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的其他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听见咀嚼饭菜声,喝饮料的咕噜声,还有切牛排声……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如此地固执呢?
十年老尽少年心
十七八岁的子衿那时看似乖巧,其实本质上却是大大咧咧的,经常出些小状况,让顾扬措手不及。刚认识那会儿,只要到了吃饭的时候,子衿一咀嚼饭菜,一喝汤,顾扬就会拿眼珠子瞪她,哪有一女孩,长得还算清新可人,但一吃起饭来,各种声响都有?还以为自己是在指挥着交响乐团呢?
自然这还不算什么,满嘴油腻啊,溅些汤啊,把饭菜掉在衣服上啊,……任何能发生的状况,基本上子衿应有尽有。慢慢地,顾扬也习惯了,以至于到后来,只要子衿在身边,不管大小情况,他都能如反射条件似的做出极其迅速敏捷的反应。
子衿自然也乐在其中,被人宠着并且有人愿意被宠着总是最幸福的。但是,谁又能保证谁会宠着谁一辈子呢?这不,才几个月,说不见就不见了。刚开始,子衿只要一吃饭就会掉眼泪,时间一长了,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找她了,她居然也能像大家闺秀一样好好地吃饭了,举止优雅,谈笑得体,偶尔出点小状况,似乎也无伤大雅。
就像现在这样,顾扬拿起纸巾帮她擦脸上的汤汁时,她就知道她又犯错误了,居然一不留神把顾扬当成灌汤包来咬了。于是,她冲着顾扬微微一笑表示感谢,然后用汤勺舀着灌汤包放在碗中,用筷子把包子夹成一小份一小份,一点点送到自己的嘴里,极为含蓄而又优雅。自然如果有吸管的话,会更好些,先透过包皮的小口吸掉包里鲜甜可口的汤汁,再慢慢地一口一口吃,会更尊重这个包子作为灌汤包的本质特征。
顾扬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吃完自己喜欢的食物,从灌汤包到榴莲薄饼,从酸醋土豆丝再到扁豆炒鱿鱼,从苦瓜排骨汤再到百合莲子汤,从沙朗牛排再到意大利面,……举止优雅,神态悠闲自在,似乎很享受这次百搭的午餐,让顾扬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他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知道她再也不是以前自己认识的那个莽撞而又天真的子衿了,可是,谁相信呢?他居然被现在的她完全吸引了。如果说,以前是单纯的爱就爱了,那么,现在就是发自内心的欣赏与心动喜欢着她。
“吃饱了?走吧,到办公室喝杯茶吧,顺便聊聊你的新构思,我这茶可是正宗安溪铁观音,有你说的芒果味哦!”顾扬看着子衿吃饭都快吃撑了,赶紧阻止她继续吃下去了,顾扬知道,刚刚子衿吃的那些饭菜,既是她平时最喜欢吃的,也是她之前经常出状况的,她是在表演给他看吧?顾扬这样一想,心里突然有点小雀跃,她这是在跟他赌气吧?
子衿一听“安溪铁观音”,还有“芒果味”,就有点小向往了。而且自己确实有些吃撑了,想了想,站了起来,跟何梓话别后就跟着顾扬走出食堂。何梓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赶紧站起来恭敬地目送。
盛林总公司总经理的办公室,确实宽敞又气派。一走进去一眼就看见那小叶紫檀办公桌,静穆而又沉古,走近还能闻到它时不时散发着淡淡的芳香。连那椅子也是仿明清时的黄花梨木圈椅。办公桌的侧面摆放着一花梨木博古架,上面陈放着不少陶瓷玉器。
“这是我爸爸的办公室,因为我回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给我准备。”子衿听到顾扬这样说,心里了然,也只有顾董事长才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啊。
子衿坐在红木沙发上,只见顾扬正熟练地用紫砂壶冲着茶,袅袅的茶香,不一会儿就满屋飘香了,确实是好茶。子衿迫不及待地品上一杯,这一定是上等的野生老株茶叶,而是还是去年入冬的春茶,要不不会如此的滋味醇厚,还略带蜜味。哪有什么“芒果味”的观音茶啊?这都是自己年纪轻的时候,啥都不懂,随意胡诌的,谁知道他竟还记得。
顾扬看着她还是如小孩子一般,很好哄,心情更加愉悦了。只是想起上次于凌萧在他面前说的话,“子衿被我感动了,她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了”,他至今都无法接受,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就算这些天来拼命地工作,都无法让自己静下心来平静自己的情绪。他知道,他又沦陷了。如今,看着毫无戒备的子衿坐在自己的面前,随意展露着她的天真与可爱,没有人知道,八年来,他只有在这一刻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心是在跳动着。
“你在哪找到这茶的?我都好久没喝到了,以前老缠着爸爸去给我买,他都跟我说,这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早就断货了。”子衿实在是太喜欢这茶了,好怀念啊,不仅解腻,而且还让她不由精神一振,似乎置身于广阔无边的茶园之中,呼吸那清新空气,让她都想翩翩起舞起来了,于是脱口问道。
“子衿,你知道这是野生的老株茶叶,茶叶是越老的树长出的芽越醇香,那么相信,情感也是如此。”顾扬边品着茶边对她说道。以前,他并不喜欢喝茶,而是,慢慢地,被她逼的次数多了,他也能稍微喝下。在这分开的八年里,他一想她,就只能用喝茶来淡化那相思之苦了。他也不知道他走了多少地方,品了多少茶,才找到她最喜欢的最念念不忘的茶叶。他一直放着,就等着她的到来。
“我知道,是我做错在先,是我不该不告而别。但是,我对你的感情,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没发生什么重大变故,我会这样做吗?所以,不管如何,我都恳求你原谅我,我知道你也为我受过很多的苦,都是我不对,子衿,你能原谅我吗?”顾扬一说完,就拉着子衿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想让两人距离更近些,让子衿看到自己的真心。
子衿一听,突然懵了,她从来没有想到,现在的顾扬在她面前还能如此的坦然地说出这些话来,他居然还在跟她道歉恳求她的原谅?这是什么状况啊?她的泪不由地流下来了。他刚消失那会儿,她一天都打好几次的电话到他家,不是没人接,就是他妈妈接的,每次,她一听到他妈妈接电话,她就害怕,她知道他妈妈一直不喜欢他,嫌她太娇气了。到后来,次数一多了,她也不敢再打电话。每次路过他家,她也不敢走进去,只能没事做在大街上乱逛,以为或许还能在路上碰到,但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她知道她是找不到他了,他不要她了,连告别都不肯跟她说,最后一次见面,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这样了?她想不通啊。于是每天每天的失眠,睡不着觉,就是想着他。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顾扬见她如此的伤心,一时慌了,连忙用手去擦拭,然而,越擦越多,怎么止也止不住。他倾过身子,直接把嘴凑了过去,轻轻地吻着她脸庞的泪水,直到她忘记了流泪,才碰触着她的嘴唇,厮磨着,纠缠着。
子衿回过神来,连忙推开顾扬,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庞,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着顾扬,“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又有什么用呢?十年老尽少年心,谁还找得回来那遗失在时光中的美好?
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
茶香袅袅,青绿色的茶盛放在浅蓝色的瓷杯里更显青翠妖娆。子衿埋头喝着茶,居然再也找不回最初品到的蜜味,只剩淡淡的苦涩留在舌根,让你不知如何去回味。
“顾扬,很多时候,我一直在想着,如果一段感情让你费尽心思去付出,用生命去投入,到最后却发现它是空欢喜一场后,那种空虚感,是什么都填补不来的。所以,不是不爱你,而是不敢再爱你。”子衿抬起头来,凝视着顾扬那忧郁而又深情的眼睛,幽幽地说道。
“子衿,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向你一一坦白,但是,现在我还不能说。你担心,你没有安全感,我完全理解。你不知道,当我看着你那次在展示你为新项目宣传的设计方案时,我有多欣喜!时间并没有让你一蹶不振,而是让你蜕变成最美的你来等着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老天爷!所以,我并不介意你短时间的心灵的走失,真的,你可以去尝试新的感情,到最后,你会发现,我才是你的良人,让你仰望而终身陪伴的人。”顾扬把手伸过去,紧紧地抓住子衿的手,她那小巧的手,此刻是如此的冰凉,让顾扬不禁更心疼了,他不想逼她,他只想让她明白他的真心。
“顾扬。”当子衿正想说些什么时,顾扬冲她摇了摇食指示意她不要说,“子衿,你可以好好地考虑一下,不急,我不想逼你,我也会早点让你看到我的真心。只要你快乐,我怎样都好。相信我。我只是有个小小的奢望,以后我们见面,可以像朋友那样,好好地相处,让我再好好看着你那张扬而又开心的笑脸,我就满足了。”
子衿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放下姿态对她小心说话的顾扬,想想,以前一定是她爱他更多些吧。她总是无缘无故地冲他闹脾气,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只是希望他更疼她一些,更关心她一些。他总是不知不觉中给人一股遥不可及的距离感,直到他突然消失不见后,子衿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就有预感了,只是自己不愿说服自己罢了。一个早已没把心思放在你身上的人,他怎么可能对你好好的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呢?自己实在是太傻太天真了。
然而,现在,她不是不心动,当看着自己曾经用大段大段美好的青春时光爱着的人在自己的面前,如此委曲求全地表露自己的真心时,她能不感动吗?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她是如此追求结果的人,她不愿意她生命中那段漫长的等待,到最后等来的只能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顾扬,欢迎你回来。”子衿挣脱了他那还紧握着她的双手,擦了擦自己脸上未干的泪水,朝他伸出手,冲着他笑道说。
顾扬欣喜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他是如此的高兴。这就够了。这就够了!他真想抱起子衿来个三百六十度旋转,但是他不敢,他怕吓到她,好不容易等来的谅解,可让顾扬闹心了一个多月了。
这时,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他俩不约而同地快速伸回自己的手,抬头一看,只见王玫走了进来,狐疑地看着他俩,“有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顾扬,我打你电话你老是不接,我就过来了,你不会介意吧?”顾扬那脸上稍瞬即逝的雀跃而又明亮的表情,一下子让王玫闪了眼,没有想到顾扬还有这样的一面啊,她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啊,突然无端地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
“您好,我和顾总经理正在讨论新项目的客户定位构思,既然,王小姐来了,相信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就先走了。顾总经理,我会在短时间内呈上自己的构思方案报告。不好意思,打扰了。”子衿低着头,匆匆地走了出去。她不敢再逗留,她知道王玫一定是听到什么了,才会在正午的时候跑过来。外面的太阳该有多热啊。
“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王玫分明看到了子衿那双泛红的眼睛,那一定是流了好多泪才会这样,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哽咽而沙哑的。而当子衿站起来匆匆地走时,顾扬居然还站起来想拉住她,一看她走得太匆忙了,才又讪讪地坐回去。
“王玫,这没什么好解释的。就跟你看到一样,我爱她,我从十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不喜欢你,之所以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愿意帮助我。我们之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顾扬坐在沙发上,双手伸直搭在沙发的横梁上,翘起二郎腿,神气自若地说道。
“王玫,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上我了吧?”他突然抬起来,用清澈无比地眼神看着王玫那气呼呼的表情,大声笑道。
王玫从没见过顾扬在她面前如此地放肆过,她刚想发脾气,但是转念一想,子衿不是还有于凌萧吗?顾扬啊,顾扬,你怎么比得上于凌萧呢?我就等着你跪着求我的那一刻吧。于是,走到顾扬的面前,盈盈一笑,轻轻地碰着顾扬的衣领,帮他扣上散开的纽扣,顺手帮他掸了掸肩膀上衣服的灰尘。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我那七八年的感情,就算不是爱情,但多多少少也有点感情吧?你不知道,现在公司的人到处都传着你在追蓝小姐,让凌萧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他是那么好对付的吗?现在你刚刚接手公司,不要到处树敌。要不,我可不能保证,你到最后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王玫边说着,边自顾自地倒掉紫砂壶里的茶叶,重新又满上,盛水,洗杯,温茶,沏茶,每一个环节,都做得极为优雅到位。在顾扬眼里看似波澜不惊,其实王玫的心里又是一阵苦涩,顾扬啥时找到这么好的茶叶啊?原来都是为了子衿啊。
“我自有分寸。谢谢你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