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同事都围在财务部签年底双薪的奖金单。
我在浏览天涯,看真我一个名人的秀。他了走过来,看到黛安芬的手提袋,伸手欲拿。
我忙夺下,看着不远处埋头苦干的几个同事,小声说:“不准看!”
他更有兴致了,问:“秘密?”
我说:“女孩家的东西!”
他眼里有了笑意,像甜蜜又狡猾的狐狸,再问:“黛安芬好像是个衣服品牌嘛,内衣?”
我不作声。
他的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轻松,说:“小时候我都帮你穿过衣服,你忘啦!”
我咬牙切齿,很想找点能够攻击他的词语,狠狠的,恶言相向。可是,却只是咬紧下唇,满脸通红。带着窘迫与不安。
他满意了,转身走开。
我真想把拳头挥过去。
团年饭是在公司附近一家新开的酒店吃的。照例,员工先到。我们九个女孩子围在一桌,吱吱喳喳,菜是事先点好的,小秦拿着菜谱说:“又点日本青酒,唉,老总的口味也不换换。小夏,这个图片上,瓶身上是什么字?”我扭头去看,说:“花雕。一种酒”。小夏嘟囔着说:“名字真怪。”
我笑笑,向她解释:“花雕是韶兴黄酒的一种。传说,在以前的江南人家,若是喜得千金,便在女儿出世的当日,把用以酿酒的材料埋入地下。待女儿成年出嫁时,把当时埋下的酒取出。这酒,便叫女儿红。但若红颜未嫁夭折,就叫做花雕,鲜花凋零之偕音。好像是黄酒暖胃,老总年纪大,偏爱这种酒。”
小秦便用崇拜的目光望着我,嘴里说:“好凄美哦!”
高层管理们踩着时间点到了之后,老总点名说:“行政部的三个女员工,再加上夏樣,你们四个,过来这边坐!别每次都把这我们这几个外国人扔在一边嘛,要照顾到国际人民的情谊,还有……”他换用中文,一字一顿的说:“男女搭配,喝酒不醉!”
在大家的笑声中,我们挪过去,是有展翔的那桌。
老总向大家敬酒。感谢一年来,每位员工的辛勤工作。
坐下后,老总指着那瓶花雕,问:“谁知道这酒的名字?”
金小姐翻译完这句问话,小秦已迫不及待的回答:“这叫花雕酒。源于一个传说,一个很美丽的传说。在以前的江南人家,要是生了女儿,便在出生的当日,把酿酒的东西埋在地底。等到女儿十八岁出嫁时,把当时埋下的酒取出。这酒呢,便叫女儿红。但若女孩还没有出嫁就去世了,这酒呢,取出来,就叫花雕,鲜花凋零之偕音。”
在她绘声绘色的讲述中,是满桌赞誉的目光。我在她得意的笑声里,抿了口花雕。
第二天,已是年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早礼时拉开抽屉,却发现躺着一个首饰盒。打开来,是一只玉镯。晶莹通透,是我所钟意的模样。
一个小卡片,是展翔的字:“祝愿小翎子平安吉祥。”
我打电话给他,表示感谢。他说,开车呢。
不管是感激的话,还是客套的语言,他都不让我多说。
我不知是该谢谢他,还是该痛恨他。
他总在我平静的时候,透露一点点对我的好。不多,不少。太多了,我会瞎想,还以为,他还是他;太少了,我会无视他,陌生人般。
是只有情场高手,才会把握的尺度,如武林中的一代宗师,收放自如。
21.
又要放假了。
又一个新年来临了。
是我的本命年。24岁。
家乡那年的冬天,很冷。久未谋面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几天几夜。妈妈在电话里说,院里的水井都被埋没了。村子里的一些老房子,被压塌了。
我没有返乡,留在南方过年。
大年初一,贴身穿着红色的黛安芬内衣,戴着来自南阳的独山玉镯,去西山寺烧香。
公交车上人很多。
于是便走着去,穿着平跟的靴子。用手机听歌,《似是故人来》,单曲循环,一遍又一遍。
从什么时候,开始迷恋这首歌。
想起来了,看《大时代》的DVD时。在淘宝网买的碟子,二十二块钱。
那该是故事的尾声了吧!小梅和纪文,旅行姐妹花,周游世界,巴黎、瑞士、意大利、西班牙、威尼斯,路经香港,这个有她们所爱之人的城市。与展博重逢,在灯红酒绿的卡拉OK,展博已是名声在外的人物,小梅说,报你的名,都不用等,很快就能唱。她俩合唱《似是故人来》,并且强调:这首歌我们不是唱给你听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你别误会。音乐响起: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失去,总是最登对。
台下你望,台下我做,你想做的戏。
前世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
欢喜伤悲,老病生死,算不上传奇。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共我分开。
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何日再追,何地再醉,说今夜真美。
无份有缘,回忆不断,生命却苦短。
一种相思,两段苦恋,半生说没完。
在年月深渊,望明月远远,想象你忧郁。
留下你,或留下我,在世间上终老。
离别以前,未知相对,当日那么好。
执子之手,却又分手,爱得有还无。
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只恨看不到。
电视里的那个男主人公没有哭。而我哭了。于是就到百度到下载这首歌,是梅艳芳的版本。她
独有的嗓音,唱这首歌,在我听来,是刻骨的荒凉与忧伤。
怎么会和他无关呢?这明明就是他们的故事。
听这首歌便会想到以前。现在我已经不拒绝回忆展翔。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无法删除。
这首歌唱一遍需要3分钟55秒。它唱到第29遍时,我便到达西山寺。
买很大支的香,在油灯上点燃,对着供奉的神像跪拜。向功德箱投进我的心意。
然后去逛孙文西路步行街。
再在岐江河边伫立,对面,是中山唯一的旋转餐厅,很高很高。他们说,在上面吃饭,可以看到城市全景。我想起小秦豪气干云的话:“等咱钓到了大款,咱也在上面吃饭。包下整个餐厅,让它只为咱一人转。咱左手拿刀右手拿叉,吃了螃蟹吃牛排,不吃它个天昏地暗绝不下来。”
我拧着她的耳朵纠正:“左叉右刀!”
她却忧伤了:“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样单着,我爸妈都急死了。”然后再对着天喊:“天呐!你让我情归何处情何以堪呐!”
我想着阳光下,她灿烂的笑脸。抬头,望向白云深处。
去步行街头的中天广场(后来叫三福百货)五楼的怡人阁(现在叫水车屋)吃饭。
是很宁静的西餐厅。没有人知道我经常来这里。这是我的秘密。
并不是因为菜色和味道。而是,这里,有一块液晶显示屏,餐厅向顾客提供免费的留言服务。
于是,我常常坐在靠边的位置。望着窗外的中山母亲河——岐江河。河对岸,便是白天闭门谢客晚上热闹非凡的酒吧一条街——中山兰桂坊。逢晚上来时,酒吧的招牌,霓虹闪烁,在夜色里,编织成斑斓迷离的梦。向路过的人,发出诱惑的邀请。它们的名字,都是很特色的字,比如基地,CK,清吧,或者直接是数字,比如99,比如1314,比如520。
经常会点一些吃食,坐很久。
临走时,便会扯出一张洁柔面子古龙香的纸巾,用蓝色的圆珠笔写一些字,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对展翔说的话。可是,就算展翔看到,也未必懂得。这那模棱两可的句子,是只属于我的呓语。有时候很长,写满一张纸巾;有时候很短,五个字:叔叔我想你。
是的,无论我怎样努力的伪装,但只有在BLOG里,我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我爱他。无论是少年时温柔的叔叔,还是如今风度翩翩的男人。
从不署名。
把写有字的纸巾和需要付的钱一起交给服务生。他们便会在半小时后更新信息。那些纸巾上蓝色的字,就会出现在了液晶的显示屏,便成醒目的红色。
去的多了,竟和店里的工作人员熟络起来。他们不知道我的名字,却都认得我。
直到有一次,刷卡结帐时,在持卡人栏签字,服务员问:“你姓夏?”
我说对,夏天的夏。
他惊呼:“我也姓夏!一家人耶!”
我笑着伸出右手,与他相握。
再去时,他们向我打招呼,已经不再是从前没有称谓的欢迎,而是说:“夏小姐,你来啦!”
便把我领到靠边的位置。
我不担心遇到熟人。那些没有具体称呼没有署名的留言,看起来,一切都与我无关。
也从未期望有一天,展翔会看到。在四季交替里,那些痴情的呻吟,用似是而非的字眼表达。就算他看到了,也未必知道,那个叔叔,就是自己。
千万个不曾想到的,那个姓夏的服务员,拥有一颗浪漫多情又好奇的心。他从注意我开始,便私自留下了后来我写的所有纸巾。以后的某一天,他把厚厚的一捆纸巾卖了一个很好的价钱。买家是展翔。
当然,这是后话。当时的服务员已经升职为经理,大姑奄奄一息,飞扬绕月生了病,我和展翔,亦有各自的麻烦。一切,皆已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是最狠毒的词。
22.
茶花在辞旧迎新的喜庆声中,热烈的开放。
又是一年。
花圃里的植物长大了不少。有一些甚至在孕育力量结出果实。
院子里开始有建筑工人出入,因为生产需要,建造新的储备仓库及主第二车间。
2月6日,是我们的年后第一个工作日。
我们这些正当芳华的女孩们,仍然会围着挂满红包的桔树合照,在开放的茶花前留影。穿着喜庆的衣服,轻盈的走过整个工业园区。
总务课的课长在指导保安升旗。三根旗杆,中间的是中国国旗,两旁的是日本****株式会社社旗和我们公司的旗帜。
我们向课长提意见:“国旗杆应该高一些的!哪能平起平坐呀!小日本的旗就别弄上去了嘛!小心被咱们的竞争者恶意宣传!”
谁想只是一句不经心的提醒,真的就预言了一场极大的运动。在中国,浩浩荡荡的蔓延开来。
升国旗时,几个女孩子跟着一群保安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再向课长及已婚的保安讨要利是。
再去餐厅开月度早礼。总经理满面春风和中国员工讲起了生肖经:“今年是中国的狗年。狗是能招来运气与财富、避邪去灾、令万物蓬勃发展的吉祥象征。因此,如果大家在这个年度也能够同心同德共同努力的话,一定能在公司及自己带来财富与运气的。”
小秦在笔记本上写道:“TMD,还不知道狗有这本事。”旁边还有一只画工粗糙的狗。
我捂着嘴乐。抬头却看到展翔从主席台投来的目光。我翻翻白眼。
总经理接下来的话使小秦兴奋起来:“为了适应和满足中国市场及中国消费者的需求,日本总公司通过大量的周密市场调查与分析,在去年初,专门成立中国市场产品开发小组。近期将派遣以福原经理为首的专业人士来中国,带领我们国内的商品开发室,完成最后的工作。届时,希望大家给予配合。”
小秦开心了,在纸上写:“我的王子,就要骑着白马来了。”
我在下面写:“骑白马的,除了王子,还有唐僧。”
接着是展翔的营业报告。
小秦在纸上画一个丑陋的头像,推给我,我在旁边写下:“W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