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
我转过身,一手抄起桌上两只酒杯,往亭上的灯掷去。杯中并非烈酒,光焰四溅一瞬,便已经被酒水浇熄,登时伸手不见五指。刚刚就势往地上一滚,立时暗器破空之声响起,从我方才的位置中心划过,尖锐凌厉。
发暗器这人手劲手法,都极为高明。此时我若是高声一呼,御林军虽然会闻声进来,但也未必能及时相救,真正骁勇善战的男子早已被选入行伍,报效国家,剩下的尽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只怕还打不过这施发暗器的人。
灭烛熄灯,躲避暗器,只是几个动作而已,我便已觉丹田剧痛,喉间似乎有淤血涌上,奇痒难当,忍不住想咳嗽。但微微一咳,便暴露形迹,只好勉强忍住,手中扣着方才拿在手里的一枝竹筷。登基为帝以来,已经不常佩带兵刃在身,此时只好随手拿些器物充数。
今晚并无月亮,漆黑一片,过了半个时辰,仍觉万籁俱寂之中,毫无半点声息。若是相持到明天早晨,对我有益无害,只怕刺客也知道这一点,早已先行离开了吧。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我有些吃惊,更有些寒意,我与龙靖羽的对话,竟是被人听到了?我若知是谁,非杀了不可!
从地上起身时,手脚已经有些酸麻,内息稍已平复,没有方才剧痛之感,但仍有些晕眩。此时天色尚黑,大约是过了四更,但是近了深秋,天还没有要亮的样子,沉沉地,仿佛暗处伏有妖兽,准备择人而噬。
御花园石径极长,弯曲地往花丛树林深处伸展。若暗处真有妖兽,那么我所踏的,应是妖兽的舌尖了罢。我为自己的多心有点想笑,但想到龙靖羽,便渐渐笑不出。有些说不清的恨意,如同藤蔓一般,在心底深处慢慢生长着。
出了御花园,回到寝宫,离早朝还有些时候。信清要服侍我睡一会,我了无睡意,命他退下,合上房门。心底静了一静,想起他倔强冷漠的面容,心里便有些痛楚之意,一道亮白如丝的光芒刺到眼角,颈上已经触到冷锋,微微一痛,竟是被人用短刀架在了颈上。
我刚想一动,便觉刀锋入肉,背心几下剧痛,竟被人点中了穴道。
若不是我一时失神,单凭此人惊人武功,我也未必能躲得过。。南朝若是再多几个这样的高手,江山一统指日可期。即便他当真听到我与龙靖羽方才之言,便也罢了。既然做得出,就不怕被人听到。如他不愿为我驱使,再杀也不迟。
我笑了笑,道:“你是何人,来此何事?”
只听耳侧一个细微低语,慢慢说道:“待死书在哪里?”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份密卷乃是萧南允之物,从残书遗卷中依稀知道,这份密卷中藏着一个天大的宝藏,足可重建一个南朝。此物除我之外,不应有第二人知它存世,竟会被此人一口叫了出来。
我微笑道:“什么书?你该去问翰林院修撰才是,问朕作甚?”
他淡淡的声音充满讥嘲之意:“就在你的寝宫之中,你怎会不知?”
我被他的话吃了一惊,正自沉吟,他已经慢慢转到我身前。我只觉一股逼人之气袭来,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的脸,像要看出什么变化。我也正好看到了他的样貌,不由吃了一惊。
第 22 章
此人如此肆无忌惮,不惧我看到他的样貌,定然是对自己能逃出我的报复深具信心,更或者,是打算要杀掉我了。
我感到一阵寒意,看着这个人。此时他也在看着我。僵持中,空气也似乎凝住。
此人似乎在何处见过,却是想不起来。然而他是少见的俊美,我若是见过,怎会不记得?他眼神略有些过于凌厉,仿佛刀光,但更令人注目的是肤白莹玉,唇色樱红,竟有些肖似女子。我对比我俊美的男人向来没什么好感,因此第一眼就发现他那杀气下掩饰不去的艳色。这发现让我多少好受了一些。
靖羽清秀单纯,不及他这种逼人的美貌,但我见到这个绝色男人时,却丝毫没有爱慕之意,想来也不算太变态。心中忽觉丧气:事已至此,我还想着他作甚?何况已是生死关头,还在比较男子的外貌如何……多半靖羽也是认为我无聊才会拒绝我罢。
我自嘲了一阵,静下心设法冲开穴道。
他看着我半晌,也不说话,忽然将我的身体从地毯上拖过,扔到床上。凝视片刻,忽然一笑,这一笑并未使他冰冷的样子消解半分,反而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看着我,慢慢道:“你受了内伤?”
我心中一凛。没有回答。他淡淡说道:“我还道萧钧天为何如此脓包,被人一招制服。你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动手杀你。但你若是不说出待死书在何处,只怕要吃些苦头。”
我道:“阁下既然认识我,当知萧某从不受人胁迫。何况待死书在我的寝宫中,我还是初次听闻,又怎知它在何处?”
他眉心聚起,眼底忽有杀机一闪而逝。此时门外一个轻柔优雅的声音道:“陛下,该早朝了,奴婢服侍您起身更衣。”
他的手移到我脖子处,手指轻轻搭在喉上,眼睛冷冷地。
我只觉那指尖纤细修长,浑然不像握惯了弓刀的,咳嗽一声,说道:“你下去吧,朕今日体有微恙,不便早朝,明日再说罢。”
那女侍缓声道:“陛下可要让太医过来瞧瞧?”我道:“不必,任何人都不准进来。”那女侍应声退下,他见状似乎十分满意,微微一笑,道:“阁下今夜没有临幸美人,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穴道已解,我也不怕激怒他,却只是躺着不动,笑道:“有阁下陪我,还要什么美人侍寝?”
此时他正在房中找寻待死书,架上花瓶,墙上古画,案上香炉,竟是一处也不放过,便连水晶镇纸,也要提起来看看是否有机关。
听到我的话,他忽然停下,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居然带着笑意:“萧钧天,你是在邀请我临幸你么?当日你不肯露出真面目,我还道是个俊美无匹的风流侠少,不料今日一见……”他笑了笑,颇有不过如此之意。
竟然是他?
我只觉一个惊雷在耳边炸裂,惊怒交集,不动声色道:“朕何时见过你?”
他走到我身前,俯视着看我,优雅从容,慢慢开口道:“本来我也只是怀疑而已,但在花园中,看到你对龙靖羽纠缠不放,便再无疑心。你闯入我的营中救他,想必也是一片痴心。我的逃妃居然是个多情种子,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他的话像是揭开我最后一块遮羞布,让我万分恼怒,险些一跃而起,终于还是忍下,淡淡说道:“不明白阁下所言何意?还请示下。”
“阁下是少见的英雄人物,怎地如此不垒落?难道要我出示证据,你才肯承认么?”他笑起来,这笑容里包不住的恶毒,手中短刀一转,光寒似水,慢慢探到我胸前,便要将衣衫挑开。
就是此时。我已将力气运于双臂,猛然跃起,一手扣住他手腕,另一手掌击在他的前臂上,他猝不及防,闷哼一声,不由得手上一松,短刀已然落入我手中。
第 23 章
他反应也当真快极,刀刚被夺,腿已踢到我胸前。这腿法既狠又准,我尽力滚过一旁,仍觉脑后生风。
我一长身,便已跃起,尽力将手中刀一挥,向他胸前斩去,他身体一侧,斩了一个空。几乎是片刻之间,已经走了十几招。
他武功不弱。我暗暗心惊,此时一口真气已竭,只怕再斗他不过,运气于臂,双手握住刀柄,向他天顶砍去。
他不闪不避,掌心一翻,竟是一个铁木做的十字弓弩,一道银光,向我心口射来。我立即翻身,竟躲避不及,只觉得胸口大痛,忍不住手一松,但手中的刀也已落在他右肩上,
他拔刀在手,点了肩上穴道,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他本来长得过于美貌,这一笑令人毛骨悚然:“这是我防身的手弩,只有三支箭。我已随身带了五年,从未用过,现在用在你身上,也不算浪费了。”
我低头一看,右边胸口处,钉着一支精钢打造的小箭,几乎没入身体里,连血也没渗出,只露出半寸尾羽。这手弩果真威力巨大之极。
他手一翻,便欲再射,我连忙就地一滚,那箭便射入地面,连射两箭,只在我身后尺余,钢箭入地,发出嗡嗡的余响。那弩已然空了,再也射不出来。
肺部已然中箭,只滚了两下,我便觉呼吸艰难,眼前一阵漆黑,看见他举刀慢慢走近,心也沉了下去。
“来人!”如此大的声响,竟然没人进来护驾?我大叫一声,但完全没有回应。
他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外面的人都被我的人迷昏了。你想叫谁?打扰朕与爱妃恩爱,乃是大不敬之罪。”
他说得倒是温存,但眼中却是杀机凛然。如果我是他,也必然不会放过这次铲除强敌的大好时机。我与他,可算是知己。虽然为帝者难免寂寞,但这种知己,多一个不如少一个的好。
我的手胡乱摸索,寻找一切可以用来抵抗的东西,猛然抓到一根冰冷柱状长物,用劲一拉,却是拉之不动,扭头一看,原来是铜床一脚。心里一动,往床下滚去。
这床十分宽广,下沿都有遮挡,从外面不易看到里面,但他站在哪里,我却看得分明。他的脚在外面停了一下,随即不动,道:“萧钧天,你又不是乌龟,缩在下面作甚?”
他这话倒有些稚气,果然只是花信之龄,不够老练。我什么都吃,激将法是不吃的,。我闭目调息一阵,摸到胸前小箭的尾羽处,猛地一拔,伸指点了穴道止血。那箭在手中,只有四寸余长,沉甸甸的,倒是比普通铁箭还重一些。
只要能再聚一口气,便能用手中铁箭将他射死。可惜真气散乱,微微一运气就头晕目眩。
过了一阵,床上传来劈斫之声,宛如雷鸣。原来慕容离想到的解决之法,竟是将铜床从中劈开。
我有些吃惊,心中暗暗叫苦。此时一个沉重缓慢的机括声响起,我的身侧不远处开启了一个两尺方圆的方形洞穴,洞穴内漆黑一片,看不到底。想必是他乱敲乱打,无意中开启了机关。
左右也是死,我毫不迟疑,跳入了洞中。只觉得身躯往下一沉,脚立刻着地,落入了一堆稻草里。原来这个洞穴也只有一人多高。
只见头顶光亮之处慢慢合上,我正暗自高兴,有人轻轻落到身侧,显然轻功绝佳。此时四周完全陷入黑暗。我起了一阵寒意。
慕容离点燃火折,照见了他端肃神色,淡淡说道:“原来是在这里。”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我故意隐瞒他,但最终还是被他发现。
火光照耀下,能看到这是一个两丈方圆的石室,全由花岗岩砌成,但却不知到底是何时何人所建。
我淡淡道:“阁下请便。”说完不禁有些吃惊,竟有些气若游丝了,看来今日竟是死期。
他的笑意有些讽刺,道:“你现在还不肯告诉我?”
我笑道:“告诉你也是死,为何要……告诉你?”他淡淡道:“说不定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他不再多说,转身查看机关到底在何处。
我紧紧握住手中箭,慢慢运气,但伤得实在太重,就连凝聚一口真气也十分艰难。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慕容离推了推我,问道:“出口在哪?”他终于放弃,看来是找不到了。我笑道:“不是你要进来的么?好不容易进来了,你又要出去作甚?”
他怒极反笑,慢慢道:“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你。你最好别死得太快,别忘了,还有龙靖羽。”他一字一句,吐出最后的名字。
我心中一惊,大笑道:“你未免太看轻我了,儿女私情,逢场作戏而已。萧某岂会执着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只笑了几声,便胸口大痛,伤口鲜血急涌而出。我是不愿再想他,但不由得我不去想,每想他一次,我就更痛恨自己一分。
他悠然道:“那自然好极。我也不希望我的妃子心中想着别人。”他眼中有些尖刻的挖苦之意。我气得发抖,道:“慕容离,我只要有一口气在,便能杀你,你信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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