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夜。但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纷争,这种愉悦被迅速抵消了。依照协议,战场打
扫完后独立大队就应撤过西河,在得到新的命令之前,先回天堂一带休整。独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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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的人都不愿离开天门口,以要等祝捷大会,以及日本人新败、下一波进攻尚未开
始、理应与家人多多团聚为借口,一天天地往后推。真正团聚的只有杭九枫等少数
人。难得与丝丝如此长时间地欢聚,杭九枫理直气壮地丢下阿彩天天睡在丝丝身边。
因为丝丝夜里叫得太快活了。那些必须按时回来销假的人刚睡下就要爬起来屙尿,
三更时分还会再屙一次,湿淋淋的半条下街,比冯旅长的骑兵队来时还要臊。独立
大队不仅不走,还将下街口的油榨坊作为司令部,明目张胆地挂着大块的招牌。这
让上街的富人们越发觉得惶惶不可终日。冯旅长的部队重新回到三里畈一带驻守,
保护从武汉、黄州等地撤下来的政府机关和新成立的鄂东游击总指挥部等。冯旅长
的部队走了,马鹞子的自卫队还在,可富人们天天早上起来都要拦着散步回来的王
参议诉说夜里所做的噩梦。正在这时,王参议得到情报:与小岛北旅团的战斗刚结
束,独立大队就将部分兵力连同从西河里捞起来的一门山炮悄悄地撤回到天堂,然
后谎称这些人全部战死了,公开征召兵员,以补充损失之名,行扩张势力之实。王
参议很清楚那道命令就是傅朗西下达的。虽然有太多理由为这样的行动辩解,傅朗
西却只是矢口否认,就像面对真正的谎言那样咬定不存在这种事情。他说王参议若
不相信,可以派人去天堂查证。王参议当然不会上当,独立大队是鱼,天堂一带是
海,一如从女人身上拔下几根汗毛,谁能分清哪一根曾经长在左臂上,哪一根曾经
长在右臂上?二人赌起了气,一连几天互相不说话。
祝捷大会一拖再拖,因为要等传说中的新县长来,迟迟没有召开。段三国拿不
出更好的慰劳品,只能每天去田里砍回四十根甘蔗,一五一十地分给自卫队和独立
大队。还没打霜,加上又被洪水泡过,嚼出来的甘蔗汁有股婴儿尿的臊味。为此两
支队伍的人都说段三国将好甘蔗给了对方。段三国害怕出事,将王参议和傅朗西拉
到一起,三人商定,虽然自卫队人多,独立大队人少,但每队都是二十根甘蔗,要
吃时自己去甘蔗田里砍。
定下心来的段三国用猫一样的眼睛看着傅朗西的腰。比较起来傅朗西需要担心
的东西更多,越到夜深人静时越是浮想联翩。
在时局混沌不明的阴影下,紫玉突然从傅朗西的思维缝隙里闪现出来。紫玉是
段三国叫来的,被洪水泡过的屋子到处都得收拾。
紫玉忙忙碌碌干了五天,才使傅朗西的屋子变得焕然一新。那天傍晚,意犹未
尽的紫玉告诉傅朗西,明日早上若是照常出太阳,她会再来将铺草的稻草晒一晒。
夜里,傅朗西仍旧睡得很晚,一觉醒来,紫玉已经等在门外。隔壁的王参议又出门
散步去了。傅朗西上占在门外刷牙时心里突然咚咚地跳个不停,回到屋里正赶上紫
玉将手伸进被窝里:“你这被子里好暖和呀!”没有拖泥带水,也没有任何前兆或
暗示,傅朗西突然抱住了趴在床边的紫玉。他躲开高高的纠巴,将脸深深埋在紫玉
的脖子里。紫玉背对着他,腰肢一阵阵地向前挺。紫玉身上的力量使傅朗西感到某
种不妥,本来想将自己那双绕过紫玉温软的胸脯搂在一起的手松开,结局却是紫玉
身上的衣服像笋叶一样掉下来。事情过后,傅朗西想不起来是不是自己动手将紫玉
脱成了一枝白嫩的春笋。所有的进展都在意料之外,随着铺床的稻草全部搬到太阳
底下,相关的痕迹也不见了,整个上午傅朗西都在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午饭后,紫
玉又出现在白雀园里,用竹筢子翻弄那些铺床的稻草。像是为了证实刚刚过去的事
情,傅朗西鼓足勇气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叫进屋里,然后心慌意乱地捉住她
的手,再用她的手按在她的胸脯上。傅朗西很快就实现自己的目的。他将紫玉抱起
来放在桌子上,身在方寸之地,极尽欢愉的目光透过窗口确凿无误地看到孤单的王
参议又在河堤上徘徊。
在接下来的黄昏,傅朗西意识到紫玉必须成为自己的妻子。
紫玉再来时,进门就说:“你得找个一起压床的人,莫让这床变得一边高一边
低。那样睡觉,后背容易进风引起咳嗽。若是天天夜里有人用身子贴在你的背上,
就算睡在石板上你也不会咳嗽的。”她将被太阳晒得清香扑鼻的稻草一把把地铺在
床上,蓬松的大床铺上被子后显出一股不能容忍的凄凉与冷清。傅朗西深深地吻着
紫玉:“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你得帮我实现它!”两颗眼泪顺着紫玉的脖子流进她
的身子里。紫玉解开领口上的第一个扣子,第二个扣子是傅朗西解开的,紫玉一缩
肩膀,白嫩的身子像月亮出山的样子一点点地往起升,身上的衣服则像蜕壳一样徐
徐滑落,堆在脚边。新铺的床很快就被他们碾压得平平展展,情绪激昂的傅朗西拍
着大床的里边,一次次快乐地叫着,这才是紫玉睡觉做梦的地方。紫玉说不出话来,
只能跟着他一阵阵地呻吟。紫玉依依不舍地走后,傅朗西突然想起段三国,仿佛明
白了那猫一样的眼睛在自己腰上扫来扫去的含义。
夜里,满面春风的傅朗西主动去了王参议屋里。王参议也有和解之意,不等他
坐下就说笑起来:
“我晓得前几天你没睡好,今日夜里可别舒服得像只死狗。这个紫玉,按道理
应该先帮我这老头子晒床草才对。你才三十郎当岁,床草晒早了,睡上去心里会起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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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想,可就辜负紫玉的好意了。我猜她是觉得不方便替你晒床草,万一
打翻谁家的醋罐子,没有东西赔。”
“才几天时间,紫玉就变得如此聪明,这是谁的造化哟?说句姑妄听之的话,
天门口上街到下街,这一千多号人当中,女人有好几百,也许是我老眼昏花,看来
看去,只有紫玉是个福相,谁能同她结下白头偕老缘,往后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
呈祥。”
“王老慧眼识珠。只是还有一户人家,想必被你忘了。”
“我没有忘,但我确实没有将雪家计算在内。梅外婆也好,雪柠也好,她们身
上没有哪一点像天门口人。除非因为她们而将天门口地名改一改。”
“么样改?”
“在天门口前面加一个字!”
王参议用手指在空中依次写出,一耳一口一个王。
“王老如此高看雪家,莫不是有私情作怪。按说,我比你更熟悉梅外婆和雪柠,
我就没有看出这种天壤之别来。”傅朗西用力将满肚子的笑声憋在心里。
王参议变得格外坦诚:“那是你的眼光有问题。因为你的梦想比我的梦想强大,
所以你对我的梦想了如指掌。反过来你对雪家的梦想没有知觉,其中原因当然和我
一样,只能怪你的梦想过于渺小。小岛北之死,让我明白一个问题:将眼前的统治
者打倒,由自己取而代之,并不是一件难事,使点诡计,耍些手段,该昧良心时坚
决将良心丢在地上喂狗,再加上几分运气,就能成功。雪家女人心里想的却是不让
人使诡计,耍手段,昧良心,犯凶残。这四样事我是做过的,你哩一定也做过。从
今日开始,往后我们说不定还得这样做。你想推翻国民政府,我想保卫国民政府,
梅外婆和雪柠却想将你我的思想放进白云里用雨雪擦洗一遍,这非得有登天的本领
呀!你不要瞒我,说句实话,紫玉没有学雪柠天天刷牙洗澡,你会喜欢她吗?”
“我听说,是阿彩教紫玉这样做的。”傅朗西突然想起林大雨和紫玉的秘密使
命,连忙补充一句,“阿彩也是一个爱刷牙的女人。”
“我不会觉得这是狡辩,事实的确如此。可是,我还想提醒你,在方便的时候
问问紫玉,她让自己天天刷牙洗澡时,心里想着的目标是谁。”
“这就难怪了!梅外婆对你有情,你对梅外婆有意,可你们却走得一天比一天
远,原来你将雪家当成圣人殿。我熟悉梅外公,他可没有像你这样对待梅外婆,女
人喜欢男人,男人喜欢女人,到一起就行了,想得太多反而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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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连林铁匠都比不上,紫玉会越格吗?”
“好好,我也明白了,今晚我只管点头,不敢再抬杠!”
“我是过来人,十年前还能同时与几个才色各异的女子相好。
请相信我的眼力,莫放过紫玉,一定要娶来做妻子,让她给你生孩子,陪你睡
觉和说话。如果紫玉一辈子只能跟着林铁匠,不仅是你的耻辱,连我都觉得是在暴
殄天物。“
话说到此,傅朗西不再支支吾吾:“紫玉是想改嫁,林大雨却不会有此宽大之
怀,将夺妻之恨当成笑谈。”
王参议大大方方地表示:“你我代表各自党派在天门口进行合作,打败小岛北
旅团后不是正没事做吗?在天门口女人要离婚也是天大的事情,正好可以表现我们
的同心协力,也是实施抗日新政嘛!”
外面的大门响了几下,像是有女人在叫。傅朗西抢着跑出去,转眼之间就将杨
桃和雪家的一个伙计领进来。杨桃手里拿着一只篮子,上面盖着蒙布,里面放着几
样卤菜、一壶热酒和两小碗冰糖炖银耳。不问也明白,一定是梅外婆让送来的。
“梅外婆将你当成往日的梅外公了!”杨桃走后,傅朗西一本正经地说:“梅
外公在世时,经常有朋友找上门同他高谈阔论。说话多了最容易肚子饿,不仅要有
宵夜的吃食,碰上停电,半夜过后还要喊人起来替他往煤油灯里加油。”
王参议开怀一笑:“读书人的嘴巴是天下最忙的东西。”
热乎乎的酒喝下后,身上特别来劲。傅朗西突然问:“你们的事要不要也请新
县长实施新政?”
王参议的酒杯越喝越满:“不一样!不一样!你和紫玉是蚌壳里面的珍珠,巴
不得有人砸碎了好出头露面。我们这是癞痢头上的毛,摸索一下都要惹出祸来。”
“也是,刚说到使诡计耍手段昧良心,我们就开始这样做了。梅外婆若是明白
这些,一定会朝臭水凼里吐痰。〃
“不,她只会轻轻地叹一下。”梅外婆叹息时的模样被王参议学得惟妙惟肖。
傅朗西想一想,也觉得王参议理解得很对。
王参议后来说,傅朗西和紫玉的事,不用等新县长,这种好事,耽误一天人就
会老一天,干脆自己来替他俩做了。黑夜的决定放在白天实施,很难手到擒来。好
几次,王参议进了铁匠铺,出来时总是将一只新做的“落地开花”随手送给某个孩
子。回到白雀园后却不断地对傅朗西说,这种事真是难以启齿。
傅朗西将自己的事放在一边,认真地表示,只要王参议同意他去当说客,他绝
对不会见到梅外婆连与爱有关的话都不敢说。王参议不肯同傅朗西打赌,他将人头
摇得像狗头,与梅外婆如果真有缘分,只能靠天意从中促成,使不得半点人力。王
参议因此认为,傅朗西也该尽量克制,没有十分把握不要同紫玉见面,万一出现纰
漏,罗曼蒂克的爱情就会变成被人捉奸在床的俗事。
在傅朗西的承诺面前。王参议反而轻描淡写地笑起来。
二人之间将话说到这种程度,再将几天前争吵得不欢而散的话题捡起来往下说,
就变得格外容易沟通。傅朗西坦率地表明了自己的预计:由于日军攻陷武汉三镇后,
立即停止了对退守大别山区的政府军的追击,政府军将会在事实上停止抗战,而将
枪口重新对准自己的同胞。与政府军合作抗战的独立大队等,势必面临腹背受敌的
残酷局面,假如不将军力作适当的扩张,也许一夜之间就会被连根铲除。王参议同
样继续强调自己的观点,傅朗西他们从来没有真正放弃与国民政府对抗到底的方针,
私下里一直在准备重新打内战。他不仅了解傅朗西几次去天堂召开独立大队班长以
上人员开会时的讲话内容,就连十天前在河滩上秘密召集十几个核心骨干开会的情
形也被他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傅朗西的确将国民政府比作改不了吃屎习惯的狗,将
政府军比作哪里有血腥味就往哪里扑的驴子狼,意在告诫独立大队的指挥员,只有
及早做好与往日的对手重新进行武装斗争的思想准备,才能在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开诚布公地将心里话说透后,很快就在那些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