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裳是很美,很奇特的美丽。于风尘妩媚之中,却有清莲般的超凡脱俗。两者结合,给了她一种奇异的魅力,让人迷醉。
她的声音,清柔如水:“这位可是顾公子的朋友?”一伸手,白玉雕成般的纤手中,赫然便是那个整块碧玉雕成的药瓶。
戚少商有些尴尬地接了过来。“多谢佩裳姑娘。深夜造访,多有得罪,告辞了。”
佩裳目送他走出房门,忽然轻唤:“三日后,西湖上花魁大会,盼二位一同来我船上。便是那艘白莲装饰的船。”
戚少商回头,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佩裳浅笑:“只管转告顾公子便是。”
戚少商点头道:“一定转告。”
回到客店,顾惜朝已又陷入半昏迷的境地。戚少商忙倒出一颗药,往他口中塞去。顾惜朝闻到药香,一皱眉,别开头不肯张口。
戚少商道:“你想死吗?还不快吃下去。”
顾惜朝懒懒地道:“我突然觉得,活着也挺没趣的,不知道干什么好。我杀人杀得累了,坏事也做尽了,没事可干了。”
戚少商被他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叹了一声,把人搂在怀中,道:“好了,别任性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收回我说过的话。”扳过他的脸,把药硬塞在他口中。
顾惜朝摇摇头:“覆水难收。你没错,我也没错。还是那句话……是老天错了。”
戚少商想起佩裳的话,便道:“那位姑娘,邀你三日后去花魁大会。”
顾惜朝还是没睁眼,道:“她总算是同意了,没枉费我一番功夫。”
戚少商道:“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吧?”
顾惜朝坐起身来,凝视戚少商,道:“你当真没听过那个传说吗?”
戚少商怔了一怔,脱口道:“烟花之地,才找得到他?”
顾惜朝笑道:“那人好色,天下皆知。扬州花魁大会可是盛事,我已从佩裳口中得知,他也会来的。而且,他的承诺,也是花魁的彩金之一啊。你已见过莲佩裳,她是不是绝代佳人?”
戚少商点头。对美女的鉴赏力他还是不缺的。
“不过,她容貌虽美,却不敢说能在文采上胜过其他几位。四大名妓,都非凡品。”
戚少商道:“所以,你准备帮她?”
顾惜朝一笑,月光下当真是人如玉:“我是帮我自己。”把头靠在戚少商肩头上,“你也要帮我。”
戚少商苦着脸道:“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我能帮你什么?”
顾惜朝眼睛斜睨他,看得他心里直跳:“你只说,你肯不肯帮?”
戚少商苦笑,真是骑上老虎背了:“只要能救你一命,我当然肯。”
顾惜朝坐正了,伸出一只手:“击掌为誓?”
戚少商没有握他的手,却把整个人拥入怀中:“你还不信任我?”
顾惜朝贴着他耳畔,轻声道:“信任?你叫我怎么信?如果作为朋友,当然可以信任,你戚少商是一诺千金……可是,如果作为……息红泪,你不是负了她吗?年复一年……你以为我要死了时,你说的话如犹在耳,你如今却……”
“你在跟我赌气?我说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想,总有一天,你那些话,会应验的……我害怕……”
戚少商长叹一声,拥紧他。“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怕什么?地下有晚晴在等你。”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宁愿活着……除非,有那么一天,活着只是绝望,与负担。若有那一天,请你,杀了我。否则,我就不要死。”
戚少商颤了颤,没来由地觉得害怕。“不会,不会有那一天的。”
“你答应我,如果有那一天,请你杀了我。”
戚少商凝视他:“为什么说这种奇怪的话?你在害怕什么?我认识的顾惜朝,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你的眼神,有恐惧。让我心疼。皇上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你连做梦都在害怕,你知不知道?”
顾惜朝咬了咬嘴唇:“是吗?我倒不知道我连做梦都在害怕……”
戚少商凝视他,看到迷迷茫茫的眼睛,看他半启的唇。嘴唇颜色很艳丽,红得诱人。突然把他按了下去:“不要再拒绝我了。你不至于当真要我抱着你的尸首来后悔罢?我不知道以后会如何,我只求现在抓住你不放。你为什么要拒绝?问情已经有了答案,你为什么还要拒绝?”
“不是我拒绝,是你。你即使承认了你对我有情,你还是忘不了你的义。”淡淡的话语,却带着浓得化都化不开的悲哀。
嚓地一声,他的衣服已被撕破。这一惊非同小可,顾惜朝伸手格出,已经使出了几成真力。戚少商哪提防他会动真格的,一怔之下,已被格开。
戚少商心中疑团越来越大。一伸手,直拿向他肩头。
顾惜朝一闪,一声龙吟,湛卢已出鞘。
“你再逼我,休怪我剑下无情。”
戚少商面对月光般的剑身,也不变色。“我不想逼你,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手腕一翻,直扣向他脉门。顾惜朝一惊,剑身一抖,直向他咽喉点去。戚少商不避不让,顾惜朝剑到他喉间,骤然停住。总不能为这个杀人吧?他一迟疑,脉门已被戚少商扣住,浑身酸麻,湛卢落到了地上。
戚少商把他手臂拧到背后,伸手便撕他衣服。顾惜朝吓得魂飞天外,叫道:“戚少商,你敢动我?”
戚少商道:“我不动你,这种事勉强没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你越不让我看,我越想看!”
顾惜朝脉门被他拿住,动弹不得。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衣服已被撕开。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天下任何人看到,我都可以无所谓,唯有你,我绝不愿你看到我的屈辱!
天下任何人看到,我都可以杀了那个人!死人,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我?
月光如水,流泻在房内。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
空气都仿佛凝住了。
顾惜朝的嘴唇,已经硬生生咬出血来。
戚少商慢慢松开他的脉门。“原来如此。难怪你不仅不肯让我碰你,连沐浴更衣都躲着我。”把他揽入怀中,“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总有一天,我会杀了赵佚。”
感觉到顾惜朝在自己怀中发抖,戚少商这时才能体会,宫中这段日子,对他而言恐怕真是人间地狱。赵佚,赵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把这个心高气傲的人折磨到如此地步,你好厉害。他连听到你的名字都害怕,宁死都不肯回你身边。你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爱,就不该伤害。可是,我不是也在说爱吗,我却也一直在伤害他。
那朵血红的罂粟,是你的罪。赵佚,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的。
“你替我……毁了它吧。”
戚少商一怔,摇头。“不成,你想这两天起不了床吗?”
顾惜朝咬了咬牙。“如果我死了,我也不要带着这屈辱走。”
戚少商叹了口气,“你放心,不会的。相信我。”
顾惜朝淡淡一笑。笑容如月般纯净。“我相信你。”
酒意上涌,只想睡去。最后模模糊糊的记忆,便是戚少商的吻,辗过自己的唇,脖颈,还有背上的每一寸肌肤。还有……发白的天空,还悬着半轮冰盘……那月光照到身上,凄清的美。以及,呢喃在自己耳边的呓语。你在对我说什么,我喝得太多了,我不记得了。
44
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一场细雨之后,夕阳残照,湖光山色,如诗,如歌,如画。
人亦如画。
那个青衣男子,立于船头,手执一管碧绿玉箫,就唇吹奏。烟波浩渺间,发丝拂动,淡青衣袂在风中飞扬,映着残阳淡淡光影,真如一幅水墨山水画。
戚少商靠在船上,手中端着一杯酒,怔怔地望着他。
“你不佩剑的时候,真的就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谁能想到,你便是以一己之力,搅得江湖上腥风血雨,翻天覆地,颠了宋室半壁江山的顾惜朝。”戚少商轻喟。“惜朝,你的名字取得不错,人如其名,优雅淡定。不过……你的内在跟外表,实在不相符。”
顾惜朝淡淡一笑,在他对面坐下,替他斟满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难道到了这风月无边之地,你豪气冲天的戚大侠,说话也文绉绉了?名字是父母取的,那也不算什么。你戚少商这名字也挺好的啊。”啜了一口酒,笑道,“我的外表,跟内在不符?”
戚少商笑道:“当然不符了。我当初就是被你这模样给骗了。看你斯文秀雅的模样,哪想得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顾惜朝眼神一闪,戾气顿现。“你九现神龙的名号,一样也是杀出来的。”收敛了眼中杀气,轻笑道,“在这瘦西湖上,确实不适合谈这等事。那跟焚琴煮鹤有何分别?”有些不耐地道,“天色还不黑下来,佩裳的船也老不到。好大的架子!”
提起佩裳,戚少商自然想起早就想问的问题。“那天夜里……你可是在她那里留宿?”
顾惜朝似笑非笑地道:“我若不是宽了衣,怎么可能把那般重要的药瓶忘在她那?你这问题,问得也未免太笨了。”
戚少商哼了一声,道:“杭州四大名妓之一的莲佩裳,这么快就被你骗上手,你也真厉害。”
顾惜朝嗤地一笑:“我怎么听着一股酸味?什么叫骗上手?这叫你情我愿,你刚才不也在说,不带剑的我,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么。”
戚少商酸酸地道:“你对自己,倒是蛮有自信的。”
顾惜朝笑道:“佩裳她最喜欢精于琴棋书画的那类,不过何洛如喜欢的便是江湖豪侠。你戚大侠这种就最合她意了,要不要佩裳帮你介绍一下?九现神龙可是不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哦。”
戚少商苦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我戚少商被你顾惜朝逼得走投无路,天下皆知,我若是脸面薄一点,不用你逼就早自刎以谢天下了!”
顾惜朝道:“你还知道你脸皮厚啊?我还以为你没这点自知之明呢!第一次见我就傻瞪着我夸我什么什么的,你当真是……”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戚少商笑又不是气又不是,道:“那你接什么口?你闭上嘴不回答不就行了,我脸皮再厚,你不理我我也不会来再跟你搭讪!”
顾惜朝讪笑道:“是吗?不会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若是当时不接口,你还会不会找机会来找我搭讪?戚大侠,说老实话!”
戚少商忍无可忍地道:“你戏弄我够了没……我就算是一见钟情行不行?”
顾惜朝笑道:“是啊,一见钟情,然后马上把我拖上连云寨,让我去接你的烂摊子,你好去娶你的心上人。试问世上有这种一见钟情的吗?”
戚少商把一枚杏子塞进顾惜朝嘴里。“拜托你给我闭嘴!”
顾惜朝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扭过头去,大笑了起来。戚少商很久不曾看到他如此肆意纵情而笑,叹了口气道:“好吧,你爱取笑便取笑,只要你高兴便好。”
顾惜朝把杏核吐了出来,道:“我不是在取笑,我只是在说事实。你当时吓了我一大跳你知道吗?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主动跟我搭讪,还是那么一句话……什么一表人材,气宇不凡,我猜你是想说我长得好看吧?”
戚少商也豁出去了:“不错!我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怎么样?”
顾惜朝忍笑道:“不怎么样,多谢夸奖。我实在佩服你戚大侠,勇气可嘉。要不是我当时对你有所图谋,我早就一剑劈了你了。”
他望向碧波荡漾的湖面,眼神有些茫然。“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可以把我们的初识这样轻轻松松地讲出来……是不是,人到了要死的时候,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戚少商浑身一震,攥住他的手。“不,你不会死。那个传说不会是假的。我也不会让你死。”
顾惜朝似笑非笑地道:“我好像记得,有个人前日夜里,还在对我说,要杀了我血祭他的兄弟?”
戚少商握紧他的手,道:“我肯为红泪与雷卷断袍绝义,我也肯为你违反天理。只要你不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等到你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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