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中了问情的是你,我也一样会救你罢。
可是,我能面对世人,把对你的感情昭告天下吗?你也一样,你敢吗?真想纵情狂笑,我们,难道真的连爱都不敢爱?
所以,注定了是悲剧的。可是,我不希望,再成为悲剧。
你知道吗,我一次又一次地梦见,你死在我的逆水寒之下。剑穿过你胸膛的感受,真实得不像是梦境。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真的不愿失去你,可是,我总觉得,我终究会失去你的。我们,就像在那山崖之上,即使能够,也永远不会握紧对方的手。
我们惧怕的东西,太多太多。
人生,总是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变故。
就像天上那月,盈亏难测。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真愿我心,空旷浩渺如天空,可容下一切。真想抛掉俗世所有,与你策马远离红尘。
42
江南的春,确实来得早。软翠轻红,粉腻脂香。
一连数日,戚少商就跟着顾惜朝,在扬州最大的妓院里钻来钻去。看着顾惜朝摆出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戚少商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想到这个人只有一月之命,一个字,忍!可是,忍到后来,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啊!一夜两夜尚可,你不能十天八天地泡在妓院里啊!戚少商感觉自己要疯了……
特别是,看到顾惜朝兴致勃勃地研究,本次的花魁大会中,哪个女子可能会胜出,戚少商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实在是到了极限了。
顾惜朝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不会是看过息红泪之后,看所有女人都不堪入目了吧?告诉你,环肥燕瘦,各有所长,你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啊!来来来,你认真点,为了见这四个女人,我可花了不少钱,你也都见过了,帮我参考一下。”
戚少商瞠目结舌:“参考?你想干什么?”
顾惜朝笑道:“选一个最有希望的,帮她当上花魁。”
戚少商的模样活像吞了一个鸭蛋。“你……是不是没事干了?”
顾惜朝不笑了,正色道:“这是为了我的命。你不想救我了?”
“这关这什么事啊!”
顾惜朝一瞪眼:“当然有关了,而且是兹体事大啊!你听我的好了,拿出你看息红泪的标准来欣赏一下,看看谁最漂亮?”
戚少商崩溃地道:“那个……绿衣的……”
顾惜朝瞟了他一眼,道:“还好,你看女人的眼光还不算是有问题!嗯,漂亮,有气质,不过听说她的琴技和文采都比不上另外几个!不过,那没关系……”一手托着腮,开始发呆了。
戚少商也只有跟着他发呆。
顾惜朝发了半日呆,总算想起还有个人在身边,笑道:“难得走到这种地方来,你不去快活快活?跟我在一起久了,你不嫌烦?”
戚少商的拳头捏得格格响:“顾惜朝!如果不是你有伤在身,我一定宰了你!”
顾惜朝一笑道:“食色,人之性也。你不至于连这最基本的东西也没有吧?戚大侠,你是不是有点毛病?”转头望天,啧啧道,“我想也是,你天天跟我睡一屋,居然没碰过我一根头发,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有点问题……难怪你不肯娶息红泪……”
戚少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那眼神活像他没穿衣服似的。顾惜朝被他盯久了,心里也有点发毛,强笑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戚少商笑了一下,笑得有点奇怪:“我说,你是不是在挑逗我?我是经不起诱惑的,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忍得多辛苦?”
顾惜朝继续看天,僵硬地笑:“嗯……今天的月亮很好啊……”
戚少商冷冷地道:“你看清楚,今天连颗星都没,哪来的月亮?”
顾惜朝哼了一声,望望天再望望戚少商:“这个……刚才不是有的……”
戚少商瞪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把他一按,压在了身下。“别装模作样了,你若是不反对,别说头发,我早连皮带骨把你给吞下肚了,你还好好在这儿?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是逛妓院逛上瘾了?我就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戚少商粗着声音道:“闭上眼睛!你这样子让我怎么吻你?”
顾惜朝慌了,道:“别……现在不行……”
戚少商也火了,道:“难道我就一直等到你死后再来?”
顾惜朝把他一掀,坐起来道:“你咒我啊?那你就等我死了再说!”说着站起身来,坐到琴前,拨动了琴弦。
戚少商把手臂垫在头下,看着他弹琴,忽然淡淡道:“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因为赵佚?”
琴声猛然顿住了。停得非常突然。一瞬间房中静得让人窒息。
戚少商淡然道:“你虽聪明,我戚少商也不是傻子。看在你救我一命份上,前尘往事,我暂不跟你计较。你究竟有什么救命的打算,仔仔细细说来听听。”
顾惜朝脸上笑容已消失。“你只有在我快死的时候,才会说真心话。现在,你又恢复你的大侠本色了。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手下的。”
戚少商拔出逆水寒,凝望着秋水般的剑身。“你忘了,你曾说过,若有一天,你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你甘愿死在我逆水寒剑下。以你的所作所为,已足够死一百次了。”
顾惜朝道:“我没忘。片刻都没忘。我可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我还没活够呢。”
戚少商淡淡道:“那你最好检点一下,不要再作出格的事。还有……不要再提到红泪。”
顾惜朝看了他半日,忽然整个人扑到他身上,道:“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
戚少商凝视他,良久,手指轻轻抚过他嘴唇,苦笑道:“我该拿你怎么办?”伸手将他拉入怀中,轻声道,“你知道吗,我潜入皇宫,本来是想把你弄出来,杀了你以祭我所有兄弟朋友的。”
顾惜朝靠在他怀中,没有动。“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是不忍心下手的。”
戚少商伸手捋了捋他卷曲的发丝。“是啊,你是吃定我了,知道我对你不忍。”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如刀,“惜朝,你记好,玩火是会烧着你自己的。总有那么一天……我再不会对你不忍……我会杀了你。”他的眼光温柔下来,“不过,我已经太了解你了,你就像飞蛾,迷恋那火焰啊,明知会粉身碎骨,你还是会扑上去的。我希望,那一天,杀你的人,是我。”
顾惜朝生生打了个寒噤。那个雨夜,戚少商梦呓般的狂热的话语还如在耳畔。而今,他竟然可以冷冰冰地对自己说,他要杀了自己。抬起眼睛,他注视着戚少商。
“你变了。”
戚少商很温柔地吻他的嘴唇。“你的嘴唇很冷。你在害怕?”
顾惜朝默然,最后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你对我做了些什么?两次血洗我连云寨,正如唐灵所言,那是我倾尽全力一手创出来的天下啊,你就轻轻松松把它毁于顷刻间。我有多少朋友?很多,你都杀了。没错,你手上没怎么染血,可是,是因为你啊。因你一句话,一个命令,便是生灵涂炭。而且,你害死了红泪,你要我怎么原谅你?你把我逼得走投无路,数次送命,我原谅了你。你再次毁我连云寨,我忍了。你害了红泪,叫我如何原谅?”
顾惜朝一口气又涌了上来。“说来说去,都是红泪!”
戚少商坦然道:“不错。那是我曾经深爱的人,我当年为了她,可以与最好的朋友割袍绝义。你明白吗?”
顾惜朝怒道:“那你就杀了我替她偿命啊!”
戚少商笑了。“难得见你生气啊。我不忍杀你,你这还不明白?不过,惜朝,别再胡作非为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就连现在生死垂危时,还不忘兴风作浪。唐灵好歹救了你一命,你何苦害她?”
顾惜朝冷冷道:“她是赵佚的妻子,唐门一直想要她的下落,未雨绸缪,她的行踪或许会成为我重要的筹码。”
戚少商笑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命保不保得住?“
顾惜朝睨着他,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命在旦夕了。“
戚少商淡然道:“我本来是很担心,担心得没有一晚睡得着。你每晚入睡后,我都一直看着你,生怕哪一天就看不到了。可看你如此成竹在胸的样子,我知道你必然已有办法,要比脑筋我是比不过你的。所以,我不再担心了。“
顾惜朝叹了口气。“你真变了。你看我的眼神都不同了。我宁愿……我在救你那天,就那样子死了,你才会对我好。”
戚少商微笑道:“你不会想在那个时候死的。你还不想死,不是吗?”
顾惜朝沉吟了很久,道:“是。我确实还不想死。不过,生死有命,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
戚少商道:“所以,你我只是相互吸引而已,但我们的的一切,都是背道而驰的。我们,恐怕是注定了的,有缘无份。要谈感情,恐怕也只有生离死别时,才会有罢。我现在,总算是看清了……”
顾惜朝怔住了。心在沉落,沉落到一个无底深渊里。
“你说过,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重新选择一次。”
戚少商把他搂得更紧些,道:“是,我说过。我也希望。那,我现在要你,你肯给吗?”
顾惜朝又怔住了。
戚少商苦笑道:“你不愿意,对吧?所以,世上有很多无奈的事,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放开了他,“睡吧,已经很晚了。或者,你要一直弹下去,也可以。”
顾惜朝嗫嚅道:“不是你想的原因……”
戚少商截住他话头道:“是什么,都无所谓。你救我一命,我会帮你,一直到你……要么伤好,要么死。我陪你到那时候为止。”
顾惜朝的手指僵在了琴弦上。“你……”
戚少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把这份情,还给你。从此之后,大家不要见面的好。我实在不想杀你。又怕有一天不得不杀你。天各一方,永不见面,可能还好些。”
铮地一声,琴弦断了。
顾惜朝也不管流血的手指,把头埋在琴上。
一滴眼泪,慢慢渗出,流过琴弦,滴下,碎了。
戚少商猛然站住了。他听到的,不仅是琴弦断掉的声音,也是——心碎的声音。
43
戚少商还在辗转反侧。东窗已白,残灯将明,顾惜朝还不回来?虽然知道这个人是不需要自己操心的,但好像还是第一次彻夜不归。
门响了,顾惜朝走了进来。戚少商一看,就知道他又喝了酒。顾惜朝一倒便倒在床上,就像是没了呼吸似的。戚少商一愣,随即明白了,叫道:“你没有吃今天的药?”伸手到他衣襟里去掏,顾惜朝把他的手打开,道:“别找了,应该是忘在佩裳那里了。”
戚少商瞪大眼睛:“佩裳?谁是佩裳?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忘?”
顾惜朝喃喃道:“穿衣服时忘了拿了……”
戚少商一唬跳起:“你——你一夜不归,敢情是……是找妓女去了?”
顾惜朝睁开眼睛,道:“是又怎么样?我顾惜朝就这么没魅力?妓女又怎么样,总比你戚大侠来得坦诚!”
戚少商一愣,自悔失言。顾惜朝的身世,便是他最大的心结。而自己的侠义,也是他的永远的绝望。不,是横在两个人面前,永远的障碍。
不管我如何做,都不能铲掉这无语的障碍罢。
咬着牙,戚少商道:“那个佩裳住哪?我去帮你拿。”
顾惜朝半闭着眼睛,轻声道:“尘香楼……你别吓着人家了,大半夜的,会以为是采花大盗的……”
戚少商很有趣地问:“那你是怎么去的?”
顾惜朝轻笑道:“你说呢?名妓的规矩,可是大得很的……我都快把看家本领使完了……”
戚少商便往外走,道:“等我回来,非把你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挖出来不可。”
戚少商站在那座尘香楼下。极精致的小楼,四周柳丝如烟。
想了半日,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跳窗进去吧。
直接进入那间还燃着红烛的房间,赫然是一间女子的香闺。深夜女子竟还未入睡,只听铮铮琴音,流漾如水。戚少商没来由地想,顾惜朝的琴,弹得比她好多了。
佩裳是很美,很奇特的美丽。于风尘妩媚之中,却有清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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