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惜酒平静地听他说完,之后道:〃自作多情的恐怕是你。我早就有了心上人,我让你留下,也是为了我的心上人。〃
〃谁是你的心上人?。。。。。。李远么?〃秦斜川脱口问道,虽说谈怀虚温柔英俊,又与宁惜酒早就认识,可是自己留下对他益处并不大。但太守李远就不同了,眼看就要升迁,却被这个案件拖下,极有可能就是他。
这时宁惜酒答道:〃这与你不相干,总之你留下便好。凶手故意用清泉刃杀人,很明显是想要栽赃给赏剑山庄,你要是走了,线索也就断了。〃他顿了顿,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道:〃你若执意离开,我就把我们发生关系的事情说出来。。。。。。我看就告诉谈怀虚与兰秋霁好了,你觉得怎样?〃
〃你敢!〃秦斜川怒喝一声,他心里忽然一惊,一把抓住了宁惜酒的衣领厉声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秦斜川气得咬牙切齿,他伸手狠狠捏住他的下巴,冷声道:〃你少要胁我,我才不信你真敢说出去。若是被人知道此事,我大不了一走了之,你却要怎么见人?〃
宁惜酒用力挣脱了他的挟制。他伸手摸了摸发红的下巴,片刻后淡定一笑,道:〃我敢与不敢你试试便知。只要你敢离开金陵城一步,这件事便会立即传到谈怀虚与兰秋霁的耳朵中。〃
〃你。。。。。。!〃秦斜川气得咬牙切齿,抓住宁惜酒的衣领狠命摇了摇,恶声道:〃你一定是早有预谋的!你故意在我面前掉下水,把我引到你家,然后又故意脱光衣衫勾引我,说不定那个玉势和那本书也是你一早放在哪儿等着我发现的,好让我放松警惕。〃
宁惜酒面上渐渐露出怜悯的神气,看着他道:〃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点儿。。。。。。〃
〃啪!〃秦斜川气急败坏,狠命甩了宁惜酒一记耳光。宁惜酒捂着面颊垂着头,片刻后他抬起头来,一边用手指擦拭着唇角的血迹一边冷冷道:〃秦大庄主果然是威风凛凛,欺负我这等残废之人简直都不皱眉头的。〃
〃你!〃秦斜川气得浑身发颤,扬了扬手掌,终是没有落下。他虽自问自己算不得什么侠义风范,可是欺负妇孺病残确是他一向不屑于去做的,只会欺凌弱小,那还算是什么男人?
秦斜川恶狠狠瞪着宁惜酒,让他看不顺眼的人很多,可是没有一个比宁惜酒更加讨人厌的。偏生他又不能好好教训他一通,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令他极为郁卒。
宁惜酒见他那副神情,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他看了看外面黑透了的天,回头向秦斜川道:〃让秦庄主在寒舍呆了这么久,实在是委屈庄主了。在下在飞花街的平安客栈给庄主定了一间上房,条件比寒舍好太多。时候不早,庄主还是早些去歇息着罢。。。。。。只是我家穷困,连把普通人用的伞都没有,很抱歉要让庄主冒雨走去了。。。。。。〃
秦斜川大步走到门口,甩开门便跨了出去。这时身后的宁惜酒忽然喊了一声,他回过头怒气冲冲道:〃又有什么主意了?〃
宁惜酒眨了眨眼道:〃忘记告诉你了,那间上房要你自己付帐的。另外记得帮我把大门关上。〃 说完还特意朝秦斜川抛了一个媚眼。
〃关你娘的头!〃秦斜川忍无可忍怒吼了一声,大踏步出了门去。宁惜酒转着轮椅到了门口,两旁人家窗口透出的昏黄色的光照得雨丝象是雾气一般,雾气渐渐飘远了,秦斜川的身影也随之而去,渐成渺然。
宁惜酒在轮椅里坐了许久许久。天起了凉风,粘着雨丝,一起小心翼翼地拂在他面上。他伸出手指擦了擦,末了,他幽幽叹了一声,那一声轻叹和着寒风细雨飘出老远,辗转于天地之间,轮回不息。
(六)
兰家定下第三日出殡。消息刚一放出,次日立即有不少宾客前来吊唁。晌午时分兰家大门外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是个俊美的白衣道士,眼角眉梢透着股阴郁。道士说他是专程来找谈怀虚的,不等看门的人去禀告便冲了进去。
灵堂正中敞口的阔大红木棺材里并排躺着嘉靖侯夫妇的尸首,侧边角跪着兰家兄弟,正向前来上香吊唁的宾客回礼。谈怀虚从里间出来,刚要同兰秋霁说话,忽听见外面一阵喧哗,旋即一个白色人影一闪到了面前。谈怀虚一看,面上不由露出惊喜之色,脱口道:〃秋道长,你怎么来了这里?〃
道士冷睨了他一眼,阴恻恻道:〃还能为何?自然是来找你报仇的。〃
〃。。。。。。不知怀虚哪里得罪了道长?〃谈怀虚静静问道。道士名叫秋达心,去年冬天他客居藏花阁时,恰好扬州玉扇门何家来替二小姐向谈怀虚提亲,不知怎么冲撞了秋达心。他竟然暗地里对何家上百口人下了毒,直到何家按照他的意愿撤回了提亲的意思才给他们解了毒。谈怀虚得悉后忍不住对他说了几句重话,秋达心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再无消息。这还是过后两人首次重逢。
道士细长的眼角往上一吊,咬牙切齿道:〃你那般污辱我,还说没有得罪我?〃
污辱?几个跪在地上烧纸的宾客不由抬头朝两人看过来,心里忍不住猜测谈怀虚到底怎生污辱了这个道士。谈怀虚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抱了抱拳道:〃这里说话对已故者太过不敬,请道长里间一叙。〃
道士冷冷瞟了他一眼,见他面上似有恳求之色,终于闷哼一声,率先进了里间。
谈怀虚松了口气,连忙跟了进去,之后又抱拳向他道:〃当日怀虚刚获悉蝶儿姑娘瞎了双目,心中惶急,说话时也没了分寸,还请道长谅解。。。。。。〃
道士打断他道:〃不过是瞎了眼,又不是死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哼!你竟然为了如此小事说我是非不分,心狠手辣,必遭报应我秋达心岂能容着人如此羞辱!故此我回道观苦练了数月武功,为的就是与你光明正大决斗一场!〃
谈怀虚见他如此草菅人命,且理直气壮不知悔改,也有些动了怒,冷冷道:〃怀虚虽承认之前说话的确过重,可蝶儿姑娘与你无怨无仇,你全凭自己喜恶就害她瞎了眼这又怎能算是小事?〃
道士见他态度冷淡,心中有气,森森然道:〃好,好,既然如此我们今日便决个你死我活来。〃
站在门外偷听多时的兰秋霁一听房内两人立即便要剑拔弩张,急忙走了进来。他露出一个微笑,向谈怀虚道:〃表弟有朋友来寻么?〃又向道士秋达心抱了抱拳,道:〃在下兰秋霁,敢问道长仙号?。。。。。。这里正是寒舍,道长既然来了,就多留几日。只是家父刚刚仙去,如今正在丧期,若有怠慢之处还请道长见谅。〃
秋达心见一身白色孝服的兰秋霁俊雅高贵,又与谈怀虚似乎颇为熟识,心里顿时觉得不悦。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的名字你也配知道么?〃他心中飞快思索了片刻,之后瞄了谈怀虚一眼,高傲地扬了扬下巴道:〃既然你有事在身,我也不想趁人之危。我如今住在平安客栈,过几日再找你清算旧帐。〃说完昂起了头,踏步施施然走出了里间。
看了看他的背影,谈怀虚不觉在心底暗叹了一声。他与秋达心朝夕相处几乎有半年之久,可是对方行事实在太过随心所欲,他实在无法了解其心中所思。
见兰秋霁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他回过头,有些歉疚地向兰秋霁道:〃他叫秋达心,天生就是这等自高自大的脾气,无礼之处还请表哥莫要介怀。〃
〃无妨。〃又问他:〃之前进来时隐约听见他说要与表弟决斗,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谈怀虚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此事一言难尽,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仇恨,等过几日他气消了也就没事了。〃
两人一起走到外面的灵堂,意外地看见秋达心正站在棺材边沉思着。谈怀虚心中一动,走过去问他原因。秋达心先是踌躇了一下,之后没好气地道:〃看着玩不行么?〃说罢转身疾步出了灵堂大门,旋即消失不见。
谈怀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身影消失之地。兰秋霁走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我怀疑他发现了什么,只是不愿意告诉我。他是医邪的弟子,医术毒术相当高明,旁人发现不了的他一看便知。不过。。。。。。〃他顿了顿,蹙起了眉头。
〃不过什么?〃
〃他一向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做事也是无所顾忌,我一时想不出他有什么隐瞒我的理由。〃他默想了片刻,道:〃看来我得抽空去平安客栈找他一趟才行。〃
兰秋霁面露感激之色,道:〃让你如此费心,秋霁实在过意不去。〃
谈怀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表哥你何必客气,怀虚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倒是表哥连日劳累,要注意歇息才是。〃
正这时一个三四岁的清秀小童跑了进来,抱住兰秋霁的腿嚷嚷道:〃爹爹爹爹,恺儿要爹爹陪我捉迷藏!〃
兰秋霁憔悴的面上露出一丝温柔之色,俯下身子柔声劝说道:〃爹爹有事,恺儿乖,去找你娘捉迷藏。〃
这时有丫鬟乳母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将孩子哄走了。谈怀虚看着恺儿小小的身影,不觉露出了一个微笑,道:〃真可爱。〃
兰秋霁淡淡一笑,随口道:〃表弟今年好象二十六了罢,也该定门亲事了。〃
谈怀虚怔忡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道:〃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世上象表嫂那般温柔贤淑的女子其实并不多见。〃
兰秋霁垂下眼睫,有些苦涩地笑了一声。这时跪在角落里的兰春归不耐烦地喊道:〃大哥,有客人来了,你还不过来?〃
兰秋霁过去在兰春归身边跪下,兰春归向兰秋霁低低道:〃奶奶已经对你不满,你守灵还这么不上心,给她看见又有话说。〃
兰秋霁面色一沉,道:〃她说什么?说我是杀人凶手么?〃想了想又厉声问道:〃前日你究竟为了何事与爹爹争吵?还说出那些难听的话来。爹武功高强,若非是被你气得失了神,多半也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杀死。〃
兰春归霍然起了身,喝道:〃你这么说是怨我害死了爹爹么?〃正这时有几个宾客进来祭拜,诧异地看着两人。两人怒气冲冲对视了一眼,终于还是重新跪了下来。
平安客栈里,秦斜川正坐在窗边的桌子边一边饮酒一边望着窗外。窗外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路旁的小摊上货色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看见一对夫妻牵着孩子走过去买东西,他无端端想到了一个人。听说他的妻子出名的美貌娴静,算算他们的儿子该有四岁大了罢,不知平日里一家三口是不是也常一起上街玩耍?或许不会,他们是豪门中人,又怎会和平民一样生活?不过这等天伦之乐总该大致不差罢。
又想到自己的未婚妻何彩儿,她也是个温柔娴淑的女子,等秋天娶了她过门,大概很快也会有个孩子。等把孩子养大,一辈子也就差不多了。所谓情深似海海誓山盟远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虚幻,可笑自己竟然拿这些当了真,以为可以生生世世。
他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喂!不就是能一手捏碎酒杯嘛,有什么好臭显的?〃这时对面忽然传来一个讥诮的声音。
(七)
秦斜川偏过头,看见对面那张桌子上一个道士面对自己而坐。循着道士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手中的酒杯已被自己捏成了碎片,酒水洒了一桌子。
秦斜川松开手,任酒杯碎片落在桌上。他瞥了那道士一眼,冷冷道:〃多管闲事!〃
道士阴沉沉一笑,道:〃待会儿你就会感激我的多管闲事了。〃
秦斜川不解,凝目看向那道士。道士端起酒杯起身走到他桌子对面大咧咧坐了下来,目光在他面上扫视了一圈,然后道:〃你和秦均成长得不像啊,他简直象根竹竿,难看难看!〃
秦斜川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认得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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