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任何时候,薄晋洲都知道,自己在苏扬心目中的地位,跟她对自己的执念一样深。可那是因为不管任何时候,苏扬都把接近自己的男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如今她这么接二连三地承认令均的存在,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也就是这一刻,薄晋洲清楚地认识到,以前他欺负苏扬,后来他娶了苏扬,哪怕是现在他们闹成这个样子,他也笃定苏扬会生下他们两个人的孩子,这一切,统统都是因为他仗着自己是苏扬心目中唯一的那一个。
所以现在,哪怕他心里明白,苏扬只是拿令均在气他,却仍然有遏制不住的怒火掺杂着妒火涌上心头。
在外面的走廊里吹了好一阵子风,直到来来去去的病人或者家属开始抱怨大冷天开那么大的窗户,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阵子了。
推开病房的门,明亮的白炽灯下,白色的床单有些刺眼,而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现在正站在窗前。
他快步走过去,把窗户“嘭”地关上,脸色阴沉地看着苏扬,“你就算是不想活了,也麻烦等我的孩子能断奶了再说。”
苏扬眸子动了动,抬起头,面带讥讽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不想活?连你还好好地活着呢,我为什么就那么想不开?”
薄晋洲面色阴沉地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之后,拿被子把她裹紧。“我知道你恨我,没办法原谅我。可是苏扬,别拿自己的身体来要挟我。”
苏扬怕冷似的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背过身去,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薄晋洲动作轻柔地为她擦着汗,“你这么折腾自己,又是何苦。等你出了院,身体好一些了,再把你的怨气都发到我身上,好不好?”
苏扬面色苍白地睁开眼睛,半晌,动作艰难地翻了个身,“我想睡了,麻烦你把灯关上。”
不管薄晋洲到底同不同意,手术五天之后,苏扬就自己办了出院手续。
还好是个有暖阳的天气,薄晋洲把车停在住院部的门口,一手抱着小薄荷,一手在苏扬的腰间虚虚地扶着,直到苏扬上了车,这才松了一口气。
车子行驶在拥挤的怀江路上,一直默默无言的苏扬突然出声,指了指前面的路牌说:“那个地方右拐。”
薄晋洲眸色一黯,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你现在身体还不是很好,先回家住好不好?”
“我就是要回家啊。”苏扬的目光一直落在怀里的小婴儿身上,嘴角带着一枚笑,逗得小薄荷咿咿呀呀地咧嘴笑。
方向盘一转,车子驶入林荫道上,离喧嚣越来越远。
这条路薄晋洲并不陌生,数不清的夜晚,他都是独自开车行驶在这条路上。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方向盘上,在苏扬说了一句“前面再右转”的时候,刚好打了右转灯。
苏扬轻轻笑了一声,“你以前来过?”
“来过几次。”他把车停在苏杨家的楼下,说了句“等一会儿”,从副驾驶那边拿了一条毯子,接过小薄荷,把苏扬用毯子团团包住,这才放她下车。
一进楼道,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就传入薄晋洲的耳中。
他皱了皱眉,伸手在苏扬腰间虚虚扶了一下,待她走到没有风的拐角处,这才把小薄荷递到她怀里,“你先等一下,我上去看看。”
苏扬拽了拽他的衣袖,“没事的,四楼有一家夫妻老吵架,我都习惯了。”正说着,“嘭”的一声,苏扬下意识地抓紧薄晋洲的手。
“还说没事。”他的语气里有几分不耐烦,却隐隐透着笑意,“好了,在这儿等一会儿,别乱跑,别被风吹到。”
说完,不等苏扬有所反应,就走了上去。
谩骂的声音越来越大,苏扬轻舒了一口气,虚虚地掩了掩小薄荷的耳朵,过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用,轻声哼起了歌。
“蹬蹬蹬”的下楼声响起来,苏扬抬起头,对上薄晋洲带着几分薄怒的双眸,撇了撇嘴,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能把一向在外面都喜怒不形于色的薄律师惹成这样,她开始好奇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是那对小夫妻在吵架吗?”
薄晋洲停在离她不远的阶梯上,“这是什么破地方,你居然在这样的地方住了半年?”
他的个子本来就比苏扬高出许多,如今又站在比她高出四个台阶的地方,苏扬仰着头觉得有些累,步履缓缓地走到他踩着的那道台阶上。“我觉得这儿挺好的,小夫妻老是吵得整个楼都不得安宁,可我觉得,这种计较着柴米油盐的日子才更真实不是吗?”
薄晋洲轻轻出了一口气,把小薄荷从她怀里接过来,“从今天开始搬回家里住。”他往楼下走的脚步顿了顿,“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就搬出住。”
“我不去。”苏扬往上面移了一步,“我觉得这儿挺好,要不你就在前面开路,要不你就跟在我后面上去。”
薄晋洲停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了跟我置气,你就要让孩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吗?”
苏扬垂了垂眸,“我不想在这儿跟你吵。”说着,边往上走,边伸出一只手,“上啊,要不我拉你上来?”
她的语气像是在撒娇,又想在赌气,薄晋洲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他默默无语地跟在苏扬后面。
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薄晋洲把孩子递到苏扬怀里,然后把她整个人护在怀中,伸出一只手来,嘴里喊着“借过”一下,硬是从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中挤出了一条道。
看热闹的大妈们还抽出时间跟苏扬打了个招呼,也没来得及看看小薄荷,薄晋洲便揽着苏扬突出重围,头也不回地上了四楼。
身后的几个大妈在观战之余还不忘对薄晋洲点评一番,直呼小伙子没礼貌。
苏扬闷着笑把包递给薄晋洲,心里知道他最清楚自己放钥匙的地方,就也没多说什么,心情很好地跟他解释:“这些大妈平时还挺照顾我的,还怀着薄荷的时候,她们经常顺道就把我放在门口的垃圾拎下去,就是平时话可能多了点儿,你别往心里去。”
薄晋洲开门的手微微顿了顿,直到打开门,看着苏扬换好毛绒绒的拖鞋,才轻声说:“她们又不是我的谁,我不会跟她们生气的。”
这间房子他是第一次来,米色的墙面、原木色的家具,一眼看过去,除了洗手间,沙发、床、厨房全部都能看到。
苏扬看到他打量房间,微微勾了勾唇角,“对了,你还是第一次来呢。”她从衣柜里抽出来一条小毯子,铺在已经放在床旁边的原木色婴儿床里面,把小薄荷放在里面安顿好,直起身来脱掉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毯子和棉衣,正要招呼薄晋洲坐下,孩子就哭了起来。
“可能是尿了,我看看,你休息一会儿吧。”也没换鞋,薄晋洲直接走到洗手间,洗过手之后,开始给小东西换尿片。
静谧的空间内流淌着的气氛是难得的温馨,一时之间,苏扬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我真的觉得这儿挺好的,房子小,一眼就能看到所有地方。回……回那边的的话,那么大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带着小薄荷,我可能会害怕。”
第9章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湖(09)
苏扬自己租的这个地方是在一个挺老的小区里,老一点的小区有一个好处,就是两排楼房之间的空间比较大,所以视野会比后来建起来的小区好。
薄晋洲把房间打扫完一遍,看着坐在床边逗小薄荷的人,微微勾了勾唇角。
房子确实是小了点,但她好像已经住得很习惯了,东西都摆得井井有条,他甚至都能猜出来哪个抽屉都放了些什么。
其实苏扬本来就是养成了习惯就不容易变通的人,尽管已经搬了出来,可她的生活习惯还是跟以前差不多。
比如厕所外面一定要单独摆一个小点的柜子,第一层放储备的卷纸,第二层放储备的洗漱用品,第三层放储备的洗衣用品。
再比如,衣柜的第一个大抽屉一定是放睡衣的,再往下的抽屉依次是T恤、裤子,怕压出的褶的衣服统统都会挂起来。
房间里一下只剩下自己逗小薄荷的声音,苏扬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四处打量的薄晋洲,突然笑了。
薄晋洲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还没问怎么了,苏扬就自己开口说:“我还真的没见过你干家务的样子。”
他微微一愣,刚刚露出一个笑,苏扬就接着说:“我已经跟之前照顾我的阿姨打过招呼了,从明天开始,她每天都会过来,所以就不用麻烦你了。”
气氛一下凝滞住了,薄晋洲放下手里的抹布,回身去洗手间洗了下手,再出来的时候,面上已经没了任何表情。
苏扬跟他对视几秒,刚要开口说什么,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薄晋洲一句话都没说,手机里漏出来的声音零零碎碎地飘入苏扬的耳中,她没由来地觉得无奈,撇了撇嘴,弯下腰拍了拍已经睡着了的小薄荷。
苏扬明显地感觉到薄晋洲在她身边停住脚步,可是她依然没有抬头。半晌,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被关上,她抬起头,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随着开关门的声音,楼下的吵吵嚷嚷钻入苏扬的耳中,然而只是一瞬,嘈杂的声音就被门关在了外面。
她站起身来,步履缓缓地走到阳台上。
似乎是有心电感应一般,薄晋洲在开车门之前往上面张望了一下。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错开视线。
也不知过了多久,薄晋洲动了动,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不到几秒的时间,家里的座机就响了起来。
苏扬疑惑地看着他,远远的,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却见他朝自己摆了摆手。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律师,想要弄到一个电话号码,简直易如反掌。
接起电话,薄晋洲均匀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到她的耳中。今天她的心情格外好,主动问了一句:“刚才下楼的时候还顺利吗?”
薄晋洲那边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我说你在这儿住了这么短的时间,人缘就那么好啊。”
他这话的意思几乎是明摆着,苏扬也跟着笑出声来,“以前我怀孕的时候她们见我老是自己一个人,自然觉得你不负责任。”想来是她自己都觉得理亏了,顿了顿,岔开话题,“特地打电话,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薄晋洲轻咳一声,“自己在家的时候别开窗户,也别出门,你现在不能吹风。”
外面起了风,呼啸的声音传入苏扬的耳中,她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索性拉上了窗帘。
房间里一下就暗了下来,她轻手轻脚地蹭到床边,打开床头灯,捧起被子狠狠地闻了几口,在闻到慢慢的阳光的味道时,满意地笑了笑。
婴儿床上小薄荷睡觉的姿势及其拧巴,她怕把她吵醒,捧了一本书,靠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翻了起来。
按理来说,薄晋洲绝对不是那种会无聊到去调查一个人的人,可是最近她却频繁地从他的电话里听到令均这个名字。
书里的内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叹了一口气,把书倒扣在床上,想要给令均打个电话,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她在霖海市的手机号码。
这次遇上他的时候他就在躲人,看来是又惹上什么事了。苏扬起身从包里翻出手机,滑到“令均”这个名字上,试探性地拨了过去,却意外地听到电话通了。
响了没几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令均一声不耐烦的“喂”传到苏扬的耳中,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看了眼睡得正熟的小东西,小声开口问:“你怎么还在用这个号码?”
“苏扬?”电话那头的人显然非常意外,他说了句“等等”,对着旁边的人交待了几句什么,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柔和了下来,“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你最近是不是又惹事了?”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令均轻笑一声,“我说姑娘,你行不行啊,不是刚生完孩子吗?怎么还有闲心操心我的事?”
“你以为我想吗?最近听到太多你的名字了。”
“喂,打住啊,我的事你别掺和,要是有人问你什么,你就说你跟我也不熟,甭搭理听见了吗?”
他似乎在抽烟,苏扬听到他的话,轻咳一声,“我老公知道在堃市的时候我一直跟你住在一起……”
“苏扬你脑子是不是长泡了!”令均头疼地“吁”了一口气,“且不说你给自己找上多少麻烦,你老公就不吃醋吗?哎我说,你也是挺聪明的一姑娘,怎么这愣头青的毛病一点都不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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