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昊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你在劝朕自立?”
我点头,和他说话果然省力:“陛下圣明!古曰,天下黄河富宁夏,陛下当年设‘农田司’以促农业,又修青铜峡至平罗县二百里水利,保国库充盈,人丁兴旺。我党项族以畜牧为本,甘、凉之地号为‘畜牧甲天下’,如今也尽归我夏国所有。我国力强盛,实则已可与宋、辽一较高下,无需仰人鼻息。”
吸了口气,我直直望入元昊的眼睛,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故此,如今之势,不是南北朝,而是三国!”
元昊目光炯炯,忽然立起,笑道:“立国之事体大,还请先生教我?”
我也笑。一见我出三国隆中对,他便用刘备的台词,好个元昊,变脸比翻书还快。
沈吟片刻,我缓缓道出三条:“夏国乃党项人与汉人杂居,欲立新朝,必先昭示万民以新气象。一须弘扬我拓跋先祖之威,激发党项族人同仇敌忾之心,二须借鉴汉制,设立文武朝班,结汉人才士之心,三须整顿军制,令良将精兵,各得其所,立为国效命之心。此三者皆备之刻,便是我王登基称帝、角逐天下之时!”
元昊眼中异彩连连,笑道:“夏国落後,而汉制详实完备,先生之意,可是汉化?”
那双蓝幽幽的眼睛捉摸不定。
我眼珠一转:“不然。国之兴盛,必有一整套持之以恒的建国方略。昔商鞅变法,依本国之情而变,秦始称霸;武灵王胡服骑射,重视兵备,赵始强大。我夏国民性强悍,与兵马为伍,视战死沙场为荣,老死家中为耻,无礼乐诗书之气。马上方能得天下,陛下唯有顺民性,据党项之习奖罚,难道区区汉人礼仪能并吞天下?”
元昊击掌,连声叫好,抚掌笑道:“先生所言,正合朕心,有此宏图,朕岂可辜负?云泥接旨!”
看样子押对了宝。我连忙合作地趴到地上。
“云泥,朕封你为中书令,总领新政。明日朝堂上,朕将昭告百官,天赐我西夏以重臣,朕幸何如哉!”
中书令?像我这样没根没底来历不明的人?
他还真敢封。
我抹了把冷汗,三呼万岁。打量著元昊一脸毫无芥蒂的笑容,我脑子里闪过两个字:
枭雄。
9
春末,西夏改元为“广运”,升首都兴州为兴庆府,广营殿宇,昭示万民以新气象,推行新政,依汉礼设立中书省、枢密院、三司、御史台、开封府、翊卫司、官计司、受纳司、群牧司、磨勘司、文思院、蕃字院、汉字院等,地方分别设州、县,招贤纳士,广收汉人之心。
同年,西夏改革军制,将十二个部落武装改为十二军政区,在全国置十二监军司,每一监军司设都统军、副统军和监军使各一员,由贵戚豪右充任;下设指挥使、教练使、左右伺禁官等数十员,党项人,汉人皆可充任。除步兵外,设立骑兵、炮兵、擒生军、侍卫军。炮兵使用新式投石器,擒生军由後勤、警卫两部构成,侍卫亲军从出身豪族而擅长弓马技术的士兵中挑出,由西夏王亲自掌握。
新政初行,百废待兴,千头万绪。忙完政务,我回府时已近三更。
疲倦欲死。元昊这种主子,真能把人的汁都榨干。
我挥挥手,命侍从退下。黑灯瞎火,我一头倒向床上。
我惊得跳了起来。
床上竟然有人。
还没等站稳,我又被床上那人一把拽倒,压在身下。
幽暗的月光中,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熠熠生辉,似乎要生吞了我。
我干咳两声:“王爷,半夜三更的,这个……不大好吧?”
秦枫冷哼一声,还真的乖乖爬起来放开我,点亮了烛火,走到桌前坐下,却怔怔地不说话。元昊封我当中书令,我有了自己的官宅,除了上朝时相见,早已与秦枫老死不相往来。他深夜在此,想必是施展轻功悄悄溜了进来。
莫非想恃强凌弱,欺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见他脸色阴沈,默不作声,我察言观色,小心翼翼沏上一杯上好香片,双手捧茶奉上,谄媚地笑。
秦枫“哼”了一声,老实不客气地接过茶来,默不作声牛饮。
我只得又干咳。
“王爷,您半夜驾到,所为何事?难道是,特地来此想心事?”我凉凉说道。
不料秦枫竟点了点头:“我是有心事。”
我笑:“王爷少年有为,高宅广第、金银财宝、美妾秀童样样齐全,还有什麽心事?”
秦枫又点了点头:“我本也这麽以为。”
我肚里大骂他无聊,终於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有屁快放!”
夜色深沈,烛光摇曳。
秦枫额头青筋隐隐跳动,缓缓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个不幸的人……”困得眼皮打架,我下意识脱口而出。眼看秦枫额头的青筋又在跳,我赶忙打点起精神,提醒他:“陛下都不追究了,王爷,您凭什麽总揪住下官不放?”
“凭什麽?”秦枫嘿嘿冷笑:“云大人,就凭我是你的苦主!”
“苦主?”
“不用装模作样了!”秦枫恨声道:“早先我便有些疑心,天底下乞丐那麽多,为何我会一再碰上你?春夜水冷,你怎麽就偏巧好死不死地在我常去的荷塘边脱光洗澡?你那阙《一剪梅》,其志不小啊,放肆妄言,怕是明知陛下志在天下,故意要引陛下注意,好一鸣惊人吧?你是钓鱼的姜太公,胸有成竹,只等陛下咬你的鱼钩,却骗我订下一月之约,辛辛苦苦等你……三个月,三个月就从乞丐混到中书令,云大人啊云大人,你好本事!”
看著那双喷火的桃花眼,我冷汗直冒,转身刚要逃,秦枫已恶狠狠将我扑倒在床上。
“云大人,你利用完了我,是不是该给点补偿?你吃完人,好歹得吐点骨头?”
秦枫的声音又开始沙哑,两只狼爪子开始向我的官服下滑去。
我无力抵挡他的进犯,唯有认真考虑片刻,点头:“好,我和你圆房。”
“噗~~~~~~”秦枫一口气立刻岔了。
回过神来,秦枫的桃花眼里几乎要迸出火星:“亏我还以为你是什麽贞节烈男……这麽说,以前都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话不是这麽说的……”我尴尬地笑:“感情是慢慢积累的麽……”
一看秦枫脸上露出白痴的表情,我连忙表白:“我承认骗你是我不对。不过,我没料到你会对我有这麽大兴趣,你害得我差点自杀,这就是你不对了。那天宴会,我本来打算填完词就走,虚晃一枪,只等陛下月下追韩信把我追回去,没想到你居然还能留下我,我不得不哄你订一月之约,以保清白……话虽这麽说,能把我逼到这份儿上的人还真不多。被你欺负了这麽久,我也发现,其实你还是不错的。你没有摆出王爷的身份强奸我,没有仗著武功逼奸我,还没有用春药诱奸我……”
我滔滔不绝地罗嗦,满意地看见那双桃花眼开始恍惚。
秦枫软软地伏到了我怀里。
我停止了罗嗦,嘿嘿奸笑:“王爷,你是不是全身很软,提不起力气来?”
我自然不会蠢到以为是我的一番表白弄软了他的骨头。
“你卑鄙……茶里放了什麽东西?”不愧是秦枫,反应不算慢。
只可惜还是慢了那麽一点。
关键性的一点。
一翻身把秦枫压倒在身下,鼻尖压鼻尖,终於轮到我在上面了,我得意地笑:“一丁点儿麻药。放心,只会令你手脚酸软无力。下官专门命人为你配好特制麻药,储在香片茶罐里,专等王爷大驾光临。如此特殊待遇,王爷可还满意?”
“你……你怎知道我会来?”
“我做贼心虚……”我老老实实地说。“下官怎敢低估王爷的才智,以为这套小把戏瞒得了您一世?”
“所以你故意和我东拉西扯,拖延时间,等药效发作?”秦枫的声音已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
我甜在心里,忙不迭点头,开心地笑,开始一件一件地剥秦枫的衣衫。
肌肤滑腻,骨肉停匀,四肢纤长。
身段不错。我“咕嘟”咽下一口口水。
以前都是我光光溜溜,他整整齐齐,现在倒过来。
小人得志喽~~~
我得意洋洋地哼起了小曲儿。
“你在干什麽?!”秦枫终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当然是和你圆房……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了?”我露出一个无辜的笑脸,食指轻轻划上他的菊花蕾:“忘了告诉你,我就喜欢吃人不吐骨头……”
10
“你敢!”秦枫大约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碰上这种场面,气急败坏,智慧严重低下中。
我相信秦枫如果还有一丁点儿力气,他一定会扑上来和我同归於尽。
可惜,他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
“为什麽不敢?难道王爷会因为这种事去告御状,昭告天下,堂堂南华王遭人强奸?”我凉凉地说。
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
“你……今天你敢上我一次,明天我就上你一百次!”秦枫终於恢复了一点智慧,咬牙威胁。
张狂什麽。不就是欺负我没武功。
我坏坏地抚上他赤裸的下身,露出色咪咪的笑:“一百次?吹牛。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今天要多上你几次,免得明天你还有力气上我。”
说到做到。我低下头去,轻轻吮吸秦枫柔软的唇瓣,辗转深吻。
“我……我怎麽会以为你像他?你根本是个恶棍……”秦枫喘息,喃喃说道。
我停止了动作。
“我像谁?”我慢慢地说。
秦枫冷笑:“你谁也不像。开始我以为你像他……你根本不配!”
“他是谁?”
秦枫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闭上了漂亮的眼睛:“……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我知道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失笑。可怜的孩子,爱著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我苦笑:“我正奇怪,为什麽王爷会对我特别感兴趣?原来……我也不过是个影子。”
秦枫恶狠狠瞪著我:“我瞎了眼,才会以为你像他!”
我一笑,转身向门外走去。
“喂,你……你……?”
转过头,我看见秦枫脸上难以启齿的奇怪神色,微微一笑:“王爷可是想问:‘你不上我了?’启禀王爷:是的,下官改主意了,不上你了。”
不再去理会光溜溜的秦枫,我推门而出。
月色流华,夜凉如水。
不知呆立了多久,我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又是这样寂寞的月光呵。
晚间吹了些风,第二日,我的头昏昏沈沈,身子酸疼,开始缠绵病榻。
迷迷糊糊躺到下午,宫中却来了西夏王旨意,宣我晋见。
圣旨砸下,就算病入膏肓也得扮精神矍铄。立在御书房中,我的腿阵阵虚软,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元昊阴沈著脸,扔过一份字柬。
我捡起来看。原来是辽国传来消息,辽帝即将增兵夏辽边境。
“云中书,你怎麽看?”
“威慑。”
元昊挑了挑眉毛。
我解释:“我国近日厉行新政,志在天下,辽国必有所留意。此番增兵边境,代表两层意思。一层意思,辽国最近无心攻我,否则不会如此打草惊蛇;另一层意思,辽国对我存猜忌之心,防我有异动,增兵乃是威慑,要令我投鼠忌器,心生顾忌。”
元昊缓缓玩弄手上的朱笔:“境有重兵,如骨鲠在喉……”
我微笑:“正是。”陈兵是表象,根本还是在於信任危机。
“可有计化解?”
“联姻。”
元昊不耐烦地皱眉。“中书大人,你不要总是蹦两个字出来,痛快点,朕还记得你滔滔不绝的模样。”
我尴尬地笑,奉旨滔滔不绝:“方今三国之势,宋最强,辽次之,而我最弱。上上之策,莫过於联辽抗宋;辽国之所以陈兵边境,无非因对我国缺乏信任,恐我攻击。说实话,辽国增兵只是小事,彼此缺乏信任才是大事。我国欲立,和辽国交好势在必行,不可不博其信任。”
“细观历史,短期内两国间建立信任的最好办法,莫过於王室联姻。微臣斗胆进言:目前王室中唯一未嫁的公主乃是昭玉,昭玉公主与陛下一母所出,自幼亲厚,若能至辽和亲,何愁不得辽人信任?”
元昊阴著脸,说道:“你要朕把昭玉嫁给辽人?”
“公主虽是女子,但生於王家,自然要负起国家兴亡之责。”我硬起头皮,大义凛然。
“昭玉早已出家明誓,绝不嫁人。朕就这一个妹子,如何忍心逼迫於她?”
我失笑:“陛下欲效妇人之仁邪?嫁不嫁人,如何由得她?这本是金枝玉叶的命。要怪,只能怪她生在帝王家。”
元昊盯著我,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一带,我不由自主地跌入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