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值这么多。”于显强温柔地说,语气却十分强硬,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杨羚不吭声了。
于显强拿出两张船票:“这两张票你拿着。至于钱,你看是给你现金,还是给你办自带现金汇票,你回了家再到银行解付?”
“给汇票吧,我一个大肚子,带那么多钱太危险。”杨羚忽然仿佛成熟了许多。
“好的,我等一会儿就去办。”于显强点头,又再三提醒。“你一定要注意,神情举止不能露一点破绽。老黎是个十分敏感精明的人,别让他看破。”
杨羚已下定决心。“你放心。”她镇定地说。
黎云安独自在小小的房间里转着圈,时时疑神疑鬼,以为杨羚已遭不测。终于等到晚上,她回来了。
“怎么去那么久?”他迫不及待地问。
杨羚神色自若地说:“买票的人太多,不敢跟他们挤,就等到现在。”
黎云安不敢过于责怪她,只好说:“吃饭吧。”
两人默默地泡了碗方便面吃,黎云安问她:“买的哪天的票?”
“明天的。”
黎云安露出一丝笑:“那就好。等会儿要收拾东西了。”
“嗯。”杨羚听话地点点头。
第二天,杨羚当着他的面将那几万块钱装进一只小小的密码箱,递给他提着。他很满意她的忠贞。其他很多东西都不带了,反正有了钱,可以再买。
他们坐出租车来到秀英港。看着人来人往,黎云安觉得安全。他用一条大围巾包住了大半个脸。在外人看来,颇有点掩耳盗铃的味道。可是他自己身在局中,觉得这样就没有人能认出他了。
杨羚东张西望着,有点心不在焉。她的大肚子是个非常显眼的目标,无所逃循,无法隐藏。
很快到了上船的时间了,他们准备进去。突然有三辆警车呼啸着包围了他们,一群警察出现在他们周围。他们手上均提着手枪指着他们。黎云安手一软,提在手里的箱子落在地上。一个警察抢上前去将箱子提在手中,示意他们上警车。
警车开往海口市公安局。黎云安脸色变得死白,一颗心剧烈跳动着。落到公安局手里,比落到黑道手里要让他安心一些,至少警察不会太乱来。
杨羚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神色泰然。他此时才忽然佩服起她的心理承受力来,发觉以前自己真小看了这个依人小鸟般的女人。
到了市局刑警大队,他们拿起黎云安的箱子,命令道:“打开。”
黎云安打开密码锁,将箱盖打开。除了钱,里面并没有什么,这他很坦然。
警察将钱一叠一叠地拿出来放在桌上,随即熟练地摸着箱底,然后拿出刀来一划。箱底居然有夹层,里面是一袋一袋的海洛因。
警察将其中一袋割破,用刀尖挑起一点来,用打火机烧了一下,凑近去闻闻。“是。”他肯定地说。
“你被逮捕了。”其中一个上司模样的警察厉声对他说。
他顿时只觉天旋地转。昏眩中他听到警察在问杨羚:“你是他什么人?”口气颇和蔼。
“我是他妻子。”杨羚很冷淡地说。
“你知道他贩毒吗?”
“不知道。”
“好,你可以走了。”
听到这里,他心里又生出了一线希望。他扑向前去紧紧握住杨羚的手,叫道:“好阿羚,你去找林思东,将钱全都还给他。你告诉他我知道自己错了,求他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只要他放我一条生路,要我怎么样都行?”
杨羚默默地看着他,有些怜悯,但坚决地挣开他的手,向后退去。
黎云安愕然。
杨羚退到门口,于显强出现在她身边。当着他的面,于显强将一张自带现金汇票递给她。
黎云安一切都明白了,无力地颓坐到凳子上:“你……”他终于尝到了被最亲近的人出卖的滋味。
“对不起,我不想让孩子也跟着你一起死。”杨羚的泪夺眶而出。“跟你在一起,我们是走不出这个岛的。这是我和孩子唯一的生路。”
黎云安的眼里也满是泪光。他哽咽着说:“是,这是你唯一的生路,可是你是我的妻子啊,怎么能这么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跟在你身边学的。”她抽泣着说。“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家三代单传。我会把你的孩子生下来,把他养大。我保证,孩子一定姓黎。”说完,她转身决绝而去。
于显强淡淡地看了他良久,摇头道:“你知道吗?你一举断送了2个人,解总,和你。你太愚蠢了。”
黎云安欲扑到他面前去哀求,他已迅速离开。
黎云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大堆海洛因。他是律师,知道现在等着他的只有一条路——
死路。 第三十九章
春末时分,太阳已过了赤道,开始火辣辣地泼洒下无穷无尽的热力,直到北回归线。在这个热带的岛上,白天只要出门,满世界便都是明晃晃的白花花的阳光,热气蒸腾,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使人避无可避。
解意架着一副大大的墨镜,开着车往欢乐大厦的工地驶去。他没有开那辆林思东送的红色跑车,而是开着自己的银灰色宝马。火辣辣的白色骄阳下,一切事物都显得更加鲜艳夺目。解意冷冷地坐在清凉的车里,对外面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停好车,解意走进工地,顺着楼梯走到4楼。他们公司的现场监理办公室就设在这里。他走进去,看见蒋涟、于明华与工程部所有的员工都已到了。
看到他进来,蒋涟递给他一个安全帽,然后跟着他开始验看施工情况。
他穿着不宜在工地穿着的白色麻质衣裤,脸色苍白,即使在燠热的天气里也让人感到一种幽幽的凉意。他大步穿行在挥汗如雨的工人中间,动作敏捷沉稳。他的眼光锐利地逡巡在一切的细节之间,沉默里给人一种沉重的压力。
忽然,他站住了,旁边一个工人正在切割一张水曲柳层板,只见他一脚踩在上面,挥刀就锯。从中间一锯两半,他提起一半往墙壁上比了比,又锯。他也不划线,显得漫不经心,胸中毫无计算。明明墙上只剩了一小块地方没有贴上,他却在一整块板上横切竖锯,搞得七零八落,这才算弄好。
解意俯身提起一块剩了一大块的三角形的余料,过去扔到他面前:“在这块料上割下来不行吗?”
那个工人转过身来看看他,认得他是自己老板的老板,嗫嚅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这块不够。”
“不够?”解意一下提高了声音,怒道。“你是嫌麻烦,反正买材料不要你的钱是不是?蒋涟,这层楼是谁在管?让他先教会这个人用尺子,量会了尺寸再来上班吧。”
蒋涟忙在后面道:“这是小李管的,解总也知道他一向是很优秀的施工监理。这帮工人都是这样的,稍不看紧一点就乱来,都怕麻烦,想干快一点多拿一点钱。”
解意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平复下来,哼了一声:“小蒋,这样一座大厦,每个人都浪费一点,加起来只怕几十万都打不住,你一定要定出更加严格的措施来。像这样的人,下次再看见他这样做,立刻炒掉。现在世界上,也许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是。”蒋涟忙对那工人说。“记住,我们不光是看进度,还要看质量和节约情况,综合计算工资。以后绝对不准这么浪费了。”
那工人连忙答应着,捡起那块余料,拿出尺子比划起来。
解意继续往前走,脸色仍然阴沉。蒋涟与于明华跟在他身边,感到心里十分压抑,却并不以为过分。
这两个月来,解意几乎每天都要到工地上呆很长时间,直到累得精疲力竭才回家。蒋涟他们都劝他不必这样,因为他们都是老手,照着图纸装修,每个细节他们都会仔细做好的。但是解意根本不听。
最近,解意的头脑异乎寻常地清醒。他频频对自己的设计提出修改意见。这些意见精彩纷呈、美不胜收。提交到欢乐集团的董事会上时,所有董事都一致击节称赞。
在他的督促下,整个欢乐大厦的内装修工程以惊人的速度与完美呈现在众人面前,每个细节都精美到极致。
他头脑中的才华似乎此刻才得到了最透彻的发挥。在极端的沉默中,他精确的指挥与纵横的才气感染了每一个下属与工程队的工人。欢乐集团上上下下都对他们满意极了。工程进展得极其顺利。
蒋涟他们看着这座渐渐成形的华美的建筑,脸上总是挂着掩不住的兴奋之情。他们主动加班,日日夜夜守在工地,不断地增加自己的工作,以期分担解意的压力。
从下到上看完以后,已是中午。解意进入升降机,从顶层往底层降落。他疲惫地勉强支撑着,眼前金星乱冒。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大蒸笼里,眩目的阳光熏烤着他冰凉的身体,似乎要把他融化。
蒋涟看着他脸色越加灰白,浑身都是倦乏,十分担心。
下了升降机,蒋涟关心地问:“解总,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解意摇摇头,努力振作起来说:“你们去吃饭吧。今天我不在工地了,回去休息。”
于明华急忙点头:“好的,你放心,有我们在这里,一定不会出问题的。”
解意乏力地笑笑:“我没有不放心。”
他脚步虚浮,好不容易走到车边,开了车门,坐进去,全身顿时松泄下来。他挣扎着打开冷气,然后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立刻,剧烈的晕眩感困扰住了他,他觉得自己身处漩涡,身不由己地旋转着,再也无法停止。
林思东在家等不到解意回来吃饭,往他公司打电话,说他出去了,打他的手机,却一直没有接。他有些着急了,连忙赶到工地,找了半天,才找到蒋涟。
蒋涟正与自己工程部的职员一起吃饭,看到他来了,连忙起身笑着迎上去:“林总。”
林思东微笑着对他点头:“小蒋啊,正吃饭呢。”
“是啊,林总吃了没有?”
“我在等你们解总,他跟你们在一起吧?”
蒋涟一愣。“他早回去了啊,走了有……”他看看表。“快一个小时了。”
林思东毫不掩饰焦急之情:“他是开车走的吧?”
“是啊。”蒋涟也着急起来。“解总今天脸色很不好,像是在生病的样子,会不会去医院了?”
林思东转身便走,准备到几个医院去看看。蒋涟身后一个职员忽然说:“我刚才还在后边停车场看到解总的车。”
蒋涟急忙叫住林思东:“林总,解总的车好像还在后面的停车场。”说完,他已拔腿往那边跑去。
林思东也急急地往那边赶。
果然,在后面的停车场里,那辆银灰色的宝马正静静地停在那里。他们冲到车旁,看到解意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像是睡着了。
林思东心里一跳,拉开车门就摸上解意的额头,另一手去握他的腕脉。
解意一惊,本能地一缩身子,困难地睁开眼,见是他,又闭上了。
见解意并无大碍,林思东不想让他的马仔们看到他们相处的情状,回头对蒋涟说:“你们去吃饭吧,我送解总回去。”
蒋涟自然懂得他的意思,立刻叫上所有人离开。
林思东见周围已没有人,这才俯身关切地问:“小谢,你怎么样?”
解意淡淡地说:“有些累,没事。”
他拍拍他的肩:“来,你坐过去,我来开车。”
解意下了车,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林思东发动车往碧水园开去,一边开一边担心地不时看他。
解意仍然闭着眼,疲态尽现。
这些日子以来,不管他做什么,解意都非常沉默。常常在夜半时分他会忽然感应到什么,猛醒过来,就会看见解意大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黑暗。或者,清晨他睁开眼,却会发觉解意站在外面的阳台上,默默地看着遥远的天边,那身姿,似乎已站了很久很久。
他有时候忍不住,仍然会与解意做爱,但身体下面的那个身子却仿佛已经死了……
在这个逐渐炎热的季节里,几乎每个人都是挥汗如雨,只有解意,全身都是冰凉的,虚弱的身体始终没有恢复。虽然吃下去不少补品与高级的进口药品,他的身体却没见什么起色。仿佛他的心拒绝合作,所以身体也拒绝药力的进入。林思东请了若干名医对他进行诊断治疗,却均告无功。
医生建议林思东带解意去看看精神科,但解意根本一句话都不跟心理医生说。
林思东担心极了,可又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