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你们都是男子,而且这样的事……”白公子根本就像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走到我的身边蹲下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凝视着我:“哥哥,你受苦了……”他眨眨眼睛,道:“可是谁叫你生得这么丑呢?罢了罢了,随我走吧。”说完,便伸出白玉般的小手牵我起来。
我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他这么拉着我,我还有些不适应。只是竹宣的眼睛几乎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他就这么一直看着白公子毫无避讳地将我带出了地牢。走前白公子还对他笑了一下:“你老爹的床上功夫真不好,哪天换你试试。”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竹宣的脸明显就由一个大白菜变成了一个大番茄。
白公子也不管我是否适应,只是一语不发地拉着我的手,带我走进了一家客栈。我这才忍不住问道:“你带我出来做甚么。”他找掌柜的要了间上好的客房,进了门,又将门关上,才对我说:“你说我这样的人,把你从地牢里救出来,又要了房间……是想做什么,嗯?”说完了以后还慢慢朝我走过来,一脸的春心荡漾。我吓得连连后退,我和他虽然不大熟,可还是看得出来他喜欢美人,我现在容貌全毁,又在地牢里弄得那么脏,他应该不会……
他走到我面前,双手勾住了我的颈项,微微仰起头,露出了有些销魂的笑容:“你说啊,我带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我给他震得说不出话来,这人究竟是在搞些什么名堂?莫非他正处于发情期,见人就要?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抽出一只手在我胸前轻轻地点来点去:“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吧,为什么不说?”
我将他推开,淡然说道:“对不起,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他伸出手来胡乱在我脸上乱摸一把,竟然咯咯笑起来,全身都笑得瑟瑟发抖:“温采,你真是……哈哈哈哈……你的脸皮真的太厚了……”我这辈子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怪的人,我什么都没做,他竟然可以笑到直捶桌子!我有些微怒了:“白公子,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你,可是——”
“可是你不愿意用身体报答我,对吧?”我话还没说完,他便将我打断了,“你呢,最大的优点就是,很会一厢情愿、自我怜惜。”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又用那种藐视的目光看着我,道:“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像你这种被爹娘宠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别人对你来说是别人,你对于别人来说也是别人。你以为你的自暴自弃能换来什么?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似乎有一团火在我的心中燃烧。我避开了他的手,低声道:“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也没有爹娘。”白公子冷笑道:“你没有爹娘,可你心爱的教主还真把你养得比儿子还娇惯。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想把你宠得无法无天,等你性子定了,你以后就无法再依靠他以外的人了。”我觉得自己肯定是有问题了,一听到这句话,我竟一点火气都没有,相反觉得心里很开心。我说:“我又能怎么做,我几乎是在为他活着。”
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竟看到白公子的眼底闪过一道诡异的红光,我揉了揉眼睛,便什么也看不到了。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为他活,哼,不过是找的借口罢了。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但是你还跟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那般不懂事。你总是想通过撒娇、发脾气、任性、虐待自己这样的行为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你不知道这对别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除了那两个爱你爱到快发狂的男人。你明明知道他们很喜欢你,可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以此来逼他们向你告白,让他们为你死心塌地,不是么。”
我正觉得奇怪为何他会知道桓雅文的事,可听到他这样说我,也没有时间询问了:“我没有!”白公子就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般:“你在弄玉和桓雅文两个人之间徘徊,并不是因为你实在是犹豫着不知该选谁,也不是觉得对不起谁,而是因为你胃口太大,你两个都想要。”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就像最深处柔软的地方被什么狠狠扎过一般,急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我绝对没有这样想过。”
白公子道:“你的确没有故意这样想,只是你常常‘不小心’这么想过——‘哎呀呀,雅文对我这么好,玉更是我深爱的人,我不能对不起他们两个其中一个……’你为什么毁容?你为什么老是叫嚣着要离开他们?就因为你一口咬定他们喜欢你,你这样自暴自弃他们最后都会因为忍不住伤你而妥协,最后一可以同时享有齐人之福。温采,你记住,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真的对你好,人是要为自己而活的,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害也只会害着你自己。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他们,那你将变成一个废物,就像现在——一个被赶到地牢,没人救就一辈子出不来的丑八怪。”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沉默着。不是我不生气,而是听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知如何还口。而他一直都是保持着一副清冷的模样,一点都不激动,似乎这些话只是随口便可以说出来。他见我没说话,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安慰却比讽刺更让人难过:“啧啧啧啧,我忘了你只是个孩子。我也忘了,我是个只会让男人骑的下贱无比的人,没资格说你这清高的冥神教主夫人,你要一掌将我打死我也认了。今晚在这里睡,换套衣服,有事找我,我就在隔壁。”语毕,他便走出了房门。
而我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他对我说的话,久久没有移动一下。
晚膳后,我在客栈里沐浴过后换了套干净点的衣服,神智混乱地在房里来回踱步,还是决定去隔壁找白公子。
我敲了敲房门,没人答理,又敲了敲,隔了好一会门才打开。白公子披散着衣裳,睡眼惺忪地看着我,那种对人毫无防备的眼神看上去竟比平时要顺眼许多。他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我刚睡着,吵死我了……你来做什么。”天都还没黑完,他就已经睡了?
我咬了咬嘴唇,道:“我觉得你说得没错。”他稍微睁大了些眼睛,歪头看着我:“你在说什么。”我说:“白天你给我说的话……我觉得没错……”其实我下定决心来找他是给自己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的。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我对他说这些话以后,他竟然说:“你烦不烦,这么晚你就是给我说这个的?”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谢谢你。”
白公子微微一怔,月色下的瞳孔看上去如流水般缱绻,竟惹起人几分怜惜之情。他说:“你居然还正儿八经跑来给我道谢,真无聊。回去睡觉,不要再吵我了。”我抿嘴笑道:“晚安。”然后就转身准备回房。可衣服却被他拉住了,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稳住了身子,才莫名地看着他:“怎么了。”他看着我的脸半天,也不顾这是不是在客栈的走道上,便一把将我的衣服扯了开来!
还好道上没几个人,否则这下我是糗大了。我连忙将衣服拉上,盖住了那些可怖的刀痕。他倒是不大在意,轻轻喟叹一声,道:“你真的……好难看,脸上这道疤也够丑了,我替你治了吧。”
我说:“多谢白公子,可我还不想治疗,就让它一直这样吧。”白公子随意拨动着自己胸前的几缕黑发,挑衅地看着我:“你是不是想用这样丑的脸去见桓雅文,让他也对你心存愧疚,然后更加离不开你?”我连连摆手:“不是,这是我应受到的惩罚。”白公子凑过来用手指轻轻挠着我的下巴,我朝后退了一步,他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真是受不了你,我说的话你真有想过么?我说了,人该为自己活,你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又不想让对方看到,与自戕又有何区别?”
我又沉默了。明明觉得他的话就是哪里有问题,可我又反驳不了他。他又继续说道:“你要实在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你这张脸我看了端的难受。你这样弄不是惩罚你自己,是惩罚你周围的人,啧啧,可怜的梅影教主,一天要对着这张像鬼一样的脸……哎,你还真是狠心。”听他这么一说,我发现好像的确是这样,我丑,只要不照镜子自己就看不到,但是弄玉天天都要对着这一张脸……我微微垂下头,道:“好吧,我治。谢谢你。”白公子睇眄着我,推了我一把:“去去去,你少来这套,白少爷我看着不爽。”
我腼然一笑,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调侃道:“哦?这么快就变心了。”我愣了愣,脸上微微发烫:“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而已……”他笑道:“这不就是对我好奇了?你变心了。”我一时手足无措,根本不知该解释,他笑得更加开心了:“还没见过你这么好玩的人,随便逗你脸一下脸就跟个红苹果似的,我叫白琼隐,只说一次,忘了我不重复的。”我心里默念他的名字,他却拉住我的手,将我拽进了他的屋子。
刚进去,一股淡淡的桂花清香飘了过来,现在是早春时节,理应不该有桂花开放,想来这味道应该是白公子弄出来的。他将我按到床上坐着:“你身上还有这么多伤,今天我困了,改日再给你治疗,先把脸给治好再说。不过,我有个毛病,就是没法在别人清醒的时候治病。”我说:“那我先睡觉。”他从枕下拿出一个棕色的小瓶,道:“没那必要,我帮你就是。”说完,把那瓶子打开,放到我鼻下晃了一晃。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午时正刻,我刚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整个头都是被布包着的,包括眼睛。我试探地唤了一声:“白公子,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我四处乱摸着,把脚往地下一放,准备站起身,却发现全身都像失了力一样,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这时突然有人跑到了我身边,动作轻柔地将我扶回了床上。但是尾随而来的却是白公子极不温柔的吼骂声:“莫不成你是白痴?我才出去那么一小会儿你就醒了,醒了不说还乱动,给我躺着休息去!”我心里直叫委屈,我醒了都是错么。
心里虽是这么想,可嘴上还是软了下来:“我以为你走了……这个大概多久才能拆开?我还有事要做。”白公子道:“你不就是要去调查自己的仇人么。”我说:“你怎么知道的?”他没回答我,只是将我放平在床上:“你给我躺了就是了,可以拆的时候我自然不会拖时间。”我想了想,道:“我想去找‘雪豹沙蝎’。”他替我整理了一下衣裳,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我也要去。”
我心存感激,原想谢他,可又想起他不喜欢别人对他说谢谢,也只得笑道:“好。”他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我真像看到自己儿子改邪归正一样,你终于没有再说‘哎呀,不要和人家一起去嘛,人家不想拖累你’这种话了。”我又被他弄得无话可说,他学的那个调调让人听了实在决得别扭,莫不成以前我都是这样的……?
我就这样在苏州城继续待了十来天,每次白公子替我治疗的时候总是会把我弄昏,而且醒来以后自己的皮肤就会变得很紧,就像被什么拉着一样。我不敢奢求自己能够变成原来的样子,只希望看上去不要太可怕了好。和白公子相处了一段时间,我才渐渐发现其实他并不是那样讨厌的人,他有一颗很真诚的心。虽然他看上去比我还小,可他懂得却比我多,这一点让我感到十分惭愧。
隔了几日,我眼睛周围的绷带已经可以拆开了,白公子说我闷在客栈里太久,一天睡了就吃,吃了就睡,时间长了会变成猪,带我出去走走。
苏州城内锦绣繁华,人烟稠密,市廛辐辏,红袖翠鬓、歌管楼台,城外则林木翳荫,水道纵横,帆樯林立,水中舟楫衔接,波光明灭,墟烟缭绕。不远处重檐欲飞的瑞光古塔拔地而起,高耸入云。
河对面枕流卧波的吴门桥气贯长虹,宽阔而湍急的大运河递接着浩渺的太湖烟波。盘门,犹如温柔袅娜的苏州城的慧眼明眸,盈盈秋水深藏着古城的繁华和传奇,淡淡波光流溢着秀丽和妩媚,顾盼凝睇,流光溢彩,自有一番动人的千古神韵。
想起一首名为《晚入盘门》的诗,一唱三叹地抒写了盘门昔日的旖旎和华丽:人语潮喧晚吹凉,万窗灯火转河塘。两行碧柳笼官渡,一簇红楼压女墙。何处采菱闻度曲,谁家拜月认飘香。轻裘骏马慵穿市,困倦蒲团入睡乡。
道旁有许多商贩在道旁吆喝着,白公子竟像是没有上过街一样左顾右盼,还不时停下来和那些小贩说话,用手指去捅一捅那些做工很精致的工艺品和陶瓷娃娃。在路过一个做泥人的老者时,他便赖在那里不走了。两眼紧紧盯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