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泪,是我负了你。至少,让我杀了害死你的人。为了你,我再不能手下容情。
18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戚少商,你若是要为她殉情,就请便吧?也省得我动手了。”
顾惜朝的声音响起,似远,又似近。戚少商慢慢抬起头看他,他的眼睛已被怒火与悲愤燃烧成血红。
“顾惜朝!我要你的命!”
逆水寒带出一串血珠。顾惜朝大吃一惊,立即拔剑回击。戚少商震怒一击,当真有雷霆之势,两人相隔本近,猝不及防,仓促一让,左臂已被划伤。
“将军!”段凌峰和楚穿云大惊失色,便要抢上。顾惜朝喝道:“退后!全部让开!”
戚少商剑上压力越来越重,顾惜朝心中也越来越惊,越来越怒。杀了一个息红泪,而且还不是自己动的手,你就恨得这副样子,非要把我置于死地?也不禁佩服戚少商的体力和斗志,已经剧斗一个多时辰,又受了伤,还能占自己上风。
戚少商剑法威力更强,雷霆万钧。顾惜朝见他眼睛血红,招招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心下也不由得一寒。两人缠斗在一起,弓箭手也不敢异动,生怕误伤了他,眼下戚少商既与自己交上了手,不管他是想杀自己,或是想逃出生天,都定然会步步相逼。都怪自己一时大意,心下大悔。转念一想,在跟戚少商的多次交锋中,自己后悔的次数难道还少了吗?
顾惜朝心下愈来愈怒,戚少商剑剑沉重,当是要把自己一剑斩于剑下的架势。他手伤未愈,使剑不如往日灵活,加之本身武功稍逊戚少商一筹,面对戚少商如疯虎般的缠斗,实在是有些吃力,时间长了,恐怕吃不消的反而是自己。心念一动,转身飞掠,只要能离开戚少商一丈以上,就能以强弩取他性命。
戚少商看出他的想法,哪里肯放,立即跟上。两人一追一赶,登上了一个峰头。戚少商横剑在手,怒道:“顾惜朝,我悔不当初杀你!”一字一顿,字字如刀。
顾惜朝面无表情地道:“我先前就说过,你今天还会说这句话的。”
戚少商喝道:“你杀我无妨,你不该杀红泪!”
顾惜朝怒道:“我还没有出手,她死了你都怪我杀的,如果是我一剑杀了她,你还不把我千刀万剐?”
戚少商道:“不错!”
顾惜朝一口气涌上胸口,不再说话,一剑刺了过去。两人又斗在一起,这确实是生死相搏,一方稍有个闪失,逆水寒乃切金断玉的利剑,湛卢更是上古神兵利器,刀剑无情,立判主死。
天色已浓黑如墨。雷声已在头顶响起。
戚少商大喝一声,一剑劈了过去。两人相差,本不在剑术精妙上,而在内力修为上,顾惜朝好多务杂,所精甚多,内力修为便不如戚少商精纯。况他年纪本比戚少商小了几岁,也不如他深厚。戚少商悲愤交集,全力出剑,他本来手伤未愈,喀地一声,右臂臂骨已脱臼。他手伤不久,此时大痛之下,长剑险些脱手,不由低呼一声。
戚少商逆水寒已递自他左胸,眼看便可一剑毙他于剑下。听他闷哼一声,心中一凛。一个闪电劈下,把顾惜朝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依稀,那脸上有孩子般的痛楚,和惊讶。戚少商心上仿佛一个大铁锤重重击下,这些时日来的一切如电光火石般在脑际掠过。剑顿在半空便缓了一缓。一瞬间心中犹豫:是刺下去,还是不刺?
顾惜朝反应何等敏捷,见他迟疑,剑交左手,一剑直刺下去。戚少商心神动荡,不防他突然出手,“啊”地一声,那湛卢剑何等锋锐,竟已穿胸而过。
戚少商抬头望他。一股鲜血狂喷而出,两个人的脸上、衣上都是殷红点点。闪电过处,两人互相凝望,眼中都是无尽的惊疑。
一个霹雳从天而降,仿佛要把人世间的一切都炸得粉碎。
不,不,不。我不想杀你,我真的不想杀你。不,我想杀你,但我不想你死。是剑太快,快过我心中所想,我还来不及想,我的剑便已出手,是湛卢,是剑太快,太利!不,不,不,我不想杀你,不,不,不,不,不!
你真的杀了我?那夜你笑着弹那曲广陵散,真的只是我的梦境?我只是你通向野心的阶梯?我对于你,除了利用,别无价值?你笑着抚琴,任鲜血四溅仍始终如平静如故,你宁愿毁掉你的手也要救我的命,而现在,你却亲手杀我?
如果我还在做梦,就让我快点醒来。告诉我,这是噩梦,这只是个梦,会醒的!
如果那夜真是梦,就让我永不醒来。告诉我,那个梦境,是我的真实,永不醒!
不,不,我会说,不用等到地老天荒的那一天,不用等到海枯石烂的那一天,我承认,我现在就承认,我在意你,非常非常在意你,所以,我宁愿跟你纠缠,追逐!我不要我的野心,我不要再去复仇,我不计较世俗的眼光!为什么时间不能倒转,岁月不能回头?上天,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求你让我收回这一剑!
你终于还是杀了我。告诉我,为什么?难道我对你做得还不够?你说我总问你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如果你要杀我,你又为什么要救我?你带我一同升到云端,又把我自云端上推下来?你要我尝试从天堂到地狱的感受?为什么?
我要杀你,是因为我在意你,在意到我恐惧的地步。我本是翱翔九天的鹰,却被你羁绊在此,无法挣脱。杀了你,我就可肆无忌惮,任性妄为。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在意你,在意到我害怕的地步。我被称为九现神龙,可是,这条龙,却因你的一笑,再无法脱身,为你所绊,为你所迷,为你痴狂。
所以,我只能杀你。如果时间倒转,这一剑,我还是会刺下去。即使,我醉心于你的笑容,你的温柔,你的一切。即使就想在你的怀中合上眼,永远睡去。
所以,我终究会死在你剑下。即使知道你下一剑便会刺穿我胸,那一剑,我还是刺不下去。你握剑的手,曾经为我而鲜血淋漓。你的唇角,曾对我展现最美的笑容。
好罢,一切都结束了。
好罢,一切都结束了。
顾惜朝抽出了剑。真奇怪,自己从来没发现,剑穿过一个人血肉之躯时,感觉竟是如此恐怖。那种感觉,让人发疯。
戚少商站立不稳,往后退去。
后面便是山崖。
这个山崖,总该是不归路了罢。
那个人在眼前消失。
不自觉地伸手去握他的手。
可是,在指尖即将相触的一瞬间,又都缩回了手。
真奇怪,两个人仿佛在照镜子似的,做着同样的动作。一模一样。
于是,对方在眼里消逝了。
如果,用力握住那只手,一切都会改变。
可是,他们都放手了。
放弃了去爱。
毕竟那是奢侈的东西。
是的,结局只有一个。不会变的结局。
顾惜朝弯腰拾起遗在地上的逆水寒,望向深不见底的崖底。很黑,比夜更深更黑。有如人心。
又是一个响雷劈下,大雨瓢泼而下,仿佛要把天地间的一切都冲个干净。
顾惜朝举起逆水寒,掷了下去。一道寒光,直坠崖地。
从你开始,从你结束。
从此之后,天地之间,再无任何人可束缚我,任何事可羁绊我。
晚晴已逝,戚少商亦死。
顾惜朝从这一刻起,便重新活过。
大雨落在身上,倾刻间,浑身便已湿透。
只是为何,落在脸上的雨水,流至口中,竟品出咸涩的滋味。
19
赵佚一行人一路打马狂奔,已连换了三次马。偏逢这狂风暴雨,赶起路来更是艰难。眼见边关离此还有数十里,坐骑却已不支,赵佚深吸一口气,喝道:“弃马!”
一跃下马,展开轻功,如飞奔去。
随从们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王爷究竟在急什么,连夜自京城赶往边关,当真是十万火急。
赵佚站在赫连大将军府前,盯着紧闭的大门,眼睛里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很安静,太安静了,但此时本来就是深夜,不,凌晨,安静也是正常的,不是吗?
随从跟上:“王爷,让属下先去看看……”
赵佚皱眉道:“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是你们武功高还是本王武功高?走,一起进去。”
越墙而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脚下触处,竟是软绵绵的。赵佚一凛,凌空翻身跃开,借着星光看时,竟是一只人手。
他吸了一口气,抬头四望。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去,偌大的将军府,竟是尸横遍地。断肢残躯,遍布府中。一个莲池,竟生生被鲜血染红。饶是赵佚心肠如铁,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随从惊道:“王爷!这……”
赵佚不语,快步向正厅行去。整个将军府,只有那一处,灯火通明。一路上,踩着死人的身体走过来,嘎吱,嘎吱,感觉很是奇怪。
正厅里,尸体倒不多,只有一具,便是赫连春水之父,赫连将军。他双目圆睁,满脸是惊讶的神情,似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毙命于此。
赵佚只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移开了。死人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青衣男子坐在厅上。青衫上沾满血迹,,但神情却安闲自在,脸上带着个淡淡的笑意,手中端着一杯酒。
“今宵有酒今宵醉,莫使金樽空对月。王爷既然来了,为何不也来喝上一杯?赫连家的藏酒,味道确实不一般啊。”
赵佚凝视着他。他显然已是有几分酒意了,脸上薄薄一阵红晕,仿佛似肌肤内渗出来的红色,艳丽之极。眼睛斜睨赵佚,眉梢眼角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态,当是销魂蚀骨。赵佚虽然知道时候确实不对,心中仍是一荡。
赵佚坐到他对面,倒了一杯,一口喝下,道:“果真是好酒。”
顾惜朝又喝了一杯,笑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会须一饮三百杯……”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又去拿酒壶。
赵佚这时才确定他当真是喝醉了,心里好气又好笑,又是奇怪。这个时候,他却跑到这里来喝酒?喝一杯便罢,本来没几分酒量,还拼命灌,这不是胡闹吗?
“惜朝,你好大的胆子,私自来杀赫连将军,你可知道如果这事我遮掩不了的话,后果如何?”
顾惜朝睨着他,笑道:“这赫连将军可是老顽固,古有高祖杯酒释兵权,我把他儿子尸首带来,趁他失神,一剑就把他杀了,这般他的兵权王爷就可尽数接收了,岂不是好?今日我顾惜朝平定连云寨,确有失职之处,让一批乱贼跑了出来,为求活命,他们想要出关,出关便要赫连将军的令牌,他们前来抢夺,却是与赫连将军府上之人同归于尽,这又干我何事?我不过是追赶逆贼到此,便看到尸横遍地,如此而已。”
赵佚刚才在外便已看到尸体中除了赫连府上之人,还有一些原本已受伤之人,隐约猜到了顾惜朝的想法,也不由得佩服他心思灵敏,且行动力强,说做便做,确实为自己解了一个心腹大患。只是他不请示自己便擅自行动,收到飞鸽传书时已知他乘夜出击,自己才星夜赶来,不过也正好顺手把赫连的兵权收入自己中。赫连一死,连云寨一灭,这边关是开是关就全凭自己的意思了。
再看顾惜朝,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后来,干脆抱着酒壶喝了起来。赵佚从未见他如此失态,心下奇怪,难道这顾惜朝杀了人就是这副德行?
“对……对了王爷,赫连家的死士格杀了一些,剩的已擒获。不……不要……不要杀,带回京城,我有用……”
赵佚看他醉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心下暗自嘀咕,你这时候喝成这样,如果有什么异动的话不送命才怪。他心中本来甚是恼怒顾惜朝自作主张,但看他这副样子也发作不出来。心下暗道,以你顾惜朝的个性,杀再多人也不至于如今这般颠三倒四,必是因为亲手格杀了戚少商,无处发泄,才选了个最不适合的时候来买醉。思及此,心下更怒。
顾惜朝站立不稳,往一旁便倒。赵佚一惊,伸手扶住他,看他面色红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心中好笑,不会喝就别喝,喝成这样难受的是你自己。伸手用力摇了他几下,在他耳边叫道:“醒醒,我还有话问你。
顾惜朝不理他,继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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