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
※
下了飞机打车到了丁家,丁辰正要去接机,我告诉她飞机早点了。
“丁晓在家没?”我问她。
“吃过饭被我妈叫住,正在书房教训哪。”
我噔噔上了楼遇上他从书房出来,我叫了一声丁晓。他微微一愣从我身边擦过下楼,我拉住他,他甩开我,我又拉住他。我说,我才下飞机正晕着,你别再摔我。他没再甩开我,说,你松手。
不想与他拉拉扯扯,放开了手,他噔噔下楼,我跟着追去。
“你要出去?”
他瞟了我一眼没停下脚步。我赶忙把包丢在楼梯上,一屁股坐下去靠着墙。
“张秋!”
“我头晕…”
他噔噔返身回来扶起我,“要去医院么?”
“不去,我吃药…”
幸好,很久没用的苦肉计还凑效。24 混混头子
我假装头晕得很厉害,害丁妈妈信以为真又是买药又是熬汤,心里很过意不去,想到丁晓的事更是愧疚地想自杀。丁辰把他托付给我,可在那两年里我从没关心过他的学习,他的生活很单纯,放学后就回公寓很少在外耽搁,所以我也没去过问他的事情。想来我为他做的只是一个保姆的工作,煮饭、洗衣、整理房间,再没其他。现在他变成这样是不是那时就开始,或者是…我不知道。
喝了丁妈妈的汤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丁晓早早出了门,丁辰有工作也不在家,吃过饭丁妈妈找我谈话。她他问我丁晓在A市的情况,和丁辰问的都一样,学习怎样,和什么人来往,有没有按时回家。她的口气很亲和,我却有被质问的感觉。丁爸爸看出我的不安忙给我解围,让她去买些排骨回来晚上做糖醋排骨。
“别怪你丁妈妈,她是急糊涂了。”
“没有,那些事我早该告诉你们。”面对丁爸爸我没了刚才的局促不安。
他呵呵笑着朗声说:“丁晓的事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严重,这岁数的孩子谁没有这一段。”
我不同意地说:“丁爸爸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哪。”这个岁数的孩子身上装着白粉被抓进公安局的,我身边只有丁晓一个。
丁爸爸吁了口气,起身倒了杯果汁递给我,他和丁晓一样,很喜欢倒饮品给人喝。我接过来道谢,喝了一口。
“从转学回来他就表现的很烦躁。以前在家,我是说念初中之前,一有空就往城郊的武术馆去。刚转学的前一阵他只在家里看电视,也不是真的在看,拿着遥控板不停换台,在沙发上躺也不是坐也不是。问他为什么不去武术馆,他说没兴趣,一直到后来认识几个街头的小子才他走出家门。我不认为这是件很糟的事,他的事情我从小就让他自己打点,他该有分寸。”
我心想,这就是所谓的民主教育,是好还是不好?
喝过茶水丁爸爸继续说:“现在该劝说的都说了,道理他懂,执意不听是他的事,后果也是他自己来承担,等得到教训才回头只能说他太笨。”他笑了笑问我:“丁爸爸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很不妥?”
“也不是…”我不知该怎么说,妥与不妥不是由我这些没当父母的人来评价的。
“成天游游荡荡像是失了什么目标似的,希望我们家的丁小弟快些找到啊。”说完这句话后他起身出门,自家开公司就是好,接近中午去上班也行。
丁爸爸的话太浅显也太深奥,他的意思是不管丁晓了,任他去自生自灭?
但是我做不到置身事外,打电话给丁辰要丁晓的电话,她说应该还是以前的,什么叫‘应该是’,回到这边应该是换成W市的号码才对。
“那号能拨通,可他从来不接。小秋全靠你了,至少问清楚他为了什么变成这样。”
我嬉皮说:“丁丁,这杆革命的大旗太重了我抗不动啊。”
“领导教给的任务要坚决完成,就这样。”她正忙着,很快挂掉了电话。
为了什么变成这样?少年叛逆,不需要理由的,对吗…
※
从手机翻出丁晓从前的电话按下拨号键,嘟嘟声响,很久都没人接,挂掉重拨,‘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现在转入…’臭小子!
屋里只剩我一人,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过不久实在受不了上楼拿包出门。不接电话我就去找!
说着容易,W市这么大,从哪里开始找起?
搭公车到了最热闹的市中心,在街上东张西望,见到几个一群的毛头小子就要上去瞧瞧。一晃两个小时过去毫无所获,有跟的皮鞋磨得我脚很痛,瞥见玻璃窗里汗流浃背的狼狈样突然觉得自己很蠢,莫名的气恼和委屈。不知不觉走到了公车站牌前,一辆公车驶来看也不看就跳上去,广播里传出‘某站已到请下车’的女声我才回过神,跟着人跳下车。又热又渴,刚好对面是一家冷饮店想进去吹吹冷气喝杯冷饮。
推门进去我就看见丁晓,虽然只是背面但是他没错。和他一起的有七八个人,男女都有,女的浓妆艳抹,男的造型…独特。一时我有些胆怯不敢上前,服务生拿着冷饮单向我走来,我急忙绕到另一条道坐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
他们坐的位置有隔栏,丁晓侧背向我,不转头是看不见我的。我点了一杯西梅汁边喝边偷瞄他们。下飞机前我就在想他会变成什么样,和其他的混混一样,染发,奇装异服,甚至抽烟纹身。昨天见他还是以前干干净净的样子,不过长高了,头发短了、皮肤黑了,穿着浅色的短袖和牛仔裤,一般学生的装扮。在座一群人中他显得很突兀,几个男女都比他年长,他安静地看着他们调笑,一个男的拿出包烟给其他人一支,到了他那儿跳过。我隐约听见女的在说,也给丁哥一支啊,男的说丁哥不抽。
丁哥?我噗嗤笑出声,有人管他叫哥,笑死人了。他个头虽高,可模样还带…稚气,一年不见他脸上的稚气又去了五分。从见他那一天起他似乎就在快速地成长着,与他相处的两年每每都能感受到他在长大,有时候觉得他就像棵疯狂想要开花成熟的…的什么呢…
“嗨,丁晓。”糟糕,被发现了。
“丁哥,她你认识?”
丁晓没回答,拿出钱丢给那人,“去把钱付了,她的一起。”说完他就像见鬼一样拔腿就跑。
“丁晓!”我追出去几人已拦下两辆出租车走了,付钱那个随后出来上了一辆公车。难道要学电视里拦下一辆车叫司机追前面的车?我才不要,已经看到黑帮头子的戏码,我才不要演全套。
拿出电话打给他,这回被挂掉了,火冒三丈,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我被车撞了,血流成河。本来只是泄愤,没指望他回我,更不指望他会回头来找我,知道这样成,我一早就发去断腿断脚、脑浆迸裂之类的,也免得我跑折了腿。
“我没有…我是骗…”他的表情很恐怖,吓得我话也说不全,“我骗你的,那个…血流成河…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血流成河你还能活?撞哪儿了,被谁撞了?”他尽量放轻了语调,可是,妈呀,我还是害怕,他怎就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面打老婆的安嘉和一样啊。“我问你被谁撞了!”
“我没被谁…”我才记起自己正坐在冷饮店外的台阶上,如果我说是腿疼走不动,他会不会打我?“一辆自行车,不认识的,只是撞疼了。”
“上来。”他背向我蹲下。
我居然乖乖地听话爬上他的背,他背起我穿过斑马线,沿一排人行道的杨柳树走着。
越想越不对,我就被这小鬼给唬住了?因为他是混混头子,因为他居高临下地看我,因为他做出恐怖的样子,我就被唬住了?我不能走可以坐车吧,大热天他干嘛还背着我?
25 再现三年之约
大热天被人背着实在热,我忍不住扭动起来。
“怎么了?”丁晓用手把我往上托了一托
“好热,我下来坐车。”
“别动,这边没有车。”
我才注意我们进了一条步行街,两旁的服装店不断传出打折的叫卖声。
“这是哪里?”在W市念高中的三年我不常逛街,这边的地方基本上没来过。
“南河岸。”
“怎么跑这来了?”丁家在相反的方向。
“你不是说热,顺着树阴走就不会热。”
“顺着树阴走到南极还不热哪,你真是脑子怀了!放我下来!”我挣扎着推开他。
他狠狠地拍了我屁股两下,“信不信我把你扔街上?”他故意说的很大声,引来路人看我们。我羞得埋下头脸不敢再与他搅缠。
臭小子,翅膀长硬了,居然这敢么对我!
“前面有一家冷饮店卖有冰粉。”他说。
我没理他,把手伸到前面,手上的包一下一下打在他胸膛上,包上有金属扣,应该能打痛人。
“你怎么瘦成这样?排骨一样。”
我不禁开口反驳:“瘦怎么了,瘦才好看,现在哪个不想瘦,小鬼懂什么。”
我也算是从小被父母娇宠大的独苗,工作后因受不住劳累脂肪快速流逝,现在的体重九十斤不到,加上个子矮小,至今还被人当作学生。有一回,一个合作商来到公司见着我,对经理打趣地说,你们公司还招收童工啊。
“别再减肥了,这样子好丑。”
听着他的话我很别扭,总觉得含着暧昧,像是恋人间的情话。心里一阵恼火,硬起声音说:“腿麻了,让我下来走。”
他将我从背上放下,又以那种疑惑的目光盯着我,我突然变脸的原因他从来都不知道。疑惑的表情很快变成起先的冷凝,下颌咬着,有怒气却不能发泄。
“卖冰粉的店在哪儿?”我问。
“不远。”他吐出两个字径直走在前面,我跺了跺皮鞋跟上去。
※
冷饮店在步行街的一个巷子里,我和丁晓一进巷口就有人从里面冲出。高壮的男孩埋着头奔出来像脱了缰的马,也不看人,丁晓一手来开笨拙的我一手搁开他。
“丁哥?!”他认识丁晓。
“里面有事?”丁晓问。
男孩衣服凌乱、满身泥土,脸上有被殴打的痕迹,“二胖和康艺在里面,他们有六七个人,丁哥求你帮帮忙…”
“丁晓!”我立刻意识到要发生的事情。
“你在这等着,别进来。”说完他就进了巷子。
我怎么可能在这等着,顾不了脚痛跟着他跑在后面。巷子拐角多,我以为跟丢了人的时候,在一道红砖墙处看见了他和一堆扭打的混混。他二话不说捡起一块废砖冲上去狠劲拍在一人后脑,那人抱着头倒下闷叫,我惊叫他的名字,他一面回头看我一面挥拳打在一人腹部。
一直以为他练跆拳道、练武术也就是练那些神气漂亮却没多大用处的招式,现在他就像电视里武警,动作又狠又快,简单利落,腿高高举过头顶劈在对方的肩膀,那人硬生生被压跪下。七人没有再围打另外两人,全都上来对付他。拳脚打在他身上他仅是皱了眉头,下手没有减慢,钢棒抽在他腿上他仅是颤了颤,抬脚将那人踢飞出去。换作是别人,换作是看电视,我会拍手叫好。
将七人打在地上爬不起来时,他的腿已经站不稳,却又来了一拨人。一拨人正要围上他,巷子口遇见的高壮男孩也带来了好几人。他们死命地缠打,不打死对方绝不罢休的样子,没有人敢上来劝阻。
叫骂声和打斗声此起彼伏,到了后来一人拿出用报纸裹着的长刀,周围的居民开始喊着快去报警。丁晓拿了一根钢棒反手握住,上前拦下拿刀的人,那人没有一丝犹豫就将刀砍向他。他举起手臂,用贴在手臂的钢棒阻挡刀口,另一只手的手肘猛地击锤那人的肩膀,那人手松开手,刀被他拿了过来。一拨人见刀落在他手里,有人喊了声快跑,其余的人一拥而散。
他丢下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拉起蹲在地上的我。
“别哭了。”
我喊哑了声音说不出话,只是哭。腿在颤抖,手紧紧握住手机不放,屏幕上显示着‘110’,没敢按下拨打键。
这样的场面活了二十多年我从没真实的见过,这样的人从没想过会出现在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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