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睁大了眼,随即哀求道:“不要,娘会打死我的!”
桓宇之哼了一声,不顾弄玉在身后哭闹,走到一直没说话的白琼隐身边。
白琼隐道:“怎么,和情人聊完了?”
桓宇之有些慌乱了:“不是的,她对我无意。”
白琼隐冷笑道:“是么,就是说,你对她有意了。”
桓宇之默不作声。
“好,你很好。我告诉你,下次在请人帮忙前最好先把脑子弄清醒些。”塞了一罐药在桓宇之手中,“这药能医百病,我不再有利用价值,谢谢。”
转身朝大殿门口走去。
桓宇之拉住他的手:“白公子,你是不是……”
白琼隐怒道:“不要和我说话!”
甩手离开了。
桓宇之拿着手中的药,却没有将它送给雅玉。
后来那药藏在何处,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罢。
桓宇之带着弄玉雅文回碧华宅的时候,琼儿莫名其妙失踪了。
原以为它会再回来,可它没有。
(五)昔年曾记柳桥头
七年后。
芳草萋萋,垂柳扁舟。
到过京师的人,都定曾听闻六王爷两个优秀儿子的名字。
梅影公子生得绝世容颜,酒惠圣人才高八斗。
的确如此,弄玉只有十五岁,便已出落得英英玉立,当年微微发黄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如黑珍珠般明亮,动作神态越发带着倾倒众生的独有韵味。
他只要出现在街市上,便会引来无数闺中女子偷偷侧目。
可弄玉却一点也不像桓王爷。
虽高贵,却更加高傲,无论是眼神还是笑容。
像王爷的是雅文。
雅文与弄玉长得有几分相似,却属不同气质。
他有自己父亲所有的优点。
谦逊,儒雅,雪白折扇握于手中,满腹诗书信手拈来,随意一笑恍若春风。
虽然许多女子的梦中情郎是弄玉,可所有长辈都认为雅文才是真正的东床佳婿。
倘若有人问其原因,他们会笑着摆手。
梅影公子固然俊美,可眉宇眼神不正,太邪气。
跟了这种男人,不会幸福。
弄玉也无心娶妻,更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他常对雅文说,男儿志在千里,心包宇宙而无骄盈,不可被风月情爱所牵绊。
雅文谨记兄长的话。
万安桥下,碧波翻涌。
白衣少年独立堤岸,身上轻纱翩翩飞舞。
蹲下身,轻轻拾了一颗石子抛入水中。
咕咚一声。
澄澈的水面荡漾起涟漪圈圈,雪白的短靴上溅落了点点水花。
那仍有点点波纹泛过的水面如同一块镜子。
直照到了人的心底。
于是他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多情而又温柔的眼睛,眨眼时浓黑的睫毛。
“白公子,其实你一直都没有走……是吗?”
白琼隐从水中看见他凝望着自己,没有转过头:“原来你都知道。”
桓宇之在他身边蹲下,歪过头去看他:“如果我不出来和你说话,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不出来见面?”
白琼隐闭上眼,双手垂在膝前。
桓宇之道:“这么多年,你的容貌一点也没变。”
白琼隐道:“多谢王爷夸奖,王爷也依旧英俊如同以往。”
桓宇之笑了笑,两人都没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已浮起了淡淡红云。
白琼隐站起身子。
桓宇之抬头看着他:“要走了?”
白琼隐笑道:“王爷,我说了多少次,叫你做任何事都请先考虑清楚。滥情并不是好事。”
桓宇之的脸突然有些发红。
白琼隐长叹一声:“明天我还会来这里……最后一次。”
桓宇之站起身,怔怔地看着他。
白琼隐忽然扯住了他的袖口,微微发怒道:“这次我绝对不是骗人。”
桓宇之咬住嘴唇,没有回话。
白琼隐泄气一般放开了他,转身离开。
桓宇之皱眉看着他,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
顷刻间,白琼隐停了下来。
转身,冲到了桓宇之面前,眼睛哭得红红的,大声吼道:“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你什么都看不出来!我不希望明天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明不明白?!”
桓宇之依旧是一脸惊愕,浑身僵硬。
白琼隐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双唇。
那是白琼隐第一次哭,之后十来年,未再为谁哭过。
包括桓宇之的死。
次日下了蒙蒙细雨,如白纱般的白雾笼罩着整座皇城。
白琼隐站在雨中等了一天。
人潮翻涌,直至空无一人。
那个人没有来。
看着迷雾中的碧华宅,白琼隐无力地笑了一下。转身,朝城外走去。
没过多久,江湖上传出了消息。
桓王爷夫妇连同小儿子雅文被大儿子弄玉亲手杀死。
弄玉果真验证了那些长辈的话,成为了一个邪魔。杀父母,弑弟兄,只为抢夺秘宝《芙蓉心经》。
弄玉在极短的时间内娶了两位绝美娇妻,莺歌,燕舞。
带着两个妻子滥杀无辜,过上了风花雪月日子。
梅影公子。这原本代表着倾城容颜的四个字从此变成了人人提都不愿再提的名号。
后来人们发现桓雅文并没有死。
所以酒惠,他的弟弟,则变成了人们口中神一般的圣人。
自此,弄玉和雅文二人关系决裂。
而《芙蓉心经》的下落,无从知晓。
半年后,温恒誉家门全灭,温府被一把燃烧了几天几夜的大火烧成了一摊黑炭。
在温家在一夜间消失的时候,梅影公子也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只是一提到他,仍有人会害怕得浑身觳觫。
又过了几年。
江南。两岸繁花盛开,杨柳如丝。
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船夫正站在堤坝上与一个面容慈善的妇女聊天。
船夫道:“这年头的王爷公子们都不把我们这些劳动人民当人看,哎。他们生活奢华,我们如此寒酸。啧啧,若不是酒惠圣人的心地善良,我们可能早就饿死了罢。”
那妇女道:“您这话就不对了,酒惠圣人的爹可是王爷。”
船夫道:“王爷,呵,您说的是六王爷。”
妇女笑道:“六王爷也是个大好人啊,也是因为他教导有方,才有了今天造福大家的桓大圣人呐。”
船夫摇摇头,长叹一声:“可惜六王爷死得太早了。”
妇女道:“他的大儿子真不是人,亲爹都杀。”
船夫正在捅鱼网,听她这么一说,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是么。我怎么听人说他是被别人暗杀的。”
妇女道:“怎么可能。”
船夫道:“真的,我表兄原来住京师,他说他看到那年春天六王爷在去万安桥的路上被人绑了。”
妇女呵呵笑道:“万安桥是男女幽会的地方,六王爷去那里做甚么。”
船夫转念一想,道:“那倒也是。”
此时,船舱里的人探出个头来,对那船夫道:“船家,可以起航了么。”
船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我这一聊,把这位公子都忘了。”
那公子道:“不过现在没事了。”
船夫道:“公子不是急着要去零陵么。”
那公子想了想,笑得异常满足:“算了,你载我去莲香谷罢。”
船夫吆喝一声:“好叻!”
架上船橹,用力一摇,便见那小木船朝着东方游去,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消失在天水交界处。
(全文完)
《琼觞》第一部
文/天籁纸鸢
文案:
一邪教大魔头、一正派翩翩公子跟一个超级别扭小受的BT爱情故事。
第一章 浴火新生
第一次遇见弄玉是在那场令我终生难忘的熊熊烈火中。
那个夜晚,猩红的火光照亮了整片漆黑的苍穹。我蜷缩在后院的碧井面前,目睹着眼前的一切。一股浓稠的尸体焦臭味搀杂着木材燃烧的熏烟朝我侵蚀过来,我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拼命抑制住自己体内翻江倒海的反胃感。视野里的一切都因为高温而不断扭曲着,那些曾经的琼楼玉宇被烈火灼烧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有的甚至已经变成了一摊木黑炭。
我的瞳孔中是无尽的火焰,黢黑与暗红交错在一起,仿佛已燃烧了无数年月。我如何去接受这个现实。这儿不是地狱,是我的家。
火光渐隐处,一个颀长的身影朝我走了过来,那么虚幻不真实,就像是从火中走出来的一般。浅绿色的衣裳,粹白色的轻纱。他的衣袂和赤黑的发丝如同他前行时的步伐,轻盈得像是一只兀自起舞的蝴蝶,连翩飞扬。妖媚而窈娆。
无论那个人走路的姿态多么优雅脱俗,我都无法克制住自己不要瑟缩。我害怕地将头埋入膝盖中,仅留下一双惊惶的眼睛看着他。
他走到我的面前,蹲下来,一缕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我不禁松开了捂住鼻口的手,大力汲取这轻新的异香。他用白皙的手摸了摸我那被烟熏得有些肮脏的脸,轻轻地笑了。我不由自主地朝后移了移,用防备的眼神看着他。可是,那个笑容却令我永矢弗谖。比山涧里幽幽的泉水还要清澈的笑容。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在这样血腥令人窒息的地方,他的美更是令我感到心惊。
他的气质在事隔多年后我都无法阐述出来。那种美不似寻常英俊男子那般魁梧奇伟,也不似所谓倾国女子那般千娇百媚。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可是我却无数次被他的美貌折服,从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我竟有些看轻自己了。
他用那双细长上挑的丹凤眼看着我,轻轻说道:“你的家败亡了,你的父母作古了,温家的所有财产也毁敝了。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做的吗?”他的语气很平淡,声音很柔很软,连我娘哄我入眠,都从未用过如此温柔的声音。
我依然迷失在无法接受现实的状况中,根本没想过要报仇。我已经没有家了,我的爹和娘……竟然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会有谁来疼我、照顾我?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就要流下来,可是我却忍住了。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留海,依然微笑着,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我告诉你,桓雅文。他叫桓雅文。”我紧紧蹙着眉,用力地点头,眼眶湿了,我不顾手上是否有污垢,只是胡乱擦了一把,终是忍住没落泪。他满意地看着我,问道:“你为何不哭?”
我不敢哭,因为一哭便有人会发现,一哭,便会被人杀。我更加坚定地咬着牙关,狠狠地吐出几个字:“因为我不想死。”他的笑意更浓了:“你说得对,方才我来的时候你若是在哭,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的话令我感到毛骨悚然。这样美的人,这样像一个仙子的人竟会令我感到深深的恐惧。如果我哭了,他会将我杀死。我一时被吓得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他那双如黑玛瑙一般透亮的眼睛。他不再笑,手却依然抚摸着我紧绷着的脸,那双手就像一块冰凉的玉石,轻轻滑过我滚烫的皮肤:“你叫什么名字?”
“温采。”等我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喑哑了。
他收回自己的手,细长的食指微微弯曲,顶着自己尖尖的下巴,柔声道:“我无姓,名弄玉,字梅影。”当时我觉得他的名字是很适合他的。他有一张无暇玉石般的脸,温软如玉的声音。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对他名字的解释,应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就那么看着我,像是在审判什么一样。许久许久,才轻声说道:“温采,你跟我走,好吗?”这样温柔的表情,这样清软的口吻,这样绝望的时刻。此时的我什么都没有,此时的我什么都不是,现在出现了这样好看这样温柔的人说要带我走,我如何能够拒绝。
殊不知在我点头答应的那一瞬,他牵着我的手往外面走去的那一瞬,他对我再一次露出绝美笑靥的那一瞬,我已步入了他早已设计好的桎梏中,再也无法走出来。
跟着弄玉走的时候我离十岁生日还差两个月。他叫我喊他义父,我很顺服地喊了,可是就是觉得怪异,他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而已,却认了一个只比他小六七岁的孩子作义子。更令人感到诧异的是,从我住进了弄玉的府邸之后便没有再见除了他以外的人。
他为我安置了一小间房子,在府上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