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就倒在他的怀中。手腕还在流血,一点一滴,流掉的,是你的生命。把我的心,也活活地揉碎了。不,不,不。我要的结局,不是这样的。你曾说,你为我们设想了无数个结局,却没想到会是那样。我也为我们设想了无数个结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你却倒在我的怀中。
为什么,就像那天,你纵然双手血如泉涌,你还在笑。你现在脸上还带着那个笑意,你满足吗?就这样死了,你满足吗?
不,不,不!不要睡,我求你,你不要睡!太多人在我眼前死去,我的心早已碎,今天,却要被你踏成粉末!
你要我记住你一辈子?需要这样吗?如果我已经把你藏在我心底最深处,如果我已经把你的影子烙印在灵魂里,我需要再记住吗?
戚少商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手在发抖,这双握剑的手永远都是坚定的,如今,却在颤抖。触手冰冷,你的生命已经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吗?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都在一点一滴地冰冷,不,比冰还冷?
问情?问你对我的情,究竟有多深?我不需要证明,感情不需要这么幼稚的证明。存于我心,便足矣。何必说,何必问?
戚少商把头埋在他衣襟里。
不,我不是要这样的。你把生留给了我,你留给我的是什么?是终生的愧疚?你要我怎么活?
你为何如此残忍?!
猛地将怀中人一阵乱摇:“你不准死!你欠我的太多,你就凭这一死就可以还?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身上有那么多血债,你一条命不够还!你给我醒来,醒来!”
顾惜朝慢慢张开眼睛,居然眼中还有笑意。
“旗亭酒肆一夜……永生难忘……我真想……再回到那时候……重新选择一次……”
“……好。我答应你,我们回去,我们从头再来一次。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这三年,就当不曾有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回到那时,重新来过。让我们,再喝一次炮打灯,再尝一次杜鹃醉鱼。我再为你舞一次剑,你也再为我抚一次琴。”
“没有连云寨的覆灭,没有所有所有的人死。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只有那一夜,漫天飞舞的黄砂,清明如水的月光,烈得让人心仿佛都在燃烧的炮打灯,纵横的剑光,急促的琴声,还有……你最真心的微笑。”
原来,那一切,从来都是沉淀在你心底的。你从来没忘过,即使身处血海之中,即使你在谈笑间剑光与血影交织,即使杀气纵横,即使利欲熏心,即使仇恨蒙了你的眼睛……你也没忘过。
如果,当年,在那仿若地狱的鱼池子,我真心实意地回答你第三个问题,一切是不是会不同。你是否,就不会用剑指向我。我们,是否就可以不在金殿上对决。我就可以不逼疯你,我们是不是可以有另外的路走。
你问我,最初见面时,我是不是把你当作朋友。
你问我,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发生多事,我们是不是还可以成为朋友。
你真傻,你明明知道答案的,你何必要问?你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用剑指向我?你心里,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答案就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睛里,我的一言一行。你怎么会不清楚?聪明如你,还用问这么笨的问题?
第三个问题,我回答得虽快,但我却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真心话。
但是,我看到了你眼中的失落。那一瞬,仿佛有根针刺入了我的心。我知道我伤了你,可是我却不知道,我该如何回答你。
我还想这些做什么呢,回忆,回忆于如今的你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现在才知道,心痛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我现在才知道,天地沉落的感觉是什么。
我的心被你活活撕碎,一点点的,绞成粉末。不是用你的剑,而是用你的情。我宁愿你用你的剑,你把我一剑一剑杀死我都可以,可是,你用的是,你的命!
戚少商想把顾惜朝放开,顾惜朝冰凉的手却抓住了他。
“不要……不要放开我……”
戚少商闭上眼睛。眼泪仿若要冲开那永不愿打开的闸门。贴着他的耳畔,轻声说:“不会,我永远不会放开你。”
“……真的?”
“我戚少商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顾惜朝笑了。这个笑纯真得像个孩子,一瞬间,戚少商仿佛看到了,当年,隐在轻纱之后,他看着自己舞剑时的笑。纵情的笑,发自心底的笑。
心痛,好痛,痛到窒息!!!
我为何不早一刻觉悟?我为何不早一刻承认自己的感情?为什么总要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我才后悔?!
这比你亲手杀我,又有什么区别?!你真残忍,你太残忍!
你用这个方法,让我对你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法,我对你,一样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可挽回的?
问情,问情,问情,你好毒!试一个人感情,深到何等程度?可是,人都死了,感情再深又如何?
问情的主人啊,你错了,感情是不能用这种方法来试验的。如果你如此认为,只能说,你对你所爱的人把握不定,你才会这样去试探。
如果两心相许,彼此都会了解对方的感觉,那还需要什么证明。
至少,我不需要。
戚少商对着铁手磕了三个头。你不该走的,你给了我一个多重的担子。我活得多累,我要怎么来扛?仇恨会逼疯人,恩情,也会压死人的。尤其,我已无人可回报!
抱起顾惜朝,扭动了暗室的机关。
我们走吧,到你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我也会带你走到。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无论你是生,是死。
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吧,这个结局,我无法接受。
今天我才知道,一切的结局,一切的悲剧,我都可以咬牙承受,唯有你的死,是我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我带你走,离开纷纷扰扰的尘世间。远离这一切爱恨情仇,恩恩怨怨。这世上如果真有桃花源,就让我们策马奔驰,奔到那传说中的远离红尘的地方。
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们已经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可是,我们再重新选择一次好吗,就从相逢、相遇、相知的那一刻开始,从头来过。
我愿为你再舞一次剑,我想听你再为我弹一次琴。
你现在,应该记得当年那个曲调了罢。我想,再听一次。我想,再迷醉一次。我想,再癫狂一次。
我是大侠,我不能放纵自己的心。何时,何地,我都得控制自己的情感。为了红泪,我跟雷卷割袍断义,多少年来我一直耿耿于心,不能释怀。事是做出来了,可是,我跟红泪,却也无法没事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情与义,我该选择哪一样。我只能选择义啊,红泪的事,已经给了我警告。选了情,最后还是屈服在义下,我这个大侠,活得也真够累的。
最后,注定了我什么都失去,失去红泪,失去……你。
“戚大侠!你这是……要上哪去?”秦老者看到戚少商面无表情,抱着顾惜朝向外走去,大惊道,“外面官兵还在搜捕你们……”
戚少商道:“秦老先生,铁二爷为了救我们,已经舍却了自己的性命。劳驾您将他好好安葬。我们走了,不会再连累你。”
不再听秦老者的劝阻,我什么都不想再听。我耳中,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骑来的马还在院中。戚少商抱着顾惜朝上了马,低头看了一眼那苍白的脸。
月光下,他的容颜如同莹玉。蝶翼般的睫毛低垂,给他的脸颊上投下了一抹淡淡的阴影。唇角还带着浅浅的微笑,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戚少商想探他呼吸,又停住了。问情之毒,注定不可解。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字。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将带你远走,我们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我永远不再离开你。
就算是太迟了,我也要做。
一声长啸,打马奔去。
一个霹雳隆隆响起,大雨倾盆而下。
那就把一切都冲走吧,我什么都不想再看见了。
只要怀中有你,我的心,便静谧如无波的湖面。这,也是一种永远吧。
40
无数的火把,无数的官兵。雨夜,闪电中,刀剑凄清的寒光。
看到一骑发疯似地冲过来,官兵们一时都呆住了,手足无措。
李忠看到是戚少商,也已看到,他怀中抱的人是顾惜朝,心中一凛。叫道:“给我拦下来!”
戚少商逆水寒出鞘,喝道:“让开!”
我没时间跟你们纠缠,挡我者死!
逆水寒化为寒光,剑气如虹。一瞬间,便是六个人尸横当地。
李忠喝道:“拦住他!”
戚少商已杀红了眼,剑气纵横,如游龙般,只要接近他的人,无不立即被一剑穿心,或是一劈两半!此时的他,杀人正如砍瓜切菜一般!
你千军万马,又怎奈我何?我豁出去了,我不要这条命便罢!他在我怀中,便有一天一地,死便死在一起,我还有何憾?
有时,活着反倒是痛苦,是无止境的折磨。活着,要我们怎么办?两忘于烟?恩怨两泯?不可能,不可能。
也许死了,才是一了百了?我戚少商,何时有如此颓废的想法?
铮地一声轻响,一点寒芒击在他逆水寒上。戚少商一怔,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杀了数十人,此时才有人挡得了他一剑。他不由得抬起头来,发这暗器的竟然是个女人。
一个绿衣女子,如一片树叶般,轻轻飘落。她头戴斗笠,如云如雾的面纱遮住了面容。
“把你怀里的人给我。”女子悠悠地开了口。“交给我,他才有一线生机。”
戚少商的眼光,落在她双手上。她手上都戴着鹿皮手套。
戚少商一震:“你是唐门的人?你就是问情的主人?”
女子格格一笑:“九姓神龙果然精明。不错,我就是问情的主人。”抛出一颗药丸:“先给他服下,不然真的快死了。”
戚少商接过,犹豫了一下。
女子笑道:“就算是毒药,反正他也要死了,你怕什么?”
戚少商想想也是,扶起怀中的顾惜朝,把药给他服下。
戚少商的目光,却落在刚才被自己击落的暗器上。一点寒星,绝情。他缓缓道:“原来你便是以问情,绝情,伤情三种独门暗器名震江湖的唐灵,后来盗了唐门神草,叛出唐门,数年来不知所踪的唐灵!你竟隐身皇家,难怪唐门多年来全力寻你依然未果!”
顾惜朝本来便是半昏半醒,被雨一淋,又服了药,更清醒了些。他觉得女子身形语气,都甚是熟悉,盯着她看了半晌,灵机一闪,失声道:“皇后娘娘!”
女子掀开面纱,正是唐灵。“宁王好眼力。”
顾惜朝恍然大悟,道:“原来赵佚凤血凝中的暗器,却是你给他的?难怪,唐门门规最严,怎会有暗器流入帝王之家?原来……”
唐灵格格笑道,“我是谁,那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是问情的主人。宁王,跟我回宫。问情虽无解药,但保你性命不是难题。只是可惜了你这身功夫……”
顾惜朝听到这句话,再昏昏沉沉也清醒了,叫道:“不!让我死……绝不要把我送回……赵佚那里……”
戚少商迟疑了一下,咬牙道:“可是,只有他能救你!问情之毒,是唐灵独门暗器,就算是唐门也解不了!”
顾惜朝冷冷地道:“我宁愿死,也决不会回宫。”
戚少商咽了一口口水,很艰难地道:“赵佚喜欢你,不会杀你的。”
顾惜朝忽然一个耳掴向戚少商打去,戚少商愣了一下,没有避,声音很响。“你若要送我回宫,我现在就死还轻松些。”伸手拔出腰间湛卢,横剑在颈,惨然道:“若要我回宫,宁死不能。娘娘还是带我的尸首回去复命吧。”
戚少商跟唐灵齐齐大惊。唐灵叫道:“不可!”赵佚要的是活人,不是尸首。否则,也不会让她出宫搜人。
顾惜朝惨笑道:“我无法想像赵佚会如何对我,想想都不寒而栗。请娘娘成全!”还有句话不好出口:“我回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唐灵眼珠转动,对戚少商道:“戚大侠,我是个女人,也有好奇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宁王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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