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欢欢--爱就好像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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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欢欢--爱就好像无底洞-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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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的脚步越来越近,我的表面一派镇静,心里的惶恐却是一日胜过一日。
  可是,我不能说,不能告诉老师,不能告诉父母,也不能影响和我一样在备考的朋友们。
  他们的温情,是我最大的财富。
  也是我难以背负的压力。
  而这种压力,就好像滚积的雪球,终于到了崩塌的时候。
  
  最后一天的复习,万事都准备妥当。所有该背的公式,该记的单词,了然于胸。
  然而,该死的是,我居然失眠了!
  在距离高考还有9个小时05分的决战前夜,我居然失眠了!
  辗转反覆之后,我愤愤地爬起来,使用传说中的一边听英语新闻一边昏昏入睡的必杀技,祈祷自己快些去会周公。
  谁知,以往越听越像安魂曲的english news,此时此刻竟然像一号兴奋剂,把我的神经刺激的更加紧张起来。
  在我注意到自己正在不可救药地仔细翻译着耳机里的长句短句,我绝望地把walkman扔掉了。看了看闹钟,已经午夜时分,而我竟然毫无睡意,简直自取灭亡。
  
  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决定学着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来安定情绪。
  把所有的抽屉拉出来整理,一层一层,杂物堆了一地,然后安排着顺序,井井有条地放回去。
  即使这样,仍然无济于事,我清晰地感应到自己的太阳穴因为过度的紧张,青筋暴起,突突直跳。
  几乎绝望地在最后一层的抽屉里翻来翻去的时候,我摸出来一张有点发黄的旧书签,看上去脏兮兮的,刚想扔掉,却发现背面有几行字,是有点稚嫩但又很工整的楷书,——
  “你必须准备好沐浴在你自身的烈焰之中,
  你怎么可能重生呢,如果你不先化为灰烬。”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字体。
  然而,并非出于我的手笔。
  我盯着那行字辨认了半天,忽然想起来,这是12岁的博士,在连续数天探望我时,在医院里送给我夹书的书签。
  我那个时候,其实并没有好好看那行字,因为刚刚从火灾里劫后余生,看到诸如“烈焰”“灰烬”之类的字眼会莫名地颤栗,只是贪慕小小书签上朦胧的风景画,才留了下来。
  然而,今时今日,我却若有所思起来。
  “你怎么可能重生呢,如果你不先化为灰烬。”
  现在的我,似乎有一点点明白这话的含义了。
  
  后来,我居然睡得非常好,还依稀记得做了一个非比寻常的梦。
  梦里面有个不知名的男生,拉着我的手在回转的楼梯上快步奔跑,然后他指着前面露出来一点点光亮的地方,对我说了一句话。
  梦里面的人,说话总是没有一点声音,但是我的脑海里却像播放无声电影一样,一一浮现了这些对白。
  他说,出口在那里。
  
  我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就猛地跳了起来,努力撑开眼皮写下这五个字,然后我摊开自己的手掌心,一阵猛瞧,好奇怪,仿佛上面真的还可以感觉到一种真实的温度。
  竟然心如止水了。
  
  顺利地上线,放榜,结业典礼。
  仪式结束后,照例是和大家一起合照,找老师签名,三三两两的抱头痛哭。
  我没有参加痛哭的行列,尽管我对四中的人和物、以及一草一木的感情不输给任何人,我还是没有掉眼泪。
  离开四中,只是未知旅程的第一步。
  桑艾心,你要坚强。
  我握紧自己的拳头,一直到骨节泛白,对着蔚蓝的天空发誓。
  
  这样的日子,突然很想念我的叉烧包,想和她一起度过这最后的高中时光。
  就这样心血来潮地骑了我的单车,双手空空地跑去了一中。
  我三年前放弃的地方。
  
  有一点遗憾,因为太晚了,学校里的人基本走光了。
  我没有和阿唯约好,看起来是绝对不会碰面了。
  但是,也有意外之喜。我居然有机会可以静静地一个人在一中的校园里徜徉。不用再顾及旁人的眼光,我把早就被汗水湿掉的衬衫袖管用力地卷到胳膊肘上,又不无快意地解开两粒纽扣,让夏天的潮热的风带去我的热度。
  
  这里,处处可以看到叉烧包在信里描述的场景:
  外形酷似教堂的天文台,漆成奇怪的咖啡色的教学楼楼梯,被莽撞的高一新生撞破的食堂玻璃门,还有气派的排球馆,以及边上的露天游泳池,虽然很少有人会去那边游泳……
  
  我乐不可支地看着第一次见到却无比熟悉的场景,一直到传说中人烟稀少的游泳池。
  呵呵,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在这里游泳了。因为露天的关系,附近不知名的树叶和小花瓣洒落在上面,看上去的确不太像游泳池,倒有点像杨贵妃沐浴的华清池。
  我一个劲地傻笑着,突发奇想,乐呵呵地跑到池边,又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便脱了鞋自说自话泡起脚来。
  谁能想到,我第一次拜访一中,居然是来洗脚的,辣快力格妈妈,说出去绝对是要震撼死人的!
  就在我暗自得意的当口,泳池的另一边忽然溅起一个大水花,紧接着,就有一个人以我完全出乎意料的姿态从水面下跃了起来。
  阳光在飞溅于空气之中的水花上折射出无数耀眼的弧圈,一时刺眼的让我看不清楚,只好举起手挡住光线。
  适应了好一会,才发现是个男孩子,赤裸着上身从泳池里爬上岸。
  我张大了嘴巴,简直无地自容,怪谁呢,还不是怪自己,哪里都看了,就是没有看看水下是不是有人。
  就在我羞愧的时候,那男生已经擦干身体,套了恤衫,甩甩湿漉漉的头发,从池边的包包里拿了眼镜戴上。
  然后,我就被他发现了。
  
  贼头贼脑的四中生,流窜到一中的泳池进行破坏,被当场抓个正着。
  这是我高中生涯绝对的败笔。
  我急忙撤退尚留在池中的白胖小腿,妄图以快一步的速度逃避制裁。
  然而,晚了。
  这个长手长脚的男生先行一步把我截住,口气有一点严厉,“你没有穿校服,你不是一中的学生吧!”
  我大惊失色,一中居然是穿校服的?!无怪乎四中无论是组织纪律都不如人家了。
  
  其实,仔细看的话,这个男孩子长得十分英俊。脸孔白净,戴了眼睛之后又平添了一份儒雅的书卷气,然而因为我做贼心虚,他又比我高了将近一个头,是以在气势上绝对的压过了我。
  我满脸通红,讲话都有一点结巴,我说,“不好意思,我来找朋友的,迷了路,就进来看一下的。”
  他见我态度还算诚恳,口气也变得温和起来,“没事的,只是游泳池现在全部都是深水区,不会游泳的话,很容易出危险。”
  我恍然大悟,对他之前有些凶巴巴的态度立刻表示理解,唯唯诺诺地点头,“是,实在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一边低了头慌张地找我的鞋子。
  他笑起来,弯腰把我的鞋子递给我,“在这里,”他这样说着,声音更加地柔和、充满善意。
  我再度不好意思地道谢。这个男孩子,其实相当地亲切。是我自己的莽撞给人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自始自终,我都没敢正眼看他,只顾自己穿了鞋,站起来就要走人。抬头,却发现他紧紧盯着我的手臂,露出一种诧异的表情。
  那是一种好像看到妖怪,被吓到呆住的表情。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盯着看,似乎被美杜莎的魔咒变成了英俊的石像。
  
  那一刻,我几乎低叫出声,慌乱地放下捋起的袖管就往外跑。
  我最不想让陌生人看到的地方,偏偏被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孩子撞见了。心内涌起的羞愧与不可言喻的委屈用力地交织在一起。
  要是我,要是我没有伤疤,该有多好。
  我最最自卑的情绪一瞬间爆发而出,心情简直灰暗的无以复加。
  
  失魂落魄地朝泳池的出口跑去,却听到那个男孩子在背后叫我。
  他还是用他那种很温柔的口气,在叫我。
  我知道,我确信,那是在叫我,即使不是大家常常呼唤我的名字。
  我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时刻,丑态百出的我,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三个字。
  
  我呆呆地站住,然后慢慢地转身。
  那个陌生的男孩子摘下眼镜,用温柔到极点的声音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再次叫我。
  “一文钱。”
  我看到他的眼眶有一点湿湿的。
  夏日的阳光,刺眼到我双目灼痛,眨一眨眼睛,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滚下来了。
  我下意识地扯动嘴角,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那两个字了。
  “博士。”
  
  那个在我们12岁的时候,为了朋友的遭遇而悲伤到哭泣的善良的博士,再度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chapter 6
6岁的我,喜欢扎俩小辫,然后盘起来,装丫鬟。
  6岁的博士,喜欢在官兵抓强盗的游戏里,固执地扮演军师的形象。
  我问,干吗要当军师啊?
  他答,因为军师最聪明。
  我斜眼睨他,怪不得要当博士。
  
  10岁的我,对感兴趣的事情追根究底,喜欢偷偷离家出走,习惯迷路。
  10岁的博士,勤练小提琴,已经知道帕格尼尼。
  我问,爬个泥泥是什么东西?
  他答,神奇的小提琴家,会拉出魔鬼的颤音。
  我寒毛倒立地看他,他的喜好真的很古怪。
  
  12岁的我,考试吊车尾,揣了卷子躲到博士家的床底下。
  12岁的博士,已经读完了古文观止,看着我的逃亡,神色如常。
  我说,博士,不要告诉我妈我在哪里。
  他说,阿姨,你们家艾心去了天井。
  我吐吐舌头,他镇定自若地走过去,关了门。
  
  那个时候的我,最喜欢穿无袖的连衣裙,露出粉藕一样的手臂,在大太阳底下奔来奔去。
  博士说,“你不怕晒黑么?”
  我说,“不怕,阳光多好,多温暖!”
  然后,我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那个时候的博士,头发柔软,眉眼长得像女孩,脾气好的如仙人一般,最喜欢静静地看着我撒野。
  我说,“博士,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安静文雅呢?”
  他说,“这样比较有利于思考和学习。”
  说完,他又用那种沉静的目光看着我微微地笑起来。
  
  这些全都发生在,我还是完整的我的时候。
  我诧异自己,竟然还能够回忆起如此众多的细节。
  不否认,因为怀念它,而把这些回忆涂上了更加美好温暖的色彩。而因为这样的粉饰,使我更加怀念。
  
  然后,6年过去了。
  我终于看到,我们变成了什么样的大人。
  
  博士仍然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轻轻地问,“你好吗?”
  我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泪水顺着皱巴巴的袖管一直流到内臂,那早已失去感觉的布满伤疤的皮肤都可以体会到潮湿。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放开自己的手,然后在博士的面前号啕大哭,告诉他我一点都不好,我只是一个任由自己在无尽的失望之中自我沉沦的人。
  而当博士看到我的泪水的时候,他必然是会觉得心痛的,也许会和以前一样,陪着我一起落眼泪。
  我对此深信不疑。
  然而,我怎么能够这么做呢,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直白地说出自己心中的话,即使是博士,这个了解完整的我,并且目睹她残缺不全的博士。
  任性的念头稍纵即逝,我很快地用手背拭去泪痕,抬起头,尽量用最兴高采烈地语气说道,
  “我很好,你呢?你好吗,博士?”
  博士的眼睛里有一秒出现了一丝难于言喻的酸楚,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每当他感到伤心的时候,他那琥珀色的瞳仁就会看向天空,鼻子用力吸气,好像努力要把悲伤的情绪吸回去。
  这种习惯,看起来至今未变。
  然后,他也恢复了正常。
  我们已经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有一点点的意外泄漏,也会很快把它们回归原位。
  
  一文钱,不再是那个举手投足娇嗔嘻笑的小女生,不再喜欢夏天,不再喜欢阳光。
  我隐忍,孤独,容易恐惧,害怕落单。
  并且失去信仰。
  
  博士,也不再是童年的那个矮小的男孩子,不再讨厌运动,不再担心日晒。
  他优雅,沉稳,一如既往的温情。
  但是更加英俊。
  
  我变了,他也变了。
  6年的距离,我们就是这样长大成人了。
  
  博士告诉我,他提前被保送到阿唯考取的那所学校,本硕连读的机械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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