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道:「紫姑娘,是我们不对,我们太多嘴,在这里跟…赔罪了,求…大人大量,别跟我们计较好吗?」
「…们居然还有脸求她原谅?」水月冷斥,「起来!跟我去见…们总管。」
「算了,水月。」紫蝶劝阻她,「别为难她们。」
「紫蝶--」
「没事的,她们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相信她们没恶意的。」紫蝶拍拍水月的臂膀安抚她。
「…--」水月不可思议地瞪她,半晌,叹了一口气,「…啊,就是脾气大好了,才老是让人欺负!」
「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哪里欺负到我了?」紫蝶微笑,朝两名宫女使了个眼色,「护国巫女原谅…们了,还不快谢恩?」
「是!谢谢祭司大人,谢谢紫姑娘!」仓皇谢恩后,两人捧着托盘匆忙退下,就怕水月忽然反悔。
水月瞪视她们的背影。
「怎么?还生气啊?」
「怎能不生气?」水月紧紧颦眉,向来没有表情的雪颜难得显现怒气。
都是为了她呵!
紫蝶感动地挽着水月的臂膀,螓首撒娇地靠在她肩头上,「好啦,别生气了,那些无聊话听听就算了,何必认真呢?」
「…真的不在乎?」
她摇头。
「可是她们如此羞辱…!」水月气愤难平。
「我习惯了。」紫蝶幽幽道,「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我本来就长得丑,也难怪她们会那么说。」
「…--」水月旋身扳正她肩头,直视她容颜。
她樱粉的唇角,噙着浅淡的笑,那笑,既是认命,也是无奈。
水月心一紧。「…啊,就是太善良了,这种性格注定要受人欺负的。」她疼惜地轻抚紫蝶的颊,「没想到连在花雾宫里都要受那些宫女欺侮。」
紫蝶静静微笑。
「花信对…好吗?」水月低声问。
「很好啊。」
「他知道了…是--」
「他不知道。」紫蝶截断她,拾眸望天,唇畔的微笑渗入一丝酸涩。「我们说好只当朋友。」
「只当朋友?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跟他……就这样了。」
不多不少,就是好朋友而已。她永远不会成为他的情人,遑论他的妻。
「紫蝶……」水月还想说些什么,紫蝶却忽然抬手指向天空。
「看!是大雁呢。」
水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望,果然看见远远的有几只大雁展翅飞掠长空。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紫蝶低喃,「都快下雪了,…们怎么现在才往南飞呢?不怕冷吗?」
「紫蝶。」水月低唤一声,忽地感到心酸。
这浓云遮蔽的天,这赶不及过冬的雁,和只能学着将满腔爱意藏在心底的她……
水月忽然握住好友的手,胸臆间充塞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紫蝶轻轻一叹,「…的手好冰啊,水月。」
「我的手向来是这样的。」
「老是这么冷,不知何时才有人能让…温暖起来?」紫蝶笑言,螓首微偏,灵动的眼珠看来俏皮可爱。
水月微微牵唇,笑痕虽浅,可确实是个微笑。
「走吧,…不是说要带我看看住的地方吗?」
「是啊。」紫蝶一拍手,「我住的地方可好了,叫『枫叶居』,清幽僻静,后头有一片枫树林,霜染枫红,可漂亮了……」
柔柔嗓音慢慢远去,两人渐行渐远。
几株梅树后,缓缓步出一个挺拔的男人身影。
他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
「那个黑衣姑娘就是水月吧?」另一个姑娘走出来,扬起一张清丽秀颜,好奇地问他。
他点点头。
「你不是说过,她为人很冷淡,除了风劲,对谁都不理不睬吗?」
「嗯。」
「那她怎么跟紫姑娘那么亲昵?她们两个看来交情似乎很好。」
「我也很纳闷。」
「她刚刚好像叫紫姑娘『紫蝶』--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她的闺名呢。」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你的表情怪怪的。」美姑娘蹙眉望他,「还在为方才那两个宫女说的话生气吗?」
他不语,漫漫沉思,心神飘远。
「别气了,人家紫姑娘都不介意了,你又何必一副想杀人的模样?」
「……」
她轻轻一跺脚,「花信!你到底有没听见我说话啊?」
「嗄?」他眨眨眼,望向她,彷佛这才回神,「…说什么?」
她哑然。这是第一次,他跟她相处的时候如此不专心,明明是和她在一起,心思却记挂着另一个女人。
他面对着她,却想着别的女人……
她敛下眸,双手悄悄交握,纤纤十指紧扣。
枫叶居。
天色渐渐暗了,浓云霸气地占据了整片天空,重得像随时要压落地面。
这几日天色总是这样,阴沉沉的,教人心情也跟着晦涩下明。
紫蝶叹息,拿着书卷,信步走到屋外。屋外有一方池塘,碧水清波上矗立着一座别致的木造凉亭。自从搬到这里后,她总在亭里读书写字,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弹弹七弦琴。
她步进凉亭,刚坐下不久,两名宫女立刻端来茶汤点心。
「紫姑娘,请用茶。」其中一位毕恭毕敬地奉茶。
「啊,谢谢。」紫蝶接过茶,有些讶异地挑眉。
这两个宫女正是昨日说她闲话的那两位,不知怎地,昨儿个傍晚,她俩被花雾宫的总管遣到这儿来,说是专门服侍她。
比起枫叶居其它宫女,她们勤快多了,态度也乖顺许多,还会时时注意她的需求,毋需她开口,便主动照料。
坦白说,对于这两人过于殷勤的态度,紫蝶还真有些不习惯,心里暗暗揣测,该不会是水月后来还是沉不住气,跟总管说了些什么吧?
「这茶叶是羽竹国特使呈贡进宫的,是羽竹第一名茶;至于这樱花饼,是咱们御膳房的拿手绝活,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请紫姑娘尝尝。」宫女殷勤道。
拿进贡的茶叶和御膳点心给她品尝,不会太僭越吗?
紫蝶扬眉,「这样不太好吧?我只不过是个平民,吃这些似乎有些不妥。」
「是公子吩咐的,他说紫姑娘的吃穿用度,一切都要最好的。」
原来是花信吩咐的啊。
紫蝶微微一笑。连这些小地方他都注意到了,他待她也算不错了。
「紫姑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宫女问。
「没有了,…们去忙…们的吧。」
「是。」宫女弯腰行礼,刚转身欲步出凉亭,迎面却望见一张凛然俊容。
两人面色一变,急忙躬身,「公子!」声嗓还略略发颤。
花信冷觑她们一眼,神色淡漠。
紫蝶讶异地看着他倨傲严酷的姿态。他平常不会这样对待底下的人啊。
他一向温煦和蔼,很受宫内这些侍女仆从的欢迎,不是吗?
「…们在这儿做什么?」他口气冷淡。
「我们……只是送茶点来给紫姑娘。」宫女惶惶不安地回应。
「是吗?」他冷冷挑眉。
两名宫女僵着身子,屏住呼吸,不敢妄动。
「下去吧。」他总算袍袖一拂。
两人如蒙大赦,仓皇退去。
「你怎么了?怎么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紫蝶起身,蹙眉凝睇他,「你知不知道你吓着她们了?」
「…没事吧?」他没有回答,反倒关切地问她。
「我?」她一愣,「我没事啊。」
「这些下人谁敢对…不敬,…尽管跟我说,别憋在心里。」
「嗄?」紫蝶恍然,忽地明白了。「你该不会是听说了昨天的事吧?其实出没什么,我想她们不是有意--」
「不用帮她们辩解!」他不耐地挥手制止她,「她们是罪有应得。」
「哦。」她——地住口。
他深深望她,良久,才温声道:「我希望…过得好,紫蝶,我不许任何人欺负。」
「呃,谢谢你。」紫蝶脸颊一烫,这般柔情款款的话语教她心神一阵激荡。她直觉伸手捧住心悸的胸口,仰起头,正想对他微笑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念头,她身子一凛。
「你……你刚刚叫我什么?」她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自喉间逼出话语。
他默默看她,不语。
「你、你说话啊!」她白着脸瞪他,气息急促,「你怎会……你都知道了吗?」
他缓缓点头,凝定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她一震。
「我知道…是谁了。」花信黯然道,「昨天,我听见水月这样叫………原来…就是爹替我许下的未婚妻--紫蝶。」
紫蝶。这两个宇从他口中吐出来,像有着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眼前一眩,身子一晃,不意撞翻了桌上一盏清茶,瓷杯落地,碎成片片。
「…没事吧?」他急忙展臂扶住她虚软的身子。
「我……没事。」她强作镇定,声嗓却无法不沙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问她,语气隐含责备。
「我能……能怎么说?」她涩涩苦笑,「你根本不记得我。而且你也表示得很明白,你并不想要这桩婚事。」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了?」他急急否认。
「你不必说,我懂。」她抬起头,凄然望他,「我不是傻子,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真心吗?」
他哑然无语。
「你不必因此愧疚,这没什么。」她柔声道。
「怎么会没什么!…是我的未婚妻啊!」他懊恼地低咆,脸色忽青忽白。
「我们已经说好了,只当朋友。」
「可是--」他瞪视她,不敢相信她能以如此淡然的态度看待此事。「…一点都不怨吗?紫蝶,就算我对…无情,也该有责任--」
「我不要你负责任!」她打断他,原本平静的面容霎时激动起来,「我不要一个因为责任感而娶我的男人,我要……我要……」
她要一个真心爱她的夫君啊!可他不能给她,他没法给她。
她哀伤地瞧着他,心窝一阵阵发疼。
风起了,枫叶片片飘落,一办红叶飞上她肩头,无声地停栖。
花信震颤地看着她。这个女子,这温柔又倔强的女子,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爹为他指婚的对象。
爹告诉过他,他小时候很喜欢她,老爱追着她玩。可他却没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小女孩,她生得俏丽可爱,很讨人喜欢。
可究竟为什么他会那么喜欢那个小女孩,他已经忘了。
这些年来,他似乎未曾思念过她,反倒是活泼俏丽的云霓进占了他心房。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跌落池塘的事?」紫蝶忽然问他。
他茫然摇头。
「那池塘大概就跟这个一般大吧。」她伸手指了指凉亭下的碧塘,「那天,你在池畔钓鱼。」她低声道,眼神凄迷,深陷在过往的回忆之中。
他愣愣望着她。
「我悄悄地从身后接近你,想推你下水,可没想到,反而让你给一把推下去。」苍白的菱唇自嘲地一牵,「你那时候好焦急啊,赶忙下水把我给捞上来。我喝了几口水,不停呛咳,身子又冷得直发抖,你便一直紧紧抱着我,一面拍抚我,一面道歉。你说,小蝶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说,别怕,我会一直抱着…,…不会冷的,不会有事的……你真的好着急呢,比我这个差点溺死的人还要害怕……」
回忆让她脸上凄楚的线条柔和了,她唇角浅抿,几乎像是微笑着。
她怎能露出如此甜蜜的表情?花信胸口一闷,如遭重击。
她这种表情,就好像她想起的是多么幸福的回忆!
「紫蝶。」他唤她,语气有些不确定。
「你一定都忘了,对不对?」她忽然问他。
他无语。
「我知道你都忘了。」她幽幽道,「一直记得的只有我一个。」
他悄悄收握拳头,「…怎能……记得这么清楚?」
「有些事,只要你常常去想,就会愈来愈清楚。」她苦涩低语,「其实我本来也不记得这些了,偏偏你十年前无意间救了我,唤醒了我的记忆。」
因为爱上了他,所以关于他的一切便忽然在她心上活了过来,不论多久以前的细节,都是那么栩栩如生。
她的心,烙上了属于他的记号,从此便不再受自己左右。
她痴痴凝睇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