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没有反抗,默默地跟他走了。
「不知她是否应付得来?」见两人走远了,花信再也掩不住心中的焦虑。
「我们已经教过她该怎么说,暂时应该没问题吧。」火影道。
「希望如此。」花信叹息。
「我累了,要先回去休息。至于紫姑娘--」火影瞥了紫蝶一眼,见她仍出神地看着风劲和云霓两人消失的方向。
「我会为她安排住处。」花信接口。
「那就交给你了。」火影翻身上马,往他的「非影宫」行去。
花信转向紫蝶,「…跟我来。」
她一动也不动。
他蹙眉,「都已经进宫了,…还想着要走?」
「什么?」她茫然回首,彷佛这才发现他在跟她说话。
「…发什么呆?」
「啊,没什么。」她怔怔摇头,「我只是想,摄政王果然是人中之龙。」
「不会连…也被他给迷住了吧?」他语声尖锐,不觉有气。
「嗄?」她眨眨眼。
「风劲俊美非常,不怒自威,不但千樱百姓们崇仰他,就连宫中仕女也多拜倒于他脚下,对他痴恋不已。」
「那又怎样?」她好笑,「你以为我也迷上他了吗?」
「我怎么知道?」他闷闷撇嘴,「女人心,海底针。」
「你确实一点也不懂女人。」她冷哼。
花信一窒,「…还在跟我赌气?」
「若你认为我是赌气,就算是吧。」她漠然回应,玉足踩上马蹬,坐上马背。「走吧,你不是要替我安排住处吗?」
「………愿意留下来了?」她回答如此干脆,反倒令他一愣。
「我能说『不』吗?」她冷冷反问,「为免我走漏机密,我最好还是在你眼皮子监控下比较好吧?」
「我不是这意思。」他眉头皱得更紧。
「我懂你的意思。为了确保公主的安全,你不希望我在外头胡说八道。」
「不是这样的。」
「你怕我因为妒恨交加,伤了你心爱的公主。」
「我说了不是--」
「你放心吧,为了证明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卑鄙小人,我愿意留下来。」她说,一句比一句冷漠,一句比一句嘲讽。
花信气极,脸色铁青,下颔肌肉阵阵抽搐。他跃上马匹,扯住紫蝶的马缰,强迫她靠近自己。
「…非得这样逼我吗?」他…起眼盯住她。
她倔强地别过头。
「好!我承认,我是不想让…走,可不是因为怕…泄密,而是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低吼。
他说什么?她愕然,愣愣瞧着他。
「我不希望见不到…,…懂吗?」他瞪她,神色狼狈,还带了丝不情愿。
她说不出话来。
「我承认自己错了,昨天晚上,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该那样怀疑。」他咆哮着道歉,「我错了!可以吗?」
他向她道歉?她震颤不已,一时无语。
「…最好马上接受我的道歉。」他警告,「这里不是无人幽谷,…休想我像上回那样求。」
怎么求?像小男孩一样拉着她的衣袖求饶吗?
想起那时他一声又一声的「好姊姊」--那又淘气又无赖的呼唤啊!
她心一颤,动摇了,唇畔不自觉地勾起浅痕。
「……别再计较我那些话了。算我求…,行吗?」他叹道,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无奈的人是她吧?她才拿他没法子呢!
她浅浅抿唇,凝望他的眸好晶莹、好灿烂,盈盈流动笑意。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们……还可以当朋友吧?」
「嗯。」
「我知道………对我的心意,」他困难地自喉间逼出话来,「只不过--」
「我明白。」她摇摇手,阻止他继续解释,「我懂的。」
她对他静静地微笑,那淡定的笑容里,没让他见着一丝丝忧伤。
可不知怎地,花信的心反而被拧疼了。
强留她在身边,是不是太为难她了?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恋慕着另一个人。
那会是什么样的滋味?很苦、很痛吗?
「你不用担心,我会没事的。」彷佛看透他的心思,她轻轻开口道,声嗓细微,却像颗小石子,在他心湖荡开一圈圈涟漪。
「要把感情收回来很难,不过我会学着当你的好朋友。友谊,也是很美好的,不是吗?」她低道。
他无语。
秋风吹来,撩动她衣袂,淡紫色的衣袂在风中飘飞,舞出诉不尽的莫可奈何。
就当朋友吧。她想,为自己惆怅。
就当朋友吧。他想,为她而心痛。
第八章
天神殿。
宏伟的石柱高高耸立,象征直达天听:十二根石柱环绕正殿,象征天上十二星宿。殿里细致的石雕,诉说着千樱的开国传奇--据说当时天上大神命凤凰浴火,助云烈推翻暴政,那一役牺牲惨烈,尸横遍野,但一个安居乐业的新国家于是建立。
为了感谢大神相助,经过二十年休养生息后,云烈下令建造天神殿。
黎民百姓争相贡献一己之力,十年后,巍峨的天神殿于王宫东侧落成。
当时,水氏一族的族长自请为天神殿祭司,此后这职位便代代相传,由族中最具灵力的成员担任。
至今为止,恰好是第十九代。
传说第一代祭司水月在临死前曾预言,她的灵魂将在六百年后转生,那孩子和她一样,将会在「水月之夜」诞生。
所谓水月之夜,乃同一个月的第二个月圆夜,此为时序运转,不可多得的奇景。因此在水月夜里诞生的孩子,将得月神守护,具有至高无上的灵力。
果然,在六百年后一个水月之夜,一名女婴诞生了,同样被命名为「水月」。
她在十六岁那年,正式接掌天神殿祭司之职,同时受封为「护国巫女」。
这几日,风寒刺骨,天上乌云厚重,空气中隐隐流动一股湿意。
水月抬起头,仰望苍茫天色。
要降雪了。今冬的初雪很快就会降下,是该准备雪祭的时候了。
她转向一旁侍立的使唤巫女,「传令下去,准备雪祭。」
「是。」使唤巫女领命退下。
「这么说来,今年初雪就快要降临了?」清朗的声嗓在她身后扬起。
她慢慢旋过身,颔首为礼,「不知摄政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冷澈的声嗓听不出高低起伏,语调仍足一贯平淡。
「是我来得突然,不怪。」风劲望着她毫无表情的容颜,似笑非笑。
「摄政王特地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
水月默然不语。
「怎么这种表情?我不能来看…吗?」风劲笑问,伸手勾起她下颔,细瞧她比一般人还要苍白几分的雪颜。
她由着他看,神情倨傲冰冷。
「还是这么冷淡啊,水月。」他倾向她,俊唇在她颊畔吐着邪佞的气息。「我难得来看…,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对我笑一笑吗?」
「我是巫女,不是供摄政王取乐的弄臣。」
「偶尔笑一笑,应该无损…这位护国巫女的威严吧?」
「我高兴时,自然会笑。」
「这么说,…现在并不高兴…?」风劲…起眼,更加逼近她,两人的唇距离近得只余暧昧的呼息。
水月闭上眸,「请摄政王放开我。」
「…真的想要我放开吗?」他哑声问,不掩挑逗意味。
「不错。」
他笑了,轻轻放开她。
她这才扬起眼,眸光清澈,「现在,你可以说明你的来意了。」
他耸耸肩,「我只是想来问问,…究竟打算什么时候跟火影摊牌?」
她闻言一震。
他玩味着她忽显仓皇的神色。「…就这么怕他吗?」
「我……没有。」她倔强地咬唇,「我会在雪祭时宣布那件事。」
「很好。」风劲满意地颔首。
水月瞪他,那灼烈的眼神,几乎是充满恨意的。
「不要恨我。」他抬起手,轻轻抚摸她冰凉的脸颊,「我也是逼不得已。」他喃喃道,嘴角仍噙着抹阴邪的笑。
她甩开他的手。
他并不生气,袍袖潇洒一拂。「对了,…知道云霓回宫的事吧?」
「我听说了。」她点头,「她平安无事?」
「毫发未伤。」他淡道,面无表情。
她静静望他,没发表评论。
「不过我觉得有些奇怪。」风劲忽道。
「哪里奇怪?」
「她有些反应不像平常的她。」他沉吟。
「是不是因为遇刺,惊吓过度?」
「我本来也这么想,不过--」他微敛眼皮,陷入深思。
水月也不打扰他,她转过身,迎向一个前来通报的小巫女。
「启禀祭司大人,有位紫蝶姑娘前来求见。」
「紫蝶?」水月惊喜。「她怎么来了?」
等不及宣见,她移动莲步,就要往殿外走。
「等等!」风劲唤住她。
她凝定身子。
「…有客人?」
「是。」
「一位姓紫的姑娘?」他追问。
关他何事?水月颦眉。「不错。」
「她不会正好是个大夫吧?」
她愕然回首,「你怎么知道?」
「瞧…这么心急地想见她,…跟她交情肯定很好吧?」他不答反问。
「是又怎样?」
「没怎样。」风劲淡淡微笑,湛眸中的辉芒看来诡谲无比。「只是想请…帮我确认一件事……」
「…觉得那个女大夫跟我们公子到底是何关系?」
「花雾宫」里,一名宫女压低了嗓音问。她手上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置几碟精致小点,正是要送给花信的点心。
「什么关系?」另一个捧着温热清茶的宫女,不解地扬眉,「不就是救他一命的恩人吗?」
「可我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不仅止于此。」
「怎么?」
「公子好像很疼她的样子,前几天他命绣娘替她缝制新衣,还特地交代非用樱染的布料不可。」
「樱染布?那一匹可要价不菲呢。」
「他还要绣娘做九重单衣,外袍的衣袖样式指定要『蝶袖』。」
「这是等同贵族仕女的礼遇啊!」捧茶宫女惊叹。
根据千樱礼俗,贵族仕女在参加大典时须着九重单衣,衣袖也不能是一般流线直坠的水袖,而是平举展袖时下…及于腰部的蝶袖才行。
「公子为她订做九重单衣,莫非打算携同她参加雪祭?」听闻这令人震惊的消息,捧茶宫女索性停下脚步,细问同伴。
「我是这么想。」
「怎么可能?」
「所以我说啦,公子对她可是另眼相待呢。」
「…的意思是公子喜欢上她了?」
「嗯哼。」
「这怎么可能?那么一个丑姑娘!」
「对啊,我也觉得她配不上公子。我是听说她医术很厉害啦,不过我们公子不论人品、学养、相貌,全是上上之选,他喜欢的对象也得才貌兼备才是。」
「我瞧是那个紫姑娘缠着我们公子不放吧?仗着她是公子救命恩人的身分予取求。」
「救命恩人又如何?马不知脸长!哼!」
「也不想想自己长什么德行--」
「够了!」一道斥喝声在两个宫女身后扬起。
两人一愣,同时回首,映入眼瞳的是一道全身素黑的丽影,容颜雪白,眼神凌锐逼人。
是护国巫女!而她身旁,站的正是那位总是一袭紫衫的女大夫。
两人着慌,赶忙肃立,恭敬唤道:「祭司大人!」
「…们刚刚说什么?」水月厉声问,「谁马不知脸长?谁仗着自己救命恩人的身分缠着…家公子?」
「我、我们没说什么。」见她脸色铁青,两个宫女更慌了,脸色刷白,「小的、小的胡说八道,请祭司大人跟紫姑娘别介意。」
「叫…们总管来!」水月命令。
「嗄?」
「…们是花雾宫的宫女吧?总管是谁?要他来见我!」
要叫总管来?莫非护国巫女打算治她们的罪?两人相觑一眼,同时跪倒在地,
「小的知错了!请祭司大人恕罪。我们……我们足无心的……」眼见水月依旧面如凝霜,毫不动摇,一向机灵的捧茶宫女转向一旁的紫蝶,拉着她裙脚哀求道:「紫姑娘,是我们不对,我们太多嘴,在这里跟…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