酒真是有味儿,醉云楼的千年梦真是怎么都不够喝。”
乙道,“那是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想得如此抓心挠肝,要瞒着自家婆娘约你出来喝酒了。”
甲道,“听说这‘醉公子’跟当今圣上还有些血缘关系,也不知,是真是假。”
乙道,“这怎可能?天子无兄弟姐妹,太子亦是独苗一棵,这是天下人皆知的啊!你莫要出去乱说,说错了话,被人听去了,可是要……”后面的话没说完,拿着筷子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摆出一个骇人的姿势来。
甲赶紧噤声,忽又想起一件事,“哎~说起太子来,听说前几日,太子在朝堂之上大怒,将兵部尚书在文武百官面前一顿臭骂,让那刚上任不久的尚书颜面尽失啊。”
乙诧异道,“太子?因为何事”
“听说是因为治兵不力,还是什么的……”拿起酒壶咗一口酒,“这谁晓得,我若是明年中了秀才,十年以后,可能会有机会告诉你实情。”
乙沉思一番,“你这消息恐怕有误,太子今年夏天才满十二岁,就算是已经长成少年模样,怎可能有这般威猛,能在朝堂之上,训斥兵部尚书?”
“怎么不可能?太子是谁?当今皇上就那一个独苗,还不可劲儿的宠着?况且,听说太子近些年,都是皇上亲自调‘教的,与普通人家的十二岁少年哪能同日而语?”压低了声音凑过去,“连皇上自个儿都说,‘语凡高瞻远瞩抱负远大,比朕当年,要强上百倍’!”
对面那人点点头,若有所思,“兵部尚书……听说还是个很年轻的男子,治兵不力,犯些过错,也是正常的罢……”想了想,又喟叹一口气,“不过,自从几年以前付将军战死,这举国上下,确实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他当年的名声和威望了。”
旁边的白衣男子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又继续用筷子头搅合深口碗里的水煮鱼片。
嫩白的鱼肉看起来新鲜华美,透明的芡汁薄薄的在肉上盖了一层,用来借味儿的红辣椒和青色葱管点缀在内,看起来让人十分有食欲。可眼前的几道菜眼看着都冷了,却像是还未动过几口似的。
‘
二楼的楼梯口旁,一直站着一位翩翩佳公子似的人物。那人面目清隽,五官端正,黑色长发束在脑后,身穿淡紫色的暗纹锦服,慵懒而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二楼大厅拐角处那位白色长衫男子的身上。
据他观察,那个人,起码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了。
他招手叫来一个小二,在人耳边耳语了几句什么。小二听着吩咐,笑眯眯的连连点头,听到最后,脸色一变,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紫衫的公子一手抽出扇子猛敲向那小二的脑袋瓜。小二捂着脑袋,连忙退了下去。
那公子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抬脚向一处走去。
刚走到桌旁,迎面过来一个端了一壶滚热茶水倒退步子的小二。
小二跟邻桌客人打完了招呼,转过身,一个不留意,就撞在了紫衫公子的身上!
手上那壶茶水瞬时脱离掌控,只听清脆的一声,茶壶掉在地上摔成八半儿,滚热的水也浇在了旁边无辜的白衣公子身上。
“哎哎哎~~~公子,公子你没事儿吧?”小二见闯了祸,紧张的脸色惨白。
紫衣的脸色不太好看,倒也算是好说话,“没事,是我自己没提醒你身后有人,只是,”他转头看白衣的那个,“那位公子倒是被无辜连累了。”
“这……”小二眼巴巴的看着人家上好的衣服料子被茶水泼成了抹布颜色,登时心里打鼓,嘴皮子僵了,说话直结巴,“公,公子,我,你,你看……”
“不要紧,是我自己没躲开。”白衣的也是好说话的人,此时站起身,脱掉了被淋湿的最外一层。
紫衣道,“真是得罪这位公子了。若不是在下唐突,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故。要不,”他眼眸一转,带着歉意微微一笑,“公子留个地址,明日,在下亲自送套新的衣裳过去。”
白衣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衣裳,公子实属无意,送衣服,这还是不麻烦了。”
“那可不成,这让人心里怎么过得去,”犹豫了一下,紫衣道,“公子不嫌弃的话,这顿饭,在下也请了,算是赔罪。”
白衣的淡淡一笑,“公子既要送衣裳,又要请吃饭,哪有这样的道理。若是不嫌弃,坐下一起随便吃吃,算在我的账上。”
那紫衣也不客气,掀起衣角抬腿就坐在了对面,十分自来熟的让小二加了副碗筷,自己斟满了一杯酒,“那,我就不客气了。”
白衣的微微一愣,随即笑开。一抹别样的神采从他脸上掠过,让对面的人看得片刻失神。
白衣的招来小二,又加了几个热菜。
‘
就这样,陌路的两人凑成了一桌,从烈日当空吃到华灯初上。
一白一紫两人相谈甚欢,若是不知道刚刚那个小插曲,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对多年未曾见面的往昔友人。
“啊,对了,”紫衣的那个忽然想起什么,道,“听口音,公子不是当地人罢?”
白衣道,“的确不是。不过,也已经在淮州城生活近两年了。”
紫衣挑眉,“哦?那之前是来自哪里呢?”
“……”白衣那个抿了抿嘴,道,“北方……一个城市。”
“可看公子谈吐不凡,不像是小地方来的,听口音,像是京城的。”
白衣的淡淡一笑,并不答话,显然是不愿透露太多。
“京城我倒是去过几次,”紫衣的自顾自道,“不过,最近的一次,也要倒退到两年以前——恰好见到了长安街上那家望云酒楼开张,那场面,啧啧,真是颇为气派!”
“望云酒楼?”白衣的似有些诧异。
“是啊,”紫衣道,“两年前刚刚开张的,听说酒楼的老板,还是韩太师的三女婿来着。——公子居然不知道?”
白衣摇摇头道,“离开京城已近四年,很多事不是很了解了……”
“唔?”这下轮到紫衣诧异,“公子刚说在淮州城住了两年,京城的淮州城,不过几百里路。就算是步行,也不需要两年这么久啊?”
白衣淡淡苦笑一声,“前两年身体不太好……在一处养着,对外界的消息也不甚灵通,所以……”
紫衣点点头,并不深究,却继续八卦的问道,“跟公子说了这么久的话,吃了公子这么多白食,居然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白衣那个微微一顿,“在下实属无名小辈……倒是公子谈吐不凡,教养良好,作风别具一格。不知……”
紫衣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眸光一闪,道,“在下归无喧。”
白衣那个略微愣怔一下,道,“幽人竹桑园,归卧寂无喧……?”
归无喧大笑,“公子好学识,居然就这样轻易就被识破了!真是惭愧!不过,”归无喧弯起眼睛,“在下已经谈成相告,公子可否告诉我名字了?”
白衣道,“在下欲忘言。”
“物情今已见,从此欲忘言。”归无喧无奈的摇摇头,却也并不逼迫对方一定要说出真名,道,“无论公子是要忘谁的言……只要不是觉得在下话多想即刻忘了就好!”
欲忘言笑起来,“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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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醉云楼里出来,正赶上淮州城一月一次的夜市。沿着河岸两旁,挂满了照明的白色灯笼。夜风轻吹,纸制的灯笼随风轻摇,人头攒动的夜晚,与白天里相比,竟别有一番热闹美好的景象。
一辆低调华丽的马车远远驶来,停在二人面前。高头大马甩了甩背上油亮的马鬃,打了个响鼻,十分健壮的样子。马夫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并不多话。
归无喧道,“不知忘言兄家住哪里,可否有此荣幸送君一程?”
欲忘言道,“家并不远,看这夜色美景甚好,走回去便是,还是不麻烦了。”
“那也好,”归无喧摆手让马车先走,转身道,“那我便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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