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明瑾一一与六位新请的木匠师傅见过,并给他们在作坊安排了住处。看他们都没做过根雕,便安排他们跟着老师傅后面当助手,先熟悉一段时间再视情况让他们单独操作。
而复工当天,除了作坊的师傅,岳冬至和石根、马氏也早早到了。
作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新的一年终于到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应是不应
衙门开印后,青川县衙一众人等各归各位,又复往日的热闹。
衙门封印了大半个月,自然堆积了许多公务。
每天衙门前人来人往,衙役们更是步履匆忙。
岳仲尧连日奔忙了大半个月,往隔壁县跑公务都往来了数次。日日策马奔驰,两腿被磨得生疼。
来往路上茶肆酒馆食铺,皆食不知味。夜里往客栈投宿,一概不管,进了房倒头便睡。
现在明明就在瑾娘的身边,为什么反而没了以前战场拼杀时不知有无明日那般刻骨的渴望了呢?
岳仲尧心里空的厉害。
空得让人害怕,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剥离远去。就像战场上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再不复相见。
最后只余了他自己……
连着过了大半个月不知晨昏的日子,这日岳仲尧正从隔壁县跑公务回到青川县衙,被告知有一日假期。
岳仲尧愣了愣。
一天呐。能干什么呢?
岳仲尧眼前浮现过女儿笑妍如花的小脸,那样仰着头,笑眯眯地望着他,等着他抱上一抱。
岳仲尧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忽的又闪过瑾娘淡漠疏离的脸,那样淡淡的,古井无波地望着他,好像他只是个路人甲……
岳仲尧眼神黯了黯。
这一日时间终究太短了些,路上一个来回便也就没了,次日再赶过来没准还赶不上上衙,便不回了吧。
转身正要往县衙外走,就被人叫住了。
听说县太爷叫他,岳仲尧愣了两息,便急急转身往县衙后院去了。
县衙前院办公,是知县老爷和一众衙役们办公的地方,后院则是知县老爷一家的住所。
不大,才半个庭院,郑知县带着妻儿子孙挤挤挨挨地住着。
“大人,您叫我?”岳仲尧被引着进了郑知县的书房。
“哦,仲尧来了。来来,快坐。”郑知县挤着一脸的笑,对岳仲尧说道。
岳仲尧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小的不敢。”
“不必拘礼,这可不是前衙。就当是见个长辈吧。坐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岳仲尧还没神经大条到真的坐了。
恭恭敬敬地站在宽大的书桌前,行礼道:“大人言重了,这都是属下份内之事。”
郑县令瞧着满意,点头道:“嗯,你很好。如今像你这样有能力又肯吃苦肯拼肯干的年轻人已不多了。”
郑知县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岳仲尧的目光更是带了几分欣赏。看岳仲尧一副恭谨的模样,暗自点了点头。
对着岳仲尧说道:“我现在很是庆幸你被举荐进县衙来,让本县得了一名能干的下属。这一年来,你的表现本县都看在眼里,任劳任怨,从不挑拣公务,本县很是满意。将来也自有你的一份前程,只怕这小小的一个县衙还留不住你呢。”
“大人过奖了,属下惶恐。”
岳仲尧仍旧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瞧不见脸上的表情。
他有些诧异,这知县大老爷莫不是吃错药了?今天巴巴找他来就是说这一番话?
郑知县见自己夸了岳仲尧几句,这个年轻人,仍是一副平常模样,心里越发满意。
他就是要找这样的人。
都知道县衙里他是第一把手,但他上任之前,二把手刘县丞和三把手林县尉就把青川县的衙门经营得滴水不露了。
这两个人都是本地人,有着他无可比拧的人脉。那两人虽说是他的下属,面上对他恭敬,但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那刘县丞是林县尉小姨子的公爹,这二人合起来,有时候在县衙里说的话比他说的还管用。
他在青川县已是连任两任了,没人漏点功劳给他,也没有自己人帮着办事,他想往上挪一挪,并不容易。
按说凭岳仲尧的能力当个县尉也是可以的,只是县丞县尉的位置他暂时还动不了,他只能往下面的位置想想办法。
原先的捕头是林县尉的人,如今刚好这个捕头使了大力气,挪到邻县当县尉去了。这个捕头的位置倒空了出来。
郑知县往岳仲尧的身上又细打量了一通。
这个人选他可是考察了好久,虽然这岳仲尧并不曾向他投城过,但他在县衙里人源不错,在县丞和县尉那里也吃得开。
且这人有着一副赤子之心,身上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这种人虽然不会成为忠犬,但他至少不会害你。
郑知县打定了主意,便对岳仲尧说道:“仲尧,你也知道孙捕头已高升了,他那个位子如今空了出来。我瞧着你是个能干的,比孙捕头只强不差。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接手捕头这个位置?”
岳仲尧猛的一惊,快速地抬起头来。
“大人,您没开玩笑吧?”
郑知县不悦地瞪了岳仲尧一眼:“你瞧着本县空得很?没事找你开开玩笑?”
“大人恕罪,属下并不是那个意思。”
岳仲尧很是惶恐。这个知县心思深沉,谁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属下多谢大人抬爱。属下虽然在战场上拼杀了四年,但管理经验并不足,县衙里捕头及底下的杂衙有数十名,小的怕管不好,倒耽误了大人的事。”
郑知县脸上缓和了几分,哈哈笑道:“不必担忧,现如今四海平安,没什么要你拼命的事。底下的人也好管,只要你的身份亮出来,底下的人不敢不服。不服者除非是不想在县衙里呆了。”
岳仲尧快速地看了一眼坐着高背椅上的郑知县:“大人,好像孙捕头推荐了一个人给县尉大人……而且也不乏比属下更有能力者,再说他们都比属下作事的时间更长。”
郑知县恨铁不成钢,别人抢都来不及,这人是怎么回事,拼命把机会往外推?
“孙捕头是推荐了一个人,林县尉也跟我说过了。只是本县并没有看中。本县更看中年轻有能力,又愿意吃苦的你。你是从死人堆积里爬出来的,自然比他们更懂得如何珍惜活着的机会。只有想努力活着的人,才能坐好这个位置。”
郑知县的话,岳仲尧并不是很懂。
但有一点他清楚了,林县尉推荐给知县大人的人选,知县大人给推了。
知县大人反而看中了他。
岳仲尧觉得有些头大。
这县尉县丞和知县大人面和心不和在衙门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他要是当了这个捕头,林县尉那里岂不是能把他吃了?
他只想向妻子证明他是有能力的,他有能力保护她们娘俩,给她们娘俩更好的生活。他在县衙作事,起码不会有人敢轻易欺了她们。
他只想这样罢了。
如今要夹在中间,是应还是不应呢?
他就一个小人物,得罪了谁都不是他能承受的。
郑知县大概也知道岳仲尧的为难,倒也不催着他,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品着茶。
岳仲尧额头冒汗,在原地站得都快成雕像了。
岳仲尧埋头想了一阵,良久方抬头对郑知县说道:“属下多谢大人抬爱。这事属下现在不能给大人答复,请大人允许属下思虑一二。”
郑知县也不恼,放下茶杯,道:“不急,你明天休息,且回去好好想想,后天复工再把你的决定告诉我。”
说完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仲尧啊,你的能力本县看在眼里呢,本县正好缺你这样的人手呐。”
岳仲尧忙又客气了两句,这才告辞走了出来。
岳仲尧一路低垂着头出了县衙,耳边还响着郑知县跟他说的话。
他脑子有些乱。好在从这一刻起,他暂时没事做了。可以回寝室休息了,明天也休假一天,正好可以好好补补眠。
岳仲尧步出了县衙,往县衙门前那条宽敞的大街上才走了十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
“岳大哥,岳大哥,你且等一等……”
岳仲尧站原地听了听,才叹了一口气,转身。
就看到柳媚娘一脸惊喜地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聘聘婷婷地站在那里,容颜如花。
“岳大哥,果真是你啊?方才我问了门口的衙役,他们说你不在县衙,我还以为又见不到呢。好在运气不错,竟然在这里遇上了岳大哥。”
柳媚娘小跑着过来,站在岳仲尧的面前还略有些小喘。杏黄色的衣裙衬得她更添了几分颜色。
“你找我有事吗?”
柳媚娘嘟起嘴:“岳大哥,为什么你每次和我说话,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听着像是陌生人。我不喜欢。”
岳仲尧叹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多了几分温度,又问道:“可是你母亲身体不好?”
“不是不是。是娘这几天老念叨,说过年因她身子不好,也没能去你家给伯父伯母拜年,心下遗憾。前几日做了些吃的,让我送去县衙,可又总遇不上你。这回好不容易遇上,岳大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我娘?她老是念叨着你呢,我让我娘给你做好吃的。”
柳媚娘说完,眼神含了几许期盼,看向岳仲尧。
岳仲尧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道:“走吧。”
柳媚娘听了忙一脸欣喜地跟在后面……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变了
青川城里东富西贵,南街北街则是平民住的地方。
北街比南街还要更差一些。多是一些大府里的仆人住的地方或是一些来城里打零工者租赁的房舍。
柳家也住在北街。
一排低矮的房舍,狭小逼仄。小小的巷子,有些脏乱,空气中还泛着难闻的气息。
岳仲尧来过几次,每回来心里都会腾升一股难言的愧疚感。
若是柳父还在,她们孤儿寡母的何致于从南街搬来此地?
柳父征夫前,身强力壮,虽是四处打着零工,但还是能供得起唯一的儿子上学堂,能让一家四口衣食无忧的。
如今那母女二人到处揽活,只为了柳家这最后的血脉能有一些出息。好叫柳父在地下能够安心。
“岳大哥,快进来呀。莫不是认不出家门了?”
柳媚娘盈盈笑着在门里侧向岳仲尧抬手。
岳仲尧朝柳媚娘挤出一个笑脸,抬腿迈过了门槛。
极小的院子,两间房间,一间厨房,院墙是与隔壁共用的。
看得出来左邻右舍原是一个整体,后分割出来租给像柳家这样简单清贫的人家。
“娘,岳大哥来了。”柳媚娘在院里扬声喊道。
老旧木门吱呀响了一声,柳母急急走了出来。
“是仲尧来了啊?快到屋里暖和暖和,今天竟是又刮起了风。”
柳母对着岳仲尧说完,又对柳媚娘嗔道:“你这孩子。怎的这个时候拉你岳大哥过来?可不得耽误了公事?”
岳仲尧朝柳母笑了笑,说道:“伯母莫要怪她。是今日我刚从邻县回来,交完公务,知县大人便许我可休息一天。方才正要回寝居休息呢。”
柳母听了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又吩咐柳媚娘去厨房准备饭菜,要留岳仲尧在此吃晚饭。
“有文呢?”
岳仲尧在院里扫了一圈,没看到柳有文的身影。
柳母脸上的笑容更添了两分,只要惦记着有文就好。
“他呀,这会还在学堂呢,还要一个时辰才会下学。要是他知道他岳大哥过来看他,没准能偷偷跑着溜回来。”
柳母一边笑着说道。一边引着岳仲尧进了柳有文住的房间。
她们家也就两间房间。
母女俩住了一间。柳有文独自住了一间。
没有待客的花厅,连个堂屋都没有。岳仲尧来了,也只能到柳有文的房间里来坐了。
母女俩住的房间毕竟不是很方便。
而别说待客的花厅了,柳有文就是想要间书房都没有。而且左邻右舍还整日闹哄哄得。自搬过来后。柳有文根本不能静下心来读书。
柳母便只好让他一直在学堂里呆着了。每天下学后。柳有文都是最后一个走的。好在先生看他勤奋进学,并不赶他,他便能一直在学堂把当天的功课做完才回家。
就是学堂休沐。柳有文都是端着书本到学堂里读书的。
柳母想到此叹了一口气。
虽然有柳父的抚恤银五十两,可那都是一家人的救命银,还要攒着给儿子考学用的,另外还要备着女儿的嫁妆。
她恨不能一文钱瓣成两文三文来花。
搬到此处也不是贪图租金便宜罢了。
所以她才想着快些解决了女儿的婚事。有女婿帮衬着,起码家里的境况会好上许多。而家里有人顶了门户,她们孤儿寡母的才不至于被人欺负了。
这世间又有哪里是寡妇孤儿的清静地方呢?
柳有文的房间很小,放了一张不大的床,床里侧摞了一堆书籍,书架是没有的。
那张床也仅够一人躺的,想要随意的翻身都是件困难的事。
床头置了一张书桌,一张椅子,床尾靠墙的地方支了两张长板凳,放着一个箱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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