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我错开他的身体,从他的身边掠过,说,再见。他也说,你要幸福。
泪水铺天盖地而来。
在新白云机场,看到你缠绕着她的腰身的手,我便早该想到,
你会结婚的。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我却回避着那一幕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强迫自己遗忘,哪怕忘不掉,也不要时常想起来。我欺骗自己,催眠自己,用拙劣的演技,瞒着所有人,深爱你!!!
只是我忘了,谎言总会被粉碎。就算到了梦里,也总是你!!!
你亲口告诉我,你结婚的喜讯。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残忍。我怎么不会,背着你哭泣!!!
展翔,虽然怨你,恼你,讨厌你,下定决心和你告别,可若你真的从此在我的生命中消失,我又怎么会幸福?难道你以为,没有了你,我会幸福?没有了你,我的爱情的字典里,又怎么会找得幸福两个字!!!
你要结婚了,和这世间的另一个女子。你终究,不是我的。我又怎么会不伤悲,不流泪?可是我不愿让你看到。我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的尊严,不向你乞求爱情与怜悯。我所盼望的,是某一天,你会爱上我,爱上已经长大成人的我,爱上所有我觉得骄傲的特质。而不是让你一直沉湎于幼年丧失父母饱尝人世辛酸时,我伸过去的那双七岁孩子温暖的小手;不是你在本应无忧无虑却还要被繁重的农活牵绊时,我为你拭去的汗水以及疼惜的心意;不是你在缺少关爱出卖苦力受伤时,我沾着口水贴在你伤口上的火药皮;不是在做了难得的美味时走很远的路,为你送去的菜肴。我要你爱我现在,爱现在的我!我要你说:夏翎翙足以和展翔相配!!!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你连一个暗示都没有。你送了礼物给我,而在我打电话向你致谢时,你的客气,提醒着我,只是因为大姑的缘故,你花对你来说微不足道的金钱,换得只是心灵的慰藉。你可曾真爱过我?可曾爱过???
为了你的一句话,我就像一朵花,无数次违抗百花仙子的命令,积蓄全部的力量,只为在你面前呈现最美的样子。只为了等你来时才飞蛾扑火般在不是开花的日子里,激情绽放。等你终于来了,,却已经不再留恋花朵的美丽。于是我不但错过了花期。还错过了你。于是我的所有努力,掺进了十二万分的委屈!!!
或者是因为我的现在不是你当日的期许;或者是因为如今的我们已经不是飞翔在同一高度的风筝。你的心停留的地方,是我立起脚尖都触摸不到的厚厚看不穿的云层里。无论我怎样积极努力的飞,就算是挣脱线的束缚,也只会掉落在大地,一辈子都飘不到你那里!!!
于是,在你面前,我装出神色自若的样子,硬挺着背,装作坚强,装作一切都好。因为我没得选择,只能强装。强装,然后死掉!!!
我扬起手,向爱情的最后一滴泪水作别。这个世界,从此少了一个诗人。所有为你写的句子,所有的星河望断,所有的感天动地,所有的爱你成痴,所有的等待与盼望,都在这个冬天寒冷的夜晚深处,结伴死去!!!
28.
在日志里写活啊死啊的文字,可是走出宿舍,仍然要继续生活。继续工作。不管是有爱还是没爱的人,都是这尘世上的一个俗人。无奈的食尽人间烟火。
12月,又是年末。
不知是因为红线的作用,还是别的,我的眼病停止了发展,但也没有消退。于是那样的一块红肿,成了我为自己流泪最好的借口。
新婚的小秦,休完婚假上班已是6号。她的脸上,没有新婚的喜悦与红润,或者,是和害喜有关吧!
她在洗手间里呕吐,我拍着她的背,她的眼泪扑漱漱的掉落下来。我拿水给她漱口,她却突然抱紧了我。我看向大镜子里的投影,心酸莫名。
中午她吃的很少。郁郁寡欢的样子,苍白的脸,没有神采的眼睛。
下午,我收到她的邮件:“小夏,你说,什么才是幸福?”
我回信给她,微闭着双眼打字: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不知道什么才是幸福。
但是,你和桑晨,一定要幸福。我祝福你们,永远幸福。
把邮件发送之后,我埋头在公司内部期刊的排版中。这一期,有展翔发过来的新商品开发的背景资料。
被通知到会议室签劳动合同。意外的发现,合同期限由以前的一年改为五年。管人事的姐姐说,这是好事。
我却犹豫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在有展翔的地方,强装多长时间。在有他的地方,到底哪一天才是自己的极限。
但最后还是签了,有一种悲壮。
私底下,没有听到关于展翔婚期的小道消息。
元旦来临。
元旦又过去。
2007年1月2日,迎来了公司的二十周年厂庆。
那一天,整个公司都沸腾了。再没有那样热烈的场面,群情激昂。
按照新总经理的指示,行政部特意在办公室找了十六位女生,负责接待从各个国家分公司及海外事业部的嘉宾。并且提前做了统一的服装,每人一双红蜻蜓的细跟皮鞋。我是十六分之一,小秦也是。她的腹部还不明显,只是脸色略显苍白。我提醒她,她说,没事儿,省了粉底了,多搽些腮红就有颜色了。
那是我第一次花妆。全套的。粉底液,蜜粉,眼影,睫毛膏,腮红,眉笔,唇彩,该有的全有了。同事姐姐在做完最后一笔修饰后,把我让到镜子前面说,看看吧!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我终于明白中国为什么会有30000多家化妆品生产厂家了,原来,那些瓶瓶罐罐,那些支支管管,真有着神奇的魔力。
妆容。它掩盖了我的单纯,掩盖了我的阳光,掩盖了我的瑕疵,也掩盖了我应有的天真微笑。它把我按照固定的模式,塑造成一个看上去刀枪不入的女人。
我们十六个人,穿着同样的服装,化着差不多的妆,在花圃前,做最后的练习与分工。练习如何笑,练习三语版的欢迎词。
上午十点,公司的车队陆续接回参观到访的客人。他们会先参观公司与工场,再去香格里拉酒店,公司的周年晚会,将在那里举行。
一拨又一拨的客人,黑头发的,黄头发的,白头发的,没头发的……皆穿着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挂着同样弧度的微笑,从车上走下来,再走到办公室,由我们引领着,参观每个部门,并给他们讲述早已熟背的公司简史及各部门职能。
在不知道是送走了第N批客人后的空档,我倚在洗手间的墙上,连气都懒得喘了。洗手间已经瘫着几个没精打采的同事,大家互相打量,话都没力气讲,虽然是冬季,但每个人都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偏偏,行政部经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说姑娘们,快出来接客了!”
“TMD!真不是人干的活!”小秦咒骂,重新穿上细高跟的新鞋。
事实证明,如果哪天需要付出很多体力,那么千万不要穿新鞋;就算要穿新鞋,也千万不要穿高跟鞋;就算要穿高跟鞋,也千万千万不要穿细高跟的鞋!
这是事后同事姐姐作出的总结。
不管怎样,终于还是熬到了下午五点。
所有到访的人员,都被送回下塌的酒店。
本公司的人员,也在操场上集合,整装待发。租来的大巴,也静候在院子里。开车的司机,想必也是少见这种阵势。生产部的所有人员,全部是蓝色的工作服。几个办公室的女性,亦是全副盛装;男的,当然只有西装的份。
我们跟在老总及各位经理的身后出来。十六个年轻的女孩子,同样的衣服,挽着头发,系着丝巾,左胸前别着特制的接待人员工作标志,细高跟的皮鞋,让人更加挺胸抬头,走起路来,更添女性的柔美之姿。
公司领导在前面走,我们露出七颗牙齿的笑容,脚步整齐的跟在其后。
我的前面,便是展翔。
我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耳垂,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近乎透明的粉红色,有一圈奇怪的光晕。
我望着那团光晕,脑袋一片空白。
他突然回头,我的目光,来不及躲闪,索性,不加躲闪。
他说:“你们辛苦了!要是哪位感到不适,千万不要硬撑。酒店里,咱们请了礼仪公司。小事情可以让她们做。”
我们齐声说:“知道了。”
那么繁忙而又充实,劳累而又好玩的一天,公司的二十周年厂庆,终于还是过去了。
周四,我向秘书课取得公司厂庆的录像资料。放入电脑光驱内,我戴上耳机,开始观看。
总经理讲话、市政府领导致词、日本总公司的社长讲话、各分公司人员参观工厂后的报告,精彩的文艺演出……突然我看到了自己。还有展翔。我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很专注。他在我的左后方,他盯着我,也很专注。
三十秒的时间,我的头没有动一下,他的目光,也不曾离开我的脸。
我想秘书课的同事,也是不经意间拍摄的。从前后图像可以看出,他是在从舞台景转取全景时,镜头短暂的停留。
镜头里的两个人,我和展翔,都是在无意识中,被录入到这碟资料中。
我把整碟内容,复制了一份到我的电脑,再刻录到光盘上。
拿回宿舍,一遍又一遍的看。边看边哭。说好不再为你流泪,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总想哭,总在哭。很没用。可是,我自己的情绪,却不被自己控制,情不自禁。
传说中有一个地方,叫无泪之城。那里的人没有泪水,只是我找不到它的入口。
29.
2月3日,周六。小秦带我去见她的婆婆。因为我的眼睛出现短暂失明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经常会在站起来的瞬间,眼前一片漆黑。持续的时间很短,几秒钟而已。还有些时候,感觉眼前有很多很多像是白色的、又像是透明的小虫子一样的东西,飞来飞去,翩翩起舞。只是在摇摇头后,便不见了。
小秦的婆婆是个很好的眼科医生,我还曾经在报上看到过关于她的采访,德高望重。婆婆戴上眼镜,用力的扒开我的下眼皮,再用力的向里摁,那个小东西的头部显现出来了。就如展翔所说,像是一条蚯蚓的头,不过是较重的红色。婆婆说:“没大碍,这是眼科很常见的一种疾病,叫霰粒肿。是一种无菌性慢性肉芽肿性炎症。不过你你这个呢,已经时间太长了,长大了,去医院做个小手术就行了。别怕。眼睛没别的问题吧?”我想了下,说没有,就这个肿块。并没有把偶见的失明话给她听。因为桑晨从外面走了进来。
拒绝了小秦留我用餐的好意,再笑着说些感激的话,告辞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灯光璀璨,发出夺目的光芒。孤单的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陡然地生出无限的惆怅与凄凉。
我用右手捏着展翔缠在我左手中指上的那个红线圈。拼命的仰起头,看天,没有星星,很灰很灰。和我儿时看到的好像不是一个宇宙。就这样仰起头,抬高、再抬高。知道只有这样泪水才不会流下来,嘴里念着路边的招牌,于是看到了很多以前不曾注意的东西:逢源商业街的地面上都有灯,好奇怪!吉之岛的楼顶的超大显示屏,正循环播放着公司最新的广告,麦当劳里有小朋友在过生日,戴着寿星帽。我一直不知道麦当劳这个词如何拼写,于是就站定在门口,很仔细的看着,麦当劳——mcdonalds。终于知道了。走过国美门前的停车场,稍微低下头过人行道,眼泪就又出来了。
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我的眼睛,生病了。
我想是我太爱哭了。虽然眼泪都是流在无人知晓的夜里,但是,上天知道,所以,他要惩罚我。
2月5日,周一上班,我只用了十分钟,就写好了辞职报告并且打印出来。我拿给上司,他愕然的神情不亚于听到世上还有恐龙的谣言。他看了三遍辞职报告,然后说,小夏,你知道,虽然你是我部门的人,但是,我无权决定你的去留。
我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