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维多利亚港,夜空晴朗,深蓝,嵌几粒细碎的星。满眼灯火璀璨,让他想起那一夜,他执着一支糖葫芦,单纯快乐,去找永恩。烟花绽放,她不小心落进他怀里,他的唇,贴着她的额角,在那之前,他都不知道,一个浅浅拥吻的味道,有那么温柔,那么美好。可惜,也只如烟花一般,瞬间即逝。而那一切,竟发生在他的订婚之夜,不能更荒谬了。
整整两年,他找不到她,或者,并不是找不到她,而是她真的不能出现,以什么身份呢?曾经用生命去执着过,无路可退了。所以,纵然他寻她千百度,又几岁荣枯,她也不会出现在灯火阑珊处。剩下的,只有相忘于江湖。
永恩啊,光对着眼前无数灯火,说,我会试着记得,记得忘记你,一遍一遍,度日如年。
第三卷 不离不弃
第62章 62
早起,沐浴完的谢韶光举着电动剃须刀处理下巴上的碎胡渣,衣帽间一排排的正装里选工作服,米色长裤,白衬衫,藏蓝西装,对镜更衣。打开抽屉,众多腕表中选了一支cartier,再将一对蓝水晶袖扣安置在衬衫袖口,喷少少淡古龙水,打量一遍镜子里的人,清爽无垢,沉稳端正,下楼吃饭。
进修回来开始好好工作这一年,谢韶光逐渐变成一个如时钟般准确的人,除非很特殊情况,否则他一定踩着八点钟的点走进餐厅,老赵爱死少爷的守时刻板,这让他的工作变得更加有效率。牛奶,刚出炉的热面包喷香,黄油,起司,花生酱,煎蛋,培根,蔬果沙拉,报纸,老赵一一安置好,阿光沉默,看报纸,吃早餐。
谢家二老下楼时候,光一份早餐已经吃完,慢慢喝那杯牛奶。和爸妈道早,这时,静如秋水的脸上才泛起一丝几乎不易觉察的笑意,往热面包上涂花生酱,先后递给妈妈和爸爸,交流些对工作的看法。和韩家一起进行的那个项目合作案,因政策变动上的某些原因,未能如预期那样赚个盆满钵满,董事会不满意,韩家的掌舵人更是沮丧。虽说这个合作案两家都投入巨大,但好歹国内是谢展鹏的地盘,怎比韩志生,他是千山万水从地球那头飞地球这头,投入的心血不知多谢展鹏多少倍。
“当初是他跟董事会保证,未来十年我们的财富会翻几番。”闵柔说,“他太乐观轻率了。”
光,“虽然不如预期,好歹没亏。”给老父分点沙拉过去,问,“昨天和韩伯父打高尔夫,你们聊的很好,他怎么看?有没有放弃的打算?”
“就算项目停了,你和美雪之间的关系也不会终止。”谢展鹏眉眼始终在报纸上,儿子的心思却是体察入微,不掩犀利,“韩伯父昨天和爸在聊你和美雪的婚期。”
闵柔,“你韩伯父和韩伯母是真的喜欢你。光,美雪到底哪里不好呢?她孝顺懂事,很有分寸,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女孩子里面,算是无可挑剔了。”
在父母面前,光懒得祭出他的教养风度,将他个性中恶的那部分袒露无余,“我觉得我应该是不喜欢她脸上动过三刀,万一以后鼻子塌了眼睛斜了又补不回来,我的后半生该怎么办?”
上一次闵柔这么问,逆子给出来的答案是,他不要搂着个每晚糊一身牛奶蜂蜜象鼻涕虫样的女人过夜,闵柔横儿子一眼,嗔道,“男人别这么刻薄。”可这样的规劝如她的名字一样温柔,不具侵略性。
光也就不再言语,喝牛奶。沉默中,只听到爸爸翻报纸的沙沙声,妈妈刀叉切食物的些微动静,都知谢家人好静,所以主人们在家时候,工人已经习惯性拘谨,鸦雀无声。落地窗开着,春光正醒,花满枝桠,风入帘笼,偶尔,传进屋几丝鸟鸣。
忽而,闵柔一叹,“唉,光,妈还是希望你能和美雪早点结婚的,家里多一个人,热闹点,我们家太安静了。上次,慧和阿泰带孩子来玩儿,真开心啊。你和美雪早点结婚,要个孩子多好。”
光已经练出来了,很懂得如何应付这类题目,“你和爸都还很年轻,哪象做爷爷奶奶的人啊。等多老几年再说吧,不然带着孙子出去,人家以为你们又生一个,很尴尬的。”
终于,刺激到其实也很想很想做爷爷,但不肯轻易表现出来这种欲望的谢展鹏,眼睛从报纸里//拔//出来,瞪儿子,锋芒毕露,气势惊人。
光装没看见,取一只草莓嚼,他忽然想到,如果季永恩坐在这里吃早餐会怎样?她一定吵的要死,抓着老赵,眼睛和面孔因着食欲出色而发光,“哇,面包真好,可是明早能不能牛角包啊?吃的时候配炼乳,啊,那样会胖的,就全麦面包吧,多放点核桃仁,可还是牛角包酥香,赵叔,我能两种都要吗……”光忍不住笑。实在是笑的莫名其妙,谢展鹏两口子看看他,光收敛,“爸,妈,慢慢吃,我去上班。”
上车,司机送,光掏出手机,查阅短信。
阿文问前天光帮忙给他和阿彼预备的烛光晚餐上的烤肉是哪儿买的?帮忙再订一份。
光大人翻眼睛,拜托,那是他亲手料理的好不好?短回去却只是问,“时间,地点?”
还有琛短来,“订好了球场,一起做运动?”话说琛少这两年活的太健康太干净了,大家都玩笑道,琛之前的人生里已将可供胡闹的配额挥霍殆尽,他之后的日子再也没资格堕落和颓废了,所以,现在的他清白纯良,健康至上。只要保证五年内他的癌症不再复发,他之后的岁月都将是康庄大道。已经过去的两年,琛少无碍,相信之后也会康泰,光很乐意的短回去,“我准时到。”
还有慧的彩信,江仲宁小朋友可爱的小脸蛋甜蜜蜜的,穿着睡衣,一嘴牙膏沫,学习刷牙呢,光回复,“宝贝儿,早上好,你真棒。”
然后,光不厌其烦,给永恩写越来越长的邮件,
永恩,这是你离开后的第1145天,我们都很好,你呢?
你给我的这个邮箱和QQ号,密码很简单,我试过无数个可能之后确定,原来只是你申请那天的日期,原来只是暂住我家时候,你为了好跟我们交代临时申请的,原来我是如此后知后觉,但还好我耐心够用。
你竟然从来没打开过它们,所以,一定不知道,邮箱后来改成付费的了,我昨天晚上帮你缴了第三年的费用,包括QQ,你现在是腾讯会员。其实,现在大家都在玩微博,不知你有没有注册呢?我有上去试着找你,暂时没找到,我会继续找。
对了,今天是想告诉你,我想到了一个结束婚约的idea,不过,挺缺德的,你知道的话应该会因它而暴躁,所以,不跟你说了。琛有一次聊起,季永恩是和平战士,心存悲悯。而我觉得,你单纯勇敢,彪悍温暖,只是,你对我未免残忍,想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零零碎碎一地鸡毛,我被这个世道逼得百口莫辩疲于奔命之时你毫不在乎冷眼旁观……
正是三月春花次第醒的季节,路边绿化带上栽种的海棠,樱花,开的正盛,风吹过,飘飘洒洒,落瓣如雨掠过车窗,车窗里的人,心怀思念,远离理想,执笔疾书,神情专注,不管红灯绿灯,车流汹涌。邮件的最后,他啰嗦他昨晚做的一个梦,梦到永恩的背影,他用力喊,但永恩却不肯听,一直往前走。光说,“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吧?姑娘一气好几年,后果真严重。背影就背影吧,我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把自己留给你。”
“我将真心付给了你,将悲伤留给我自己,我将青春付给了你,将岁月留给我自己……”公车上,不知谁的手机里轻轻播放罗大佑的这首歌,很是动人。永恩唇角一弯,扶着栏杆站稳,望着窗外。天气真的太美好了,阳光迷媚,气温适度,绿化带上的海棠樱花开的正盛,风吹过,飘飘洒洒,落瓣如雨,有几片飞进车窗。公车边上,有辆深蓝色奥迪,很眼熟,永恩过敏,下意识往车里站站,很快,奥迪超过公车跑前面去,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又放回原位。象每一次一样,过敏症过后,就是有点身心疲累的不适。她看看腕表,略有焦急,这路再堵堵上班可就要迟到了。
永恩供职的这家广告公司,准确说,是家本来营运的不错,但目前面临着经营不善随时有倒闭危险的公司。没办法,工作很难找,永恩急于拿到份薪水,能自食其力,照顾自己和妈咪,不让爸妈和方明诚再寄钱过来给自己,虽然他们觉得这样理所当然,愿意照顾女儿到他们照顾不动为止,但永恩却希望自己可以尽快强壮起来,强壮到象是从五谷杂粮里长出来的变形金刚。
本来,如果不回国留在芝加哥的话,她应该有很好的工作,薪水也较为优渥,可医生说李平妈咪需要回到以前生活的旧环境,有助于恢复记忆。
永恩还记得,当时问医生:“一定要这样吗?”
医生很确定:“这是最好的方法,病人目前的状况不是特别稳定,因为已经恢复了一些记忆,但是又片片断断的,容易给病人带来焦躁的情绪,所以,尽量到她以前熟悉的地方生活,对她有帮助。”
所以,别无选择,永恩与爸妈和方明诚商量过之后决定,还是回国吧。
半年前,永恩与李平回来这个李平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这半年,永恩有闲暇便陪着妈咪寻访旧居之处。她没联络老朋友,因为没办解释突然多出来的妈咪。怕遇故人,所以平时深居简出,除非必要,这座城市里的繁华之所,甚少涉足。
若说永恩与以往最大的改变,就是因为公司恶魔老板的要求,不得不舍弃掉最爱的随意衣着,每天把自己装扮成所谓的小白领模样去开工。永恩因此背地里没少腹诽大老板林以真,给你打工连怎么穿都被你控制,惨无人道啊好不好?可永恩是经过老上司Afor洗礼的人,她会逆来顺受,老板最近遭遇离婚和事业受阻的双重创伤,她不想惹她,所以老老实实穿着雪纺裙小西装,踩着时下流行的裸色半跟鞋挤公车或地铁。说实话,永恩希望林以真能赶紧走出厄运,她回来半年,为各种原因,这是她的第三份工作,对她这种怀抱苟且偷安之态度生活的人来说,她更需要稳定点的日子,而不是满大街的找工作。
进公司,大老板林以真分派任务:“你今天和我去趟骏鹏产物保险。”
永恩惊得差点扔掉手里的文件,傻里傻气:“骏鹏产物保险?哪个骏鹏产物保险?”
林以真问永恩:“这三年来靠私人银行保险业务,占尽金融经济版头条的谢展鹏家的骏鹏产物保险啊,不然你以为还有几个骏鹏产物保险?”
永恩哽半晌,挣扎:“一定要我去吗?”
林以真不耐烦:“你还想让谁去呢?这里就你和我了,之前剩下的那两个半夜发给我邮箱里两封辞职信,他们今天不会出现。”
“辞职?”永恩象个只会重复的机器人。
“嗯,”林以真整理她的公文包,“是啊,辞职,说我这里没前途,你要是也辞职就不用跟我去。”
“我辞职了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了吗?”
林以真扬着那张妆容淡淡,漂亮自信的面孔,“对,不过我一个人也可以。”
永恩没提出辞职,起码现在不能。收拾资料,跟老板说:“现在走吗?”
林以真微笑,她就知道这傻妞儿绝不会抛下她不管,果断,“现在。”
可愿意跟老板上刀山下火海不代表没有求生之念,车上,永恩问专心驾驶的老板:“真姐,骏鹏产物保险的广告一直是安臣做的呀,你不是说他们向来只委托大公司的?”
林以真,“这话说起来有点长了,那,你知道不知道谢展鹏家这几年为何致力于银行保险业的?”
永恩知道,那就是来自伦敦的韩家和谢家大项目合作案的结果,但她装作无知,摇摇头。
林以真津津乐道,“本来谢展鹏就有意拓展私人银行这一块业务,奈何资金和技术上力有未逮,后来和英国在金融界打滚多年的大佬韩志生一起合作,开发这部分业务,这几年,由储蓄信贷和产物保险做起,劲头很猛,今年他们决定继续开发个人保险业务,由谢展鹏的公子主持,好像那位太子爷不满意安臣这次的宣传企划,所以由单选变多选,目前本城所有的广告公司已经把骏鹏产物保险的宣传部挤爆了。”真姐叹气:“我们的机会不大,但怎么也得试试。”
“哦。”永恩胡乱应,“是啊,总得试试。”看着车窗外街市喧嚣,永恩寻思,照林以真那种重在参与的热情,肯定没法逃了,只希望不要真的撞见谢韶光,他应该不必亲自过问用哪家广告公司这种小事吧?
骏鹏产物保险营业大厅在某大厦一层,管理层写字楼则在最高几层,永恩随老板进大厅等电梯的空儿,真姐已经和另外几家同行聊的热火朝天。永恩盯着不远处的专用电梯,心里打鼓,千万不要碰到南极冰,反正自己不过是去宣传部,应该见不到的。早上时间,电梯忙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