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初一,小县城的习俗,初一上午各个单位学校个体联合会都要出一个节目游街,有舞龙耍狮的,有踩高跷打腰鼓的,也有扮作神话人物或是装饰了花车巡游的,浩浩荡荡一行人各显神通,所到之处人群夹道挤得水泄不通,中间再兼了不少卖吃食和小孩子玩意儿的,当真热闹非凡,是很多大城市都不曾有的浓郁年味儿。
这天上午家家户户都要去看游街的,似乎不下饺子似的在人群中煮一煮便算不得过年,因此所有的店铺都是不开门的,好容易等到下午,徐小姐在街上转一圈儿,移动联通电信都是不开门的,两个手机专营店也休假,周公子的笑已经隐在了眉毛尖里,然而她到底是本地人,转身又折进超市,小县城的超市虽然不大,但她清楚记得手机肯定是有卖的,结果到地方一问,一个营业员笑哈哈说道:
“这里的手机卖不过外面的店,一年前就改成卖菜的了。”
她胸口闷气,然而却不服输,又凭着记忆找了几家店,要么休假,要么改行,要么干脆已经关门大吉了,她转来转去转到天黑居然真没买到一个手机,他已经明目张胆笑出来:
“如何,老天都帮我。”
她气极:
“不是说今天之内吗,十二点之前买到都作数吧,这里买不到,我不会打车去其他地方买吗?”
她真去拦车,他立刻拉住她:
“你非要和我较劲吗?”
她执意招车,只说一句话:
“你要说到做到。”
他只将她的半边身体都死死扣在怀里,咬牙切齿说道:
“徐起霏,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做得到!”他顿一顿,声音却又软下来,“原来昨天我才知道,真的很难忍下去,所以才会做和你一样的傻事,你是故意,我怎么可能不是故意,就算你现在摆一家手机超市到我面前来,我也不可能再让你走掉了。”
他倒真敢承认了,她从他怀中挣扎出来,笑得冷然嘲讽:
“你是来开玩笑的吗,周正泽,依我们现在的关系,我担不起你这句‘故意’,就算是曾经,恐怕你也不会故意吧。”
“那你认为曾经我会怎样?”
“曾经?”她嗤鼻,“曾经只是一个笑话。”
“曾经我是误会你,也有很多事没处理好让你很难受,”他终于有这样一个机会对她说出来,他说得缓慢,仿佛每一个字还都带着当时也未对谁说过的迟疑和彷徨,“我应该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应该好好和你谈,不让你事事都要一个人,可是……我以为你伤害她,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和她的冲突,那是第一次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是办得很好吗,你说推迟婚礼——”
“是,我说推迟婚礼,”他音量陡升,打断她的话,“可是只是推迟而已,那个时候她刚刚失去爱人孩子,我只是不想我们的婚礼刺激到她。”
“你只考虑她,从来没有考虑到我!”她早学着淡漠和忘却,可是他非要撕开那个伤疤,非要逼她记起,非要逼她来吵这迟来的一架,她的声音尖利盖过了他,“周正泽,你喜欢她,跟我说分手就是了,何必拖泥带水地折磨,你把你商场上雷厉风行的那一套拿出来,何必弄得我那么狼狈?”
“你走得那么潇洒,狼狈的那个人是我。”
“有情人终成眷属,你怎么可能狼狈?”
“有情人终成眷属?徐起霏,你才是我承诺过婚姻的那个人。”
“原来你还记得,可是那又如何,婚姻不等于爱情,而你承诺过的婚姻,还是败给了你梦寐以求的爱情。”
“是败给了我自以为是的判断和回避,”他纠正她,眼睛抬起来,眼中的光辉陡然似灼灼燃烧的花火,“徐起霏,我不会承诺没有爱情的婚姻。”
她居然一时词穷,有人在放烟花,寂静那一刻只有一天的烟火绮丽璀璨,在漫天五光十色的烟火下说着爱情,似乎从来是情人们最爱的调调,可是他们都忘记了,烟花美丽却不长久,刹那光华后留下的只是一片清冷夜空。
她眼眸闪动,终于又笑起来:
“两年了,我们居然还在这里讨论爱情和婚姻,真是可笑,你说爱情,什么叫爱情,无论对错好坏总能毫无理由地相信,这应该才叫爱情吧,周正泽,我不知道你一再纠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如果你觉得亏欠,那就不必要了,我不稀罕;如果你还有其它什么目的,也请你就此打住,我的确不想再和你们折腾了;如果真是你所谓的什么爱情,”她眼梢往他身上一拂,嘴边的笑陡然嘲讽,“你那样的爱情也我不想要,况且,死缠烂打这一招最烦。”
他极少给人这样下不来台,似乎从来只有一个她,当然,他也极少这样厚脸皮地对谁死缠烂打过,也似乎只有一个她。他没想到她会说烦。两年了,有些事他一定要做,有些话也一定要说,他并没有丰富追女人的经验,吃饭看电影那些老一套肯定用不到他们身上来了,于是只剩一招从她那里学来的死缠烂打,她对丁磊用过,对他也用过,他误会她那时候,他们闹到不欢而散,可是她还是厚着脸皮到他办公室蹭吃蹭喝,制造无数的偶然无数的机会,他明明那样气她,甚至可以做到冷静克制漠然面对,但是坦白说来,却也从来没觉得烦过。
自她走后,他好像在碎片般的梦境中和她这样吵过无数次,像最初那时,两个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她装不出人前那副妩媚优雅的样子,牙尖嘴利刻薄狠毒的本性展露无余,他明明生气,可是好多次却笑醒过来,如今终于有这样一刻,她没在他面前做出漠然平静的样子来,依旧牙尖,依旧刻薄,可是这些刻薄直接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却仿佛又让他坠入了那些需要酒精麻痹才能入眠的漫漫长夜。
65为难
徐小姐无心再和他浪费时间,借口工作室临时有事;次日便回了C市;后面接连几个酒会上都有她挽着邵唐出席的身影;几天后她收到周正泽快递来的一部手机,居然连手机卡都装了上去;竟是她两年前就注销、曾经被他存做“不可理喻”的那个号码,东西送到她手上后他打过电话来;她自然没接;后来那边又发来一条短信:
“你急着回去是因为他吗?”
她自然也不会回;只将卡抽出来随手就丢了,手机丢了可惜;便留了下来作为奖励犒劳下属;她本拟奖给那位忽悠周正泽买下天价蓝珀的得力干将小优,谁知一收假竟然收到她一封辞呈,连招呼也没过来打一声就这样辞了职,鉴定行业的专业人才本来稀缺,她忙着寻找合适人选,工作室其它的事又多,一时间分/身不暇,邵唐倒常叫她不要把自己搞得这样累,后来他忙起来几个城市到处飞,自然也管不了她了。
邵氏如今的发展顺风顺水,邵唐因为早年的一些经历已经没有了继续扩张版图的野心,只将重心放在了公益和慈善事业上,鲜少有这样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FLY和邵氏有业务上的联系,偶然一次她随口问起,秘书知道他们关系非同一般,便跟她倒起苦水来:
“还不是A市群光大厦专柜入驻的事,那边简直是疯了,给我们的柜面面积最多不超过二十平米,位置也偏,而且扣点居然要到了35,还说营业款半年结,简直摆明了是和我们邵氏叫板,那边的经理谈不下来,没有办法,董事长才只有亲自过去和群光的人交涉。”
任何专柜入驻商场都要给商场方缴纳扣点,即使是一线商场,珠宝展柜按照自身实力给的扣点也只在25到30之间,从来没有听过35这样的高价,而邵氏所有的专卖店都是统一设计统一装修,面积没少过六十平米,因为是国内珠宝业的龙头老大,从来也都是挑的一等一的位置,至于营业款一项,行规是三月一结,群光要拖半年,无疑会给造成店面上的资金链紧张,明白人一听这些条件也知道的确不对劲了。
邵氏的业绩一向很好,从来都是各大商场争相引入的宠儿,秘书简直纳闷群光大厦为什么会和钱过意不去,徐小姐听他这样一说想起前后种种,不由惊得怔住。
她随后打给邵唐询问缘由,他只叫她安心,他会好好处理,可是她怎能安心,不久后又传出消息,不止群光,好几个原本合作得好好的商场也在突然之间对邵氏重新提出了苛刻条件,她再也按捺不住,立刻飞往A市。
邵唐在酒店见到她只笑她太大惊小怪,她自然知道他大风大浪见过不少,未必没有办法应对,可是事情因她而起,她心里愧疚也不能当做无事,他笑:
“那你过来又能怎么样,周正泽想要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和他装糊涂:
“他想要什么?”
“起霏,你还和我装,过年他都追去你家了吧。”
他鲜少关注八卦消息,她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期望他不知道的,可是原来他是一直知而不说。其实年前就有所谓的知情人爆料在网络上再起风波了,说当年婚礼戛然而止的真相其实根本是徐小姐甩了周公子,因为周公子的旧情人从中作梗,他和旧爱纠缠不清,徐小姐一怒之下这才远走高飞,更夸张的是后来连江以夏的照片都被人肉出来放到了网上,消息才出来时也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然而过年时周正泽追去她家,他们在大街上的照片不知被谁偷拍下来传上了微博被疯狂转发,评论说现在是周公子正在懊悔追妻,和之前的新闻这一映照,这才又将这无聊话题炒热起来。
年前年后是绯闻淡季,鲜少有明星会在这个时候出新闻,所以他们那点破事儿才被人说了又说,虽然这小三和正牌女友怎么看也都像打了个颠倒,但是国人对这种事尤其敏感,也不会因为江小姐的清纯外貌留什么情,于是中国语言的博大精深再一次在网络上沸沸扬扬地体现了出来。
虽然徐小姐这一次终于在网络流言中成了正面人物,然而她早已经过了要靠绯闻才能站住脚跟的时期,只觉得一直这样闹来闹去也烦,索性不听不看静待一切冷却下去,却不想连邵唐都这样问起她来,只淡淡撇一撇嘴澄清:
“他去过我家是没错,可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况且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
他笑一声,眼睛看到她身上有几分戏谑:
“他在你身上花这么大的力气,只怕你想没关系也没那么容易了。”
她说:
“我会想办法。”
他只微笑不语,眼中似有精光闪过,他从来温文尔雅绅士风度,鲜少有如此神色,她几乎要疑心自己眼花,也许她的确是眼花了,再凝神去看时他仍旧笑得温和,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你好好休息,还是我来想办法吧。”
他说想办法自然是另外找人说情或施压,不过都是人情帐罢了,他那几天天天都有饭局,高尔夫球场也去过好几次,曾经的娱乐圈生涯早让徐小姐在这些场合中练成了人精,她执意要和他一起去,他实在推脱不过也带了她几次,可即使是这样,情况也根本没有改观。
商场方死不松口,邵氏的多个店面都无法正常营业,拖一天就损失巨大,虽然邵唐不说,可是好几次她都看他皱起了眉头,她终于下定决心。
周正泽的办公室她熟门熟路,报了名号一路上去也都通行无阻,她到时他正开会,秘书端了咖啡请她小坐片刻,这办公室的陈设几乎没什么变化,就连曾经她搬过来的那盆木锦盆栽也还放在老位置,枝叶繁茂,刚刚开过了花,还剩几个深黄色的蕊,那熟悉的淡淡花香一时间让她有些恍惚,仿佛时光错乱,还是那些日子,她舍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心甘情愿陪他在这里加班,一坐几个小时,有时也觉得无聊,可是他偶尔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和她说几句话,由着她耍个赖撒个娇,似乎时间嗖嗖地也就过了。
她不禁抿起嘴边淡淡一丝嘲笑,直到门外脚步声逼近才又端起面孔来,周正泽推门而入,秘书抱着几个文件夹跟在后面,他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也不说话,在那几个文件上签了字,等秘书带门而出之后才朝她笑一笑:
“不是说希望我再不要出现在你面前吗,怎么又想到来坐一坐。”
她刚刚才记起他宠溺看着她微笑时的模样、甚至是前几天似假还真地对她穷追不舍的模样似乎都只是她模糊的一点臆想,他坐在办公桌后这样沉静地笑一笑,这样客气又不失礼貌地说一句话陡然就让这点臆想烟消云散——她几乎都忘记了,他是周正泽,周氏集团实际的掌门人,从来都将事情掌控在股掌之中,曾经的高压手段数次逼得她走投无路的周正泽,他总有办法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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