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便不忙上去,慢慢装扮了,去那边房里吃罢饭,又给抹云端来一碗粳米粥,叫起她来,让她喝尽。抹云复又睡了。
估量戚夫人该回自己屋了,甘棠便上去了。
戚夫人见她进来,忙遣了采仪出去,言道:“我拿话探了太娘娘的口风,太娘娘既没十分的反对,倒也没说死。你可说,接下来怎做呢?”
甘棠言道:“夫人且放下心,这事需慢慢做来。这第一件先要想好了中人。”
戚夫人想想,言道:“族中找位老人倒是可行。再找了太娘娘,便万全了。”
甘棠摇头道:“找太娘娘,太娘娘未必肯出头,且是夫人堂姐,要避了嫌疑才好。”
戚夫人长叹一声,道:“娘家那边有脸面的只有太娘娘了。小官小吏的叫了来,也无劲可使。”
甘棠道:“夫人怎不去探太后娘娘的口风?”
《宫杀》 第二十五章 埋祸
戚夫人拧眉道:“我素来与这边相厚,太后并不与我亲密。恐请不动罢。”
甘棠道:“世事孰难料。夫人倒是托人去,若说成了,岂不欢喜?不过,夫人还是先请太妃出头,若太妃摇头,再请太妃酌量定人。你到时再进几句言,就是了。”
戚夫人又与甘棠商议多时,便到太妃房内请辞,又道要绕至楼华公主府邸看看绣品,还请娘娘叫甘棠陪送一回。
太妃娘娘已知戚夫人心思,亦不点破,点头应允。又独传进甘棠来,言道:“戚夫人心内好似有事,你可知晓?”
甘棠惶恐道:“戚夫人该是念及老而无所依,故而有些颓丧。甘棠每每劝解,夫人也是听一句,不听一句。”
太娘娘道:“我素喜你的机灵乖巧,不过若灵过了头,巧过了身份,恐会祸及自身。”
甘棠道:“奴婢谨记太娘娘教诲。”
太娘娘又道:“若戚夫人指使你去做了什么事情,定要三思。你是我这屋里的人。”
甘棠跪了,言道:“太娘娘放心,若有半点子的事情,甘棠毕告诉了太娘娘来裁度。”
太妃娘娘便挥手让她去了。
甘棠自度太娘娘并不知纳嗣之事乃自己筹划。即使日后知道,事以至此,回头已晚,只好两眼闭了,往前闯就是了。
甘棠扶戚夫人上了轿,自己乘了车去往公主府。
楼华公主闻甘棠求见,甚感意外,倒也喜欢,忙传她来见。
甘棠轻挪莲步进来,楼华笑盈盈迎上,甘棠正要叩拜,楼华止了,笑道:“妹妹,我们是不必如此的。”便搂了甘棠至内室坐了说话。
说了许多闲话,甘棠握了楼华双手,言道:“若是奴婢唐突了公主,还请公主念甘棠一片赤诚之心。”
楼华疑道:“甘棠妹妹但讲无妨。”
甘棠言道:“公主的顾嬷嬷与公主不合,公主只是哑巴吃黄连。只是若长此以往,公主日后生活堪忧。”转目见公主面色微红,并乌云色,便接着言道:
“若宫中有了可为公主直言者,则诸事咸易。”
楼华微微点头,“妹妹有话直说就好。”
甘棠言道:“戚夫人有意于李氏族内寻一子弟以托孤老。”
楼华听了此言,遂站起身来,思索良久。
甘棠道:“虽说是过继,细究起来倒比都尉爷府内多了气数。”
楼华对这些岂不明白:为防外戚们干政,皇后及妃嫔之族内皆不能涉政。公主无论嫡庶,夫婿只挂虚职。故钟鸣鼎食之家虽仰慕公主身份高贵,但并不愿与之结亲。只破落世家,或商贾,为提声望,才做此打算。自己当初若不是太妃娘娘从中周旋,便嫁了一个酒肉之徒。
夫君虽说知书达理,其府早已破落。且上有兄长,下有兄弟,日后子孙度日,必有捉襟见肘之时。
甘棠度其神色,有些余地,便道:“公主好好思量,再与都尉爷商议商议。戚夫人虽有意,公主也要思量思量,也要与公主母亲商讨。”
两人议完,公主又叫人抱来了几匹上用的宫缎,言道:“这是前日上头赏下来的,你看有相中的没有,挑了两匹回去,做衣裳也好,送人情也是好的。”
甘棠也知不必在公主面前假推辞,便去看看花色。公主看着她径看些颜色鲜亮却是蓝紫的缎子,便道:“妹妹怎挑这样的色,做了衫子裙子,都不好看。”
甘棠一愣怔,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缎子真是不合适穿,竟是男孩的色呢。这是想着那从未谋面的小兄弟呢。泪珠子便簌簌落了下来,忙扭过身去,就用袖子拭了。
公主觉出了不对,走上前去,拉了她的手问缘由。
甘棠含泪道:“公主不必担心,甘棠只是惦念着家中的小兄弟,有些失态,惊了公主。还望公主不要怪罪。”
公主柔声道:“妹妹言重了。妹妹尚有一亲弟弟想念着,纵好过我孤身一个。虽有兄弟姐妹,到底不是一娘生养,只是面上的事罢了。”又让甘棠挑上几匹男用的缎子。
甘棠推诿道:“这倒不必了。做了也是白做。宫女是不许私相传递的。”
公主笑道:“妹妹忘了公主姐姐了吗?你只管做了来。若有人看见,你就说是替我做了送人情。待我打听了你家栖身的地方,叫人送去就是了。”
甘棠自是喜不自禁,整了衣裳,规规矩矩拜谢了
公主便遣了两位嬷嬷送甘棠回宫。
甘棠进了宫,想着要拣着哪几句话告诉了太娘娘。不觉绕过了平常走的道,竟远了。暗骂自己糊涂,挑了一条静辟些的甬路,急急地走了。
拐了一个小弯,远见着是平常走的一座小拱桥,这才放了心。缓了步子,却瞧见迎面走来几个人。打头的一个男人打扮,却又不是太监,身后相跟的才是太监。那人瞧着倒是面容清秀,只是身子单薄些。
甘棠不知是何人,竟大了胆子在这后宫里闲游。心里疑惑着,俯首避在一边。待他们过去了,才又走了。
《宫杀》 第二十六章 达愿
回去后,甘棠先去告诉了太娘娘,挑了要紧的几句话说了。
太娘娘道:“你看公主神色上可愿意?”
甘棠道:“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也没有喜色。奴婢也不敢多问。”
太娘娘言道:“你做的对。虽戚夫人知你去公主府待过些日子,借着你去亲近些,但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该推辞时就不要张口。”
甘棠口内称是,便告退出去了。
回去见了抹云,甘棠便讲了回来路上所见之事。
抹云一听,兴趣大发,追问那人的面相、身材、穿戴,又抿嘴笑而不语。
甘棠见他这样,更是想问个究竟。缠磨了半天,抹云好歹才低声告诉了她:“只是宫里人私传,咱们皇上竟喜好男娈。在这宫里另辟了宅院,让他们居住。平时难得见他们,今日竟让你碰上了。”
因着前朝也有这样的传闻,甘棠倒不十分的惊讶。只是觉着碰上的那人,看着文雅俊朗,怎就甘心作了一个见不得光的男宠。
歇息了片刻,甘棠打开包袱,取出公主赏的衣料来看。
抹云见了,十分纳罕,摸摸缎子,言道:“妹妹要做什么,怎用这样的颜色?”
甘棠道:“是公主嘱托了我来做,要送人的。”
抹云也不再问,由她做去。甘棠便拿出剪子、木尺,作势要剪,却又拿不准四五岁的孩童身量如何,只好坐在床边叹气。
抹云一旁言道:“宫里的小公主们每逢三、六、九,只要太阳好,必到御花园中耍戏。你远远瞧上几眼,就是了。”
甘棠便依言而行,记好了日子,端了个果盘,走到御花园里,选个角落住了,远远的瞧了,果然几个公主打扮的女孩在亭中嬉闹。中间有两个四五岁样子,甘棠便约摸了胖瘦高矮,回去了。
这日,甘棠正在房里给太娘娘绣鞋面子,抹云进来,言道:“楼华公主来了,你不去见见么?”
甘棠忙道:“太娘娘可在?”
抹云道:“到外面走走,还未回来。”
甘棠便自橱内取出包袱,思量了一会子,又放下了。换上衣裳,出去了。
见夏音正在廊上站着,便道:“你到园子里看着,若太娘娘往这里来了,你就回来和我说。我好预备点心。”
那夏音依言去了。甘棠拐去正房,果见公主的两个贴身侍女门外站着。见甘棠过来,忙前身相拜。甘堂低声笑辞道:“可不敢这样。一样的奴才罢了。”
侍女嘴甜:“我们公主并不这样看呢。”
甘棠笑而不语,进去了。给公主请了安,笑道:“奴婢给公主道喜。”
公主一幅笑模样,言道:“你尽知了吗?”
甘棠笑道:“再不灵光些,看着公主的舒心样子,也知道了。”
“还没有拜香案,只拿去了庚帖。说是再看了日子。”公主言道。
“公主便在家中等着拜见新婆婆了。”甘棠戏谑道。
公主理了一下鬓发,掩饰着自己的满心的舒泰,又道:“已打听了你家的住址,借助了王侍郎的一套院子。只管把要送的物件收拾了包袱,走之前我让他们取来。”
甘棠自是千恩万谢。此时,夏音在外面低声说道:“甘棠姐姐准备吧。太娘娘起身了。”
公主领会其意,说了一句“日后自会谢你”,抬手让甘棠出去了。
甘棠回去,一时不轮自己当值,便整理包袱。取出一常见的褐黄团花锦缎包袱,铺在床上,先放了给小兄弟做的一身衣裳,又一件给娘的锦裙。自橱里拿出一匣子细软,挑出了两只嵌宝镯子、一副东珠耳坠、三只翡翠簪子,另拿了帕子包了,放进包袱里。
见天色尚早,又取出笺纸,写了几句“勿挂念、养身为重、焚笺”,封好。这时,一人在帘外叫了声姐姐,进来了,却是公主身边的转蕙。
甘棠忙让在椅上坐了。转蕙言道:“姐姐可备好了?”
甘棠取过包袱让她看了。转蕙笑道:“姐姐在宫中过了这些日子了,竟只有这几样好东西吗?”
甘棠脸上不觉臊了,道:“姐姐并没有多少的体己,让妹妹见笑了。”
转蕙言道:“姐姐这样的聪明人儿,若在我们公主身边伺候,虽说她不是顶尖的,你也不知得了多少的赏赐了。”言罢,便向甘棠告了辞,抱着包袱走了。
过了几日,公主府内的人就给甘棠传了一封信过来。甘棠未及打开,便嗅到了一股橘香,泪水流了下来。母亲研墨时有一习惯,花开的季节,把花挤了汁子兑入墨中,落果时节,就换了橘皮。
信中言道:所寄之物已尽收了,只是不必太贵重了,两串东珠价值连城,一翠绿通透的长命锁,实在令娘惶恐。再父亲的那方端砚,耗费必是不少。后面是一些牵挂嘱咐之语。
甘棠阅后,先是不解,片刻便明白了:公主送了自己人情。
《宫杀》 第二十七章 送雁
几日后,宫内传开了一消息:戚夫人收楼华公主之夫婿为子。是故去老爷的旧知,如今的兵部尚书出面调和。二夫人原十分的阻挠,知道戚夫人要迁至公主府邸暂居,老将军的爵位仍由其子袭了,便点了头。
腊月,大婚。
虽相隔甚远,甘棠仍听见太和殿乐声萦绕。轻轻给太娘娘捶腿,不想海狸皮褥子上竟飞起几根落毛,害得甘棠几乎要打喷嚏了,赶紧地捏住鼻子,又跪在地上请罪。
太娘娘道:“起来吧。是这皮子不好了。”
琼姑姑撇嘴恨道:“这下头的人也忒势力些,把这样的皮褥子拿来给娘娘。”
太娘娘反而笑起来,道:“气他们作甚?有怎样的主子,便有怎样的奴才。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我也认了。”又转目对甘棠道:“只是苦了你们。都是娇小姐的出身,跟着我享不到一点子福。”
甘棠听了这话,只好又跪了,道:“甘棠在娘娘这里,已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就说方才,若是在别的娘娘那里,早就让人拉了出去杖责了。太娘娘再说那样的话,我们都不知如何自处了。”
琼姑姑接言道:“我倒真个儿听说前日里那宫里撵了两个,杖责二十,抬到浣衣处了。也不知能不能活了。”
太娘娘道:“她也谨慎小心了半辈子了,这会子倒猖狂了起来。”
琼姑姑道:“还是娘娘那些年心太软了些,若当年不松嘴,她也不会踩着娘娘的肩头飞了上去。说不定娘娘就是太后娘娘了。”
“我岂是甘愿的?虽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我也亲生一般的待他。只是皇上那样的宠她,下了旨意,难道还能像村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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