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婷勉强抑制住自己的尴尬,笑着:“他是我的老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有几年没联系了,我不知道他的情况。”
“你这个朋友,相貌比女人还漂亮。”王总邪气地笑道。“你们有没有过什么?如果有的话,那你的艳福可真是不浅。”边说他的手边在桌下探向她的腿。
郦婷将腿挪开,心里很不舒服,可是生活的压力使她无法计较。打从一开始做了这一行,她就非常清楚在出卖自己身体的同时,也就出卖了自己的自尊。她低头装着吃菜的样子,不吭声。
王总又回头看了看解意。解意拿着手机正在讲话,听口气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你怎么拐杖反着拄?到底是你不给我面子,还是我不给你面子?你弄弄清楚,昨天明明是你请我,却当着我面与小姐拉拉扯扯,把我扔在一边,什么意思?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嗯?你的跟班?听用?……当然,你不与我在一起,随便你怎么搞。只是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讨厌当着我的面跟小姐腻歪。……我就是这么霸道,你才知道啊?……你要觉得受不了,就不要约我好了。生意做不做无所谓,朋友交不交也无所谓。不懂得尊重我的朋友要来干什么?……我是不能够受气的。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嗯……嗯……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原谅你。……”解意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而且越来越柔。“好,没问题。”他柔和的声音低低的,十分悦耳可爱。所有的男人女人听见了,都不由得心里一荡。
王总握住郦婷的手,悄声说:“你这个朋友,真是天生尤物。你帮我搞定他,我给你三千。”
郦婷抽出手,摇摇头:“我没那么大本事。别说三千,就是三万,我也没办法。”
一顿饭吃到尾声,她听到解意对同桌的人说:“今天很愉快,谢谢张总。晚上就算了吧,心意我领了。明天上午你们来我公司签合约吧。”
其他人纷纷力邀她去KTV唱歌。这时,有个极有气派的男人突然出现了,豪气万千地一拍她的肩:“解总,真是幸会啊。”
解意转头一看,立刻绽出明朗的笑容:“容总,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你去了韩国吗?”
“合约签得很顺利,就提前回来了。今天陪几个香港客人来吃饭。”那个男人极稳重。“解总,我们的工程第一期你们已经做完了。我后天上午在公司里你,我们谈一下第二期工程,怎么样?”
解意笑着与他握握手:“没问题,我一定准时到。”
那男人略一点头便走了。
王总眼睛发亮,碰碰郦婷的手:“看见没有?那是大能集团的总裁。我们都不容易见到他。你的朋友不简单呐。”
解意他们已买完单,准备走了。解意临去时回头对郦婷挥挥手,又用手比了个电话的姿势,才在一群人谄媚的簇拥下,翩然而去。
第二天郦婷拒绝了王总带她去深圳玩的邀请,与解意单独约会,从此改变了她似乎已注定会以悲惨结局的人生。
解意并不问她此时从事的职业,仿佛已经很清楚但又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叫她到他的公司去做办公室工作。
在这个充斥了无数人材的海岛,甚至有酒店招勤杂工而有博士来应聘的。象解意这样已经在商场中站住了脚,而且在同行业中算是声名显赫的公司,要招一个女性来做这种只管内勤而不要求去跑业务而且又不会受到性骚扰因此绝对安全的工作,不知会有多少拿着至少本科文凭的年轻女人涌上门来。
公司的职员知道她是老板的老朋友,对她尤其尊重与照顾。她过了一段清明开心的日子。解意给她高薪,包吃包住。她只需要做最简单的工作,譬如接接电话、拿文件去电脑房、去接洽印刷名片资料、订阅报刊等小事。但是,在解意身边工作的那几个月里,她总算领悟到了事业的美丽与奋斗的欢乐。因此,当公司接了一个娱乐城的装修工程后,那个娱乐城的老板见了她十分惊艳,向她表示愿意扶持她做一番事业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其实女人都是一样的,要想在某一方面有所成就,总是会被男人要求全面奉献。有时候,甚至男人也会如此。现在,她也算功成名就了,可是常常午夜梦回,在黑暗中发现自己被邢天裘一双布满老人斑的手抱着。紧挨着他一身干枯的松垮垮的皮肉,她就问自己这一切到底值不值?
直到唯唯出现。她眼前浮现出初见张唯勤的情景。当张唯勤精神奕奕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午后炽热的阳光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她眼前一亮,立刻决定用他。他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工作,并表现出文雅的气质与丰富的内涵。她迅速升他的职,从一般的服务少爷而领班、大堂经理、现场经理及现在的副总经理。接着谣言就出来了。而谣言却反而提醒了她。她开始带他回家,他并未拒绝。
她认为他是为了她的钱与势,在这个孤悬于大海的地方,这种事情太普通了。可是,张唯勤似乎一直致力于让她相信他是真心爱她的。她越来越被他的柔情与青春所打动。
从她初恋而决定迅速结婚时,解意就不停地对她耳提面命:“不要动情,一旦动情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尤其对于明显不相匹配的男人,更加不能动心,否则只会陷入痛苦的深渊。”她是对的。
可是情这东西,不是说控制就能够控制的,它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不知不觉间就突然占据了她的心。
她紧抱着自己,心里一阵一阵的抽搐,无尽的辛酸象海中翻涌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突然,电话铃声大作,吓了她一跳,抬起头来,白纱窗帘外,天已大亮。她拿起电话,解意低沉平静的声音传过来:“郦郦,我现在过来接你,我们去金融大厦喝早茶。”
“只你一个人吗?”
“当然。”解意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他已经走了。”他的声音极淡漠,如轻风过耳,如水波不兴。
“好。”郦婷放下电话,将凄楚的脸埋进手心。
她总是做不到似解意这般意志如钢铁,一肩挑重担。而无论有什么样恶劣的遭遇,解意的心绪都可以如他自己说的那般“落花流水沓然去,立定脚跟在人间”。真枉自解意对她的一片关爱。解意知道她意志薄弱,易将露水因缘当作一生所托,所以特地找了个书法名家写了张“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条幅送给她挂在卧室里。
良久,她起身拉开窗帘,推开窗,清新的海风迎面吹来,仿佛要将她一夜的郁闷逐渐吹散。 第五章
解意着一套白色的薄麻纱休闲套装,坐在绚丽的晨光里,显得容光焕发。
在这个热带的城市里,秋天仍然是燠热难耐的,唯有在清晨,空气才会如此清爽阴凉。
解意打开了车窗,任高速行车带来的强风吹拂。他微仰起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感受着如水般流动的空气,嘴角开心地噙了一缕笑意。
郦婷穿了一件黎族的彩色短衫,下着一条长长的凤尾裙,脸上化了淡妆,手腕上戴了一串七彩丝线编成的手链,头发松松地绕了一圈用一根彩色的发夹别在头上。
解意一见她就笑:“你看你看,什么时候都要化了妆才能出门,你不化妆大概就像没有穿衣服一样吧?我都替你的皮肤累。你瞧,你就像一幅水粉画。而我呢?就是画中的留白。”
郦婷听不太懂,但知道意思,开心地笑笑,有些羞怯。她总觉得解意始终比她高一个层次,所以总是不习惯听他赞美自己。
很快,宝马开到了金融大厦,他们坐电梯到了三楼的美食城。里面早已闹哄哄地坐满了人,他们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张小桌子。
忙了好一阵,才终于安顿下来。解意替郦婷倒了一杯菊花,看了看她,问:“怎么了?昨天听你的口气,好像挺闷的。”
郦婷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小意,我没有你的气概与冷静的头脑。”
解意正在招来的小车里挑吃的东西,闻言斜瞟了她一眼:“下文呢?”
郦婷待小车推走,方问他:“你看小张这人……到底怎么样?
解意笑起来:“你怎么会问我?他好不好用,只有你知道啊。
“我操。”郦婷也忍俊不禁。“我是说他为人。”
“你与他接触的时间最多,应该你才最有发言权。我见他的时间非常有限,而且只不过聊聊闲话。你来问我,不是问道于盲吗?”
郦婷紧皱着眉:“你‘旁观者清’嘛。”
“咦?难道你是‘当局者迷’了吗?”解意故做大吃一惊。“你动心了?”
郦婷脸微微一红:“我是不是很没用?”
解意好笑地摇摇头:“你是感情动物,我15年前就知道了。”
“那你看小张怎么样?”
“很好啊。”
“小薏,我是说真的。”
“现在要找真的东西还真不容易。好吧,我就说说看。我觉得小张这人不错。”
“真的?”
“真的。我有一次跟他谈过你,好像他对你挺真心的。不过,我们已经老了,他们年轻人的心思,我们哪里清楚?也许我有误解呢?”
郦婷看着他在明亮而柔和的灯光下神采飞扬的脸,卟哧一笑:“你老了?只怕这话得20年后说吧?”
“心老。”解意不动声色,又招手叫来服务小姐,要皮蛋瘦肉粥。
郦婷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包子,有些沮丧地倾身说:“小意,我是不是很蠢?明明总是让男人骗,让男人欺负,却还会动情。我真的不会控制自己。”
解意温存地拍拍她的手:“郦郦,其实我很羡慕你还有感情,不像我,心是一块顽铁,怎么样也化不了。小张这人不错,你干吗不试试看跟他来真的?他对我说过他想和你结婚,为什么不可以?也许他图的是你的钱,但你也不是小女孩了,我想你控制得来自己的财富,对吗?你不是商场中人,不必勉强自己。和小张回家退隐吧,还可以过30年平安快乐的日子。”
郦婷怔了半晌:“我可以这么想,可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和我结婚?我真的不想自取其辱。这两年来,虽然我过得不快乐,可是至少我还有事业与金钱做后盾,让别人再也不敢小看我,更不敢随意侮辱我。邢老头对我也算不错。我虽然不开心,但至少可以不再为衣食与病痛担心,不再为金钱零售自尊。如果小张是真心的,我自然什么都舍得抛下,可是如果他是花花肠子,故意说来取悦你我的呢?”
解意赞许地一笑:“郦郦终于长大了,知道成熟地考虑事情了,可喜可贺。”
“去你的,找你商量事情,你老取笑我。”
解意边胃口极好地大口吃着粥,边说:“你既已有远虑,自然不会再有近忧,大胆地去做。这次我感觉结局会很好。小张是个好男人,这是我的直觉。”
郦婷至此总算放下了心里一块大石,开始欢快地吃起来。良久,她若有所思地盯视着解意,弄得解意莫明其妙:“你干吗?”
“小意,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你的过去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以前我不敢问,不过今天我倒想问问。我们失去联系的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怎么一眨眼就有了这么大的事业?”
解意的动作微顿了一下,又继续。吃完了粥,他才抬起头,若无其事地说:“郦郦,本来,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不过,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没有你那么幸运。你的初夜至少是在自以为是爱情的甜蜜里完成的。而我的初夜却是让人轮奸了一夜直至昏迷。”
郦婷震惊地望着他。
解意的脸平静如水,只是有些泛白:“我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后,就到了一家有名的装饰集团做设计师,后来老板升我做了设计总监。我那时年轻,雄心万丈,急于表现,正好有个大工程,老板说客户指名要我亲自去谈,于是我代表公司按事先的约定去接客户吃饭。他们一共有五个人,一个老总,四个部门经理。我和他们吃完饭后,他们执意要我去他们公司看看图纸。本来,我在读书的时候就曾屡受骚扰,所以一直都极注意保护自己,平时一般都只去公共场所与客户谈生意,从来不去私人住所。可是那次,我觉得事情异乎寻常的顺利,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