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美丽’,不是‘漂亮’。”芈芥彤瞪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你要在念奇生存,这是第一课:仔细。”
“可是,”她不服气地回道,“美丽和漂亮不是一样的意思。”
她开始皱起眉来。“这是第二课:永远不要想当然。在这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漂亮的。但没有人是美丽的。”她低下头,炯炯注视着龚霓溶。
“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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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骇然觉醒。打击之大,生平仅有。
龚霓溶梦见自己掉进了水里。
她不会游泳。只好徒然地挥舞四肢,越沉越深。奇怪的是,没有呼吸困难,只是心痛如绞。
东方微白的时候,她清醒过来,茫然地按住自己的心脏。它跳得很快,嘣嘣的声音犹如沉闷的雷鸣。
又翻了个身躺了一会儿,心跳总算恢复了正常。于是她坐起来,赤裸着身子,踮脚奔到衣橱前,拿出一套深蓝色的套装。
这是制服。她笨手笨脚地往身上穿,照着镜子,把衣服拉平。然后对着一个全新的自己做了个鬼脸。
今天起,就是高中生了呢!她想。
门外没有人。她独自走到电梯处,下到二楼。餐厅里倒是聚着许多人。
她领了一份西式早餐,眼睛到处张望,可是找不到芈芥彤。心下有些失望,于是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还没开始吃,突然一个人在后面拍她的肩膀。
“喂,这是我的位子。”
龚霓溶猛地回头,瞪大眼睛,瞧着那个男生。
这是个漂亮的男人。她确定他是混血儿,因为他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头发带点卷曲。此刻他正呆呆地注视她,然后猛地皱起眉头。
“你是新来的?”
“是啊。我叫龚霓溶,初次……”
“那算了,我不跟你计较。站起来。”
“呃?”她只好端着餐盘,木衲起身。
她正欲转身离去,他却突然叫住了她。
“你说,你叫龚霓溶?”
“是。”她不敢多话。
“龚霓溶……龚霓溶……”他喃喃地念了几遍,然后说:“你父亲是龚子威吧。”
“是。”
“嗯。”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同时道:“你也坐。”
龚霓溶开始发现,这个学校里的学生的脾气,简直都奇怪得要命。
“……坐哪儿?”
“这边。”他不耐烦地指了指他身边的座位。“以后你就坐这里。这是你的座位了。”
“哦,谢谢。”她挤到他身边坐下来。
两人开始沉默地进食。
她越吃越紧张,最后终于决定打破这僵硬的空气。
“嗯,你怎么知道我爸爸是龚子威?”她开始试着寻找话题。
男生的右边眉毛倏地扬起。随后缓缓地放回原处,心平气和地说:
“在念奇,名字也是一种武器。最基本的武器。”他咽下最后一口咖啡。“以后你慢慢会懂很多事情。学着点。”
“是这样……”她虽然没听懂,但还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放下杯子,漠然起身。
“对了,”他突然回过头来说。
“我是窦柯。高二的窦柯。”
开学第一天,各门课都进行摸底考试。
等所有的都结束之后,龚霓溶猛地趴到台板上叹气。她想不到念奇的考试题目居然这么怪异。
“请写出罂粟的原产地。”“请写出你所知的毒品五种以上。”“请叙述黑人作为合法奴隶的各个时期各个国家的历史背景。”“请简要叙述以下各类型枪支的性能……”
这些东西,过去上初中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教过。她也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一无所知。所以,这些考试全砸了。最差的就数化学了,她什么都写不出来,交出去的是张白卷。
身后的两三个女孩正在叽叽喳喳地说八卦。
“喂,有没有看见新进来的一个男生,好帅啊!”
“那是年勋啦。老爸在美洲做军火的那个。哎呀,他算什么,还是我的窦柯最帅……”那声音瞬间陶醉不已。
窦柯?不就是刚才在餐厅遇见的那个混血儿?她猛然听到了这一句,便立刻转过身去。
“你们也认识窦柯?”
龚霓溶立刻发现,那个女孩的脸黑了一半。
“废话!难道你也认识?”她气势汹汹地质问。
“我……”她被她吓了一跳。“也谈不上认识……刚刚说过两句话而已。”
那女孩狐疑地瞪着她。“你是谁?”她谨慎地问。
“我叫龚霓溶。”
“姓龚?”她左右看了看两边围着她的女孩。左边一个立刻道:“你老爸大概是龚子威吧。”
她点头。这个学校的人,为什么都喜欢问到她的爸爸?
“哦!原来是龚子威的女儿。”那女孩的眼神立刻变得轻蔑不已。她从眼角瞅着龚霓溶:“一个小毒枭而已。只做国内的市场。”
龚霓溶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她又加了一句:“不过就是我爸手下的一条狗。”
“你说什么!”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轰乱的教室。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只见一个圆脸的女孩站在那里,满面红晕,呼吸急促,眼神里透出凶狠的表情。另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坐着,两只手捂住脸颊,震惊地望着眼前那个怒气冲天的女孩。
“龚……!”她还叫不出她的名字。“你、你哪里来的狗胆?”
教室里十几个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神色漠然。
“哼!谁叫你这张狗嘴乱吠!”龚霓溶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竟敢骂我爸爸,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你……你……你……”她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突然,门外冲进来几个人。带头的正是芈芥彤。她一言不发地拉过盛怒的龚霓溶带出教室外,才在她耳边轻声道:“快回房间去。处理完了我会过来。”
说罢,头发一甩,又进了教室。
龚霓溶木然地站立了许久,才猛地奔跑起来,跑进电梯,发狂一样地按着,然后颓然倒在电梯墙壁下,滑落。
狠狠闭起眼睛,脑中嗡嗡乱响。那个女人肯定是在胡说八道……毒枭……什么毒枭……爸爸明明是一间贸易公司的老板,怎么会是毒枭……
她对着四面镜子里重重叠叠的自己猛骂一句:
“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疯了?那个瞿如你也敢打?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爸妈是谁?你老爸要不是靠着他们,早就死一万次了!”
芈芥彤重重来回踱步。
“……我都要敬她三分!还好她刚进念奇,知道你有我罩,还不至于把你弄死,但以后呢?我还有一年就走了,你怎么办?她是未来念奇的大姐大!‘阿姨’的位子都要让给她坐!你……”
“学姐。”一直垂头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的龚霓溶终于抬起头,心平气和地问:“她为什么说我爸爸是个毒枭?”
芈芥彤猛然停住脚步,威风凛凛地在她面前站定。她低着头打量她,脸上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
她们对视良久,直到芈芥彤重新踱了开去,站到窗边。
“好。我看你也不是装傻。我问你,你父亲究竟是谁,是什么身份?”
“他是龚子威,龚氏贸易的老板。”她轻轻回答,口气第一次开始不确定。
“你说的没有错。”芈芥彤粗叹一口气。“那他另一个身份呢?你不知道吗?”
龚霓溶摇头。内心的某些东西开始直往下坠。“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毒品贩子?”
芈芥彤深幽地注视她。“没错。负责整个国内的毒品交易。”
龚霓溶开始无法抑制的颤抖。“那么……你们为什么都知道这些?”
窗边的美女满脸都是怜悯的表情。“我知道了。原来你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她向她走过来,高跟鞋的声音得得直响。
“怪不得你会这样美丽……”她弯下腰,着迷似地盯牢了她。突然一个激灵,她象是刚回过神来,于是立刻恢复冷漠的表情。
“好了。总之整个事情有点奇怪……而我又不能和外界联系,除非……”
龚霓溶的眼前顿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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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告诉我:我们要生存。
当龚霓溶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
一开始脑子里一片空白。她都没有反应出自己是在哪里。然后那千头万绪哗啦啦一股脑冒出来,使她不得不再次闭起眼睛,止住一阵又一阵的晕眩感。
浑身不断发冷,颤抖。不行。她紧紧皱着眉。我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精密的大楼……黑色磁卡……手机和电脑……“名字是最基本的武器”……怪异的考题……“你父亲是毒枭”……
她极力想理清这一切,抛开所有感情和道德的因素……然而很难。爸爸,她生命里唯一的亲人,竟瞒着她在干如此罪恶的勾当?可能吗?
直到东方微明,她才又沉入睡眠,直到突兀的敲门声将她再次弄醒。
芈芥彤双手抱胸,站在她的床边,俯身观望她的脸色。
“没事了吧。”她问。
“没事。”龚霓溶的声音如此冷静,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也许只是受了刺激……”
“体质太弱。真不知道你……”她又出现这种状态。明明有许多话要说出来,却硬生生止住,并且面露不耐。
“算了。”她到窗前拉开窗帘。“今天下午到十七楼来。我和你谈一谈。”她淡淡说着。“但是早上的课还得上。还有,自己要小心,绝对不可以再冲动行事,这已不仅是你一条小命的问题……”她的声音变得严厉。阳光随着她的动作四散开来,撒满整个房间。
她那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色的脸一下转进阴影里,眼光慑人。
“霓溶,这个世界和你来的那个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龚霓溶默默地喝着稀饭。
窦柯在她身边坐下。两人沉默一会,然后他说:”你胆子很大。”斜瞟她一眼。“而且叫人摸不透。”
她扯过一张纸巾抹嘴。“是吗。”敷衍的口气。
“看来;你学得很快。真是青出于蓝。”他微微笑了一下,极有魅力。
她只觉得胃里直翻。又是听不懂的话语,她受够了。这两天来,她完全受够了。
“我吃完了。你慢用。”她匆匆起身,面色苍白。
“龚霓溶。”他突然叫住她。声音很大,大到让一小群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这里。“晚上到我这里来。”
她力持镇定,用尽量冷漠的语气问:“有何贵干?”
窦柯挑起右边的眉毛,渐渐扑哧一声笑出来。“贵干……贵干……不错!”绿色的眼眸变得深沉。
周围的人也开始笑了。
“喂!”有人在一边加油添醋。“小妹妹,在我们念奇里,窦柯的床上功夫可是顶顶有名的,定叫你欲仙欲死!”
龚霓溶的脸瞬间涨红。她知道,这里的人简直不可理喻。他们随便说什么话,都应该已经不能引起她的惊讶和不安了。可是如此露骨的话语,是她十六年来第一次听到。她又开始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她扳起脸来,竭力不使内心的思绪泄露出来。
龚霓溶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轻飘飘地扔下两个字,然后从容离去。
“再说。”
走进教室,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见了她,便面无表情地散开。迎面碰到瞿如,只见她很快地低下头去,假装没有看见她。
然而就那一瞬间,龚霓溶已经看清楚了她的眼神。
那是怨毒。
哼。她鼻子里默默哼了一声。刚才饭厅里的事,她多半已经知道了吧。龚霓溶可没忘记,她对窦柯的痴迷至深。
连位子都调开了。瞿如坐得离她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