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前进至食指下方。那条线深而细,并且孤单单的,没有一丝牵绊与混乱。书上说,这种线条,预示着一生只爱一个人,细腻,痴情,又容易心碎。
我就那样摊着手掌,倚靠在书柜上,任展翔帮我清洗伤口,包扎伤口。处理完毕后,我拿起他的左手细看他的掌心,可是我无法获悉他手心的秘密,他的那些往事和预示的将来。
展翔接触到我眼中那抹悲伤的目光,把我拉进怀里,我听着他的心跳,思绪飞到十四岁那年,我从火柴盒上的火药皮揭成薄薄的一片,沾着口水贴在他流血的伤口之上。
往昔的那幕,和今时的场景,竟是如此的相似。犹如是多年后生活的重复。只是受伤的人,由他换成了我;施予温暖与爱的人,由我换成了他。
我贴着他,一动不动。他把下巴埋进我茂密的头发里,我感受到他的温热的气息,蜻蜓点水般落在平静的水面,击起层层涟漪,一波又一波的荡漾开去。我不明白是不是有一种拥抱是纯粹的美好,不是因为寂寞,而生的暧昧。我始终没有弄明白。我只明白,自己靠在他身上,真是舒服,叫人安心。
管他什么是什么样的明天!此刻,你的怀抱属于我就好。管他是怎样的未来,我都会和你生死与共。因为我就像一枝花茎,你是我竭尽全力奉献自己而保护的花朵。没有了你,我也就不具任何意义。
56.
仍然要每天六点起床。洗过手脸,开始准备早餐。
先煮胡萝卜豆浆汁,再把四个鸡蛋洗净放进煮蛋器。
第三步仍然是调两杯蜂蜜水。
一周两次会给飞扬绕月煲中药。
做两三个小菜。微波炉热馒头或面包。
展翔喜欢这些食物。于是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能在每天的小菜上做出花样。
他起床,先走向餐桌把蜂蜜水一饮而尽,再到厨房向我道早安。然后,他会走进我们睡的那间房,去看仍在熟睡中的飞扬、绕月。
用餐后,他会去洗手间洗漱,顺便洗澡。我去书房整理他的提包。
拎着提包送他到电梯口,说,开车小心。记得系安全带。他说我走了。
回到房间,要把飞扬、绕月的牛奶热好,准备他们的食物。再把煲中药的火关掉。就到了叫他们起床的时间。
照顾他们吃完早餐,送他们去训练班辅导。他们的训练模式已经从开始的全日制一对一转为亲子班。所以我的大量的时间,都是陪伴着他们在训练班度过的。在老师帮助他们进行体能训练的时候,也要参与进去。和他们一起做游戏、唱歌、跳舞,用各种孩子们喜欢的方式与他们互动,融入进他们的世界里,再想尽办法把他们从自我封闭的孤独中带领出来。和别的自闭症孩子的家长交流经验,遇到觉得合适的方法会立即拿出手机记在备忘录里面。
从训练班出来后都要去小朋友友比较集中的地方玩,整个中山城区的儿童玩具展厅、公园、游乐场都留下了我们三个的身影。有好事者,看着年轻的小姐牵着洋娃娃般的龙凤胎总会多看上两眼,在心里猜测着各种可能的关系。有一回在一家儿童摄像室前的休闲椅上小坐,竟会有里面的工作人员找到跟前,问询飞扬绕月是否介意做他们的模特。特别强调:花时间少,但待遇丰富。我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微笑着婉言拒绝。虽然我迫不及待的想让孩子拓宽视野,提高他们的交际能力,但是我知道,目前来说,他们还是不宜面对挑剔的摄影师并且摆出各种并不理解的姿势。
在12月份的家长联络表里,桔子老师写了很多鼓舞人心的评语。夸奖我和展翔非常理性,并不因为孩子在训练中吃了点苦而半途而废。在每天与孩子的朝夕相处中,使他们身心在一个温馨的环境里,让他们感受到了别人对他们的爱与关怀。在年底的联络单里,飞扬和绕月的成绩是训练里那一年的小明星。
年底的时候,在咨询过训练班的老师后,曾试着锻炼他们的独立生活的能力,让他们和我分开睡。特意在另一个房间,买了儿童专用的防护床。他们很乖,在听完故事后,会按照我的要求闭上眼睛。但是,他们是无眠的。我从来都不知道,儿童也会失眠。在我夜里去看望他们的时候,拧开床头的小灯,看到绕月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的扇动着。我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她却抓住了我的手。紧紧的。
那一夜,我陪着他们在另一个房间里睡觉。第二天,再重新收拾床铺,恢复到先前那样。只有在我的身边他们才会感到安全,才会安静的入眠。他们对我的依赖感让我备感窝心。
我询问桔子老师,他们的这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是否和大姑生前对他们的照顾有关。桔子老师说:现在的医学认为,从自闭症人群的研究发现,致使发病的原因与家庭的收入、生活的方式、教育的程度这些没有关系。很难说是哪种情况下,就患上了自闭症。曾经有一些人,本身是正常的,家庭环境良好,并且接受了高等教育,但是在突然经历了某些沉重的打击后,就开始自我封闭。最终成为自闭症患者。对于患有自闭症的儿童来说,他们的每个人身上,都可能存在奇迹。因为上帝终会记起他们。他们也是上帝的孩子。
听着她的专业解答与感性的鼓励,我又信心百倍。我惊喜着他们每一天的变化,蓦然察觉,原来没有做过母亲的我,也可以像一个已养育过数个孩子般,这样的温柔和宁静,这样的慈爱和善良,这样的勇敢和真诚。他们一步一步从封闭的世界里走出来,我也不停的发现着新的自己。
照顾他们,给他们足够的爱,与好的生活,已不再是我的一种责任,不再是对大姑的报恩,不再是对展翔的爱屋及乌。飞扬和绕月,他们带给了我很多快乐,那些快乐都是无价的,都是永恒和真实的。以至后来,在没有他们的日子里,我回想起和双胞胎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仍然能感到那一份从心底涌出的无限温柔,是一种再怎么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
我时常记起,中山四季干净的风,吹拂着我六月红色的连衣裙,七月过膝的牛仔裤,八月雪纺质地的上衣,九月高高束起的马尾,十月淡紫色的半身裙,十一月粉色的短风衣,十二月米白色的棉袄。明媚的阳光温暖的照耀着我,无论是夏秋冬,我的感觉一切都暖洋洋的。我呼吸着芬芳的空气,迈着轻快的步伐坐电梯到地下车库,经过大门口时保安会向我敬礼再接过门卡。出了小区,蓝色的天籁7350汇入车流中,平稳的行驶着。那是我每天在接送飞扬绕月时及生活的真实写照。
时常在停车等待信号灯放行的瞬间,潮水般涌出来的幸福感压在我的心脏上,硬生生却又甜蜜的疼痛着。那是一种和血液有着同样温度的暗流,静静的、清清的、缓缓的流遍我的全身,直达我的指间。连我的指甲上,连我不用护理就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的头发,都是醉死人的幸福。
那一刻我问我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一个展翔就足以令我幸福的要死,何况再加上飞扬绕月,再加上父母亲人、朋友,他们给我的手心里塞入了好多好多的幸福。幸亏我的掌心有七个斗,否则,这么多的幸福怕不是一个福薄的女子可以抓得住的。幸福,一种真真切切、扎扎实实的幸福。
那是2007年,那一年展翔32岁,我25岁,飞扬、绕月5岁。
那一年,我遇到了小缎;那一年,我和展翔从丽江开始新的恋爱;那一年,我们经历大姑的离去;那一年,飞扬绕月进入我的生命里;那一年,是幸福的让人想掉眼泪的一年!
那是唯一的一年。
57.
去4S店做保养,买单时客户服务代表送了一本新的日历,2008年的日历。我翻看着它,它也提醒着我,又要过年了。
大路两旁,都挂着红彤彤的大灯笼。中山体育馆广场上的花更加多了,胭脂花,一串红,铁海棠,像赶热闹似的,争相吐蕊,姹紫嫣红的苞片展现。兴中道依然是那么的干净,漂亮。中间绿化带的含笑球继续生长着,不管是否有人记住了它昔日的容颜,它都把一身的碧绿献给这个城市,献给这个城市的人民。比含笑球更加引人注目的,是那排笔直高挺的椰树,绿的就像故乡三月初生的第一片榆钱儿。成片成片的九重葛,正是繁花似锦、绚丽满枝开得最灿烂的时候,那红色的、紫色的中间几乎找不到绿叶的影子。让每一个经过它身边的人,都会生出奔放、热烈的感受。看着它们点缀着整条大道,心中想起它的花语: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在岁末之际,突然觉得些许不忍。
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只是这个世间,有我们太多看不透摸不着等不到的事,等不来的人。
谁遇见了谁,
才知爱情美?
谁爱上了谁,
才不再落泪?
谁拥抱了谁,
才洗去疲惫?
谁亲吻了谁,
才不断回味?
谁离开了谁,
才会有所谓?
谁失去了谁,
才知道后悔?
谁没有了谁,
活得更加累?
谁在多年后,
为了谁心碎?
谁会为谁而憔悴?
谁会为谁而妩媚?
谁在谁的世界里,
修百年却心如灰?
有太多人,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谁,谁又是自己的谁。上天垂怜于我,所以赐我一个展翔。有他一个,就是有了全部世界。全部幸福。全部浪漫。全部的地老天荒。
飞扬绕月的训练班开始放假。每天的早晨,我会给他们穿上保暖的棉衣,带着他们奔跑在绿树成阴的路上,天空有时灰有时蓝,有时有风有时没风。有风的时候,风就在我耳边刮响让我听见它的呼吸。这条路是建设小区的地产公司专门为业主依山修造的锻炼路。路上有三三两两的晨跑的人,有的超过我们向前跑去,有的被我们超越落在后面。穿白色上衣的奶奶穿着黑色的坡跟皮鞋退着走路,边走边向前向后的甩手击掌;黄色卷发蓝色眼睛的外国佬在大冬天只穿一条短裤,白色的棉袜很长很长差不多提至膝处;耳朵里塞着耳机的漂亮女孩的马尾辫,像不安分的鸽子荡来荡去。
我们跑到一半就会停下,原路返回。回去的路上飞扬和绕月牵着手,跟在我的右侧,不紧不慢的走。回到小区门口,遇到隔壁的邻居,他们会停下来夸奖:“这两个孩子感情真好呀!每次见他们都是手牵着手,没有一次是孤单一个人的。”
我在冬日的清晨对着路人微笑,笑容如花般绽放在朝气蓬勃的脸上。无论我心中有多少伤感,示人的,仍是我最灿烂的容颜。恐怕,连展翔都未必可知了。
亦会在薄薄暮色中站在阳台,从十二楼向外面张望。看展翔的那台蓝色天籁7230是否归来,是否把我的爱人带回来。在一分钟又一分钟还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颜色后,便会在夜风中,寂寞宛转的流泪。
宛转的流出我的眼泪。那是我身体里最无法抗拒地球吸力的一种东西。
展翔总会在出发前打个电话给我,电话里,他用好听的声音问我:“今天想我了没有?”
点过头后才发觉他不在面前,我的点头默认他是看不到的。可还没有来得及把那个想字说出来,他却仿佛有千里眼一样,继续说:“如果是很想很想我,我就飞车回去;如果是一般般想我,我就安全第一按限速行驶。是哪一种?”
是前者,很想很想他,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后者。我叮嘱他:“安全第一,要系安全带。”
有时候展翔会在出发前打个电话给我,电话里,他用好听的声音问我:“今天想我了没有?”
我点头,点过头后才发觉他不在面前,我的点头默认他是看不到的。可还没有来得及把那个想字说出来,他却仿佛有千里眼一样,继续说:“如果是很想很想我,我就飞车回去;如果是一般般想我,我就安全第一按限速行驶。是哪一种?”
我的心里是前者,很想很想他,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后者。我叮嘱他:“安全第一,要系安全带。”
他回来了,便开心的不得了。我真想变成一个小小小小的小布娃娃,是他手掌的一半大小,那样,他就可以每天每时每刻每秒都把我带在口袋里。在离他最近的位置,贴着他的肌肤。那该多好。
春节计划是回家的,展翔快要放假的时候,飞扬和绕月同时生病了。先是感冒,继而咳嗽。他们一下接着一下不停的咳,每一声咳嗽,都重重的击打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