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赫感激地说:“看着她整日神情恹恹,不思茶饭的样子,我真的很担心。听银屏说,这几日,她头晕乏力,还恶心作呕……”
“慢着。”
被打断了话头,光赫颇为不解地看着姐姐——光颜一向端庄有礼,从来不会无故打断别人说话。
不料,她突然绽开一个欣喜的笑容,兴奋地说:“光赫,恭喜您。”
这会儿,光赫却更是一头雾水,懵懂地愣住了。
看着弟弟那呆呆傻傻的样子,光颜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傻弟弟,如果姐姐没猜错的话,您快要当爸爸啦。——马上要做父母的人了,还有什么心结化解不开?”
“啊——”
俊朗的脸上,吃惊的表情一闪而过,即刻被发自心底的欢喜取代。痴痴地憨笑着,久久合不拢嘴巴,漆黑的眸子重新焕发出耀人的光彩。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六十三章 变生不测
冬雪消融,春光乍现。
明媚的阳光博爱地洒向大地,修养了一整个冬天的土地从雪衣下坦露出来,饱含着孕育的能量。和煦的春风亲切地吹拂着光秃秃的树冠,发出低沉的碎语。虽然高大树木遮蔽的背阴处,还藏匿着残冬的微寒,粗壮根须却已经地伸向泥土深处,吮吸着大地饱满的营养汁液,努力鼓出更多鲜嫩的苞芽。湖面上的坚冰不知不觉间变得薄如蝉翼,再也承载不住任何唐突的重量。报春鸟开始欢愉地歌唱,不辞辛苦地四处散播春天到来的美好讯息。
方壶别墅里,因为三少奶奶梦兰之喜,三少爷那张长年冰封雪冻的脸也像受到了春季温暖气息的感召,慢慢消融,目光变得柔软,神情变得温和。
而且,随着天气日渐回暖,那眉宇间的喜气愈加明显且浓重起来,举手投足中洋溢着不能自已的欢愉,提前展示出了“初为人父”的喜悦。
主子整日眉开眼笑的样子,也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佣人们。这些可怜的、遭受奴役的人们终于可以暂时从主人的精神折磨中解脱出来,久被压抑的心情得到舒展,精神放松,做起事来事倍功半。每个人都神采奕奕、欢欣鼓舞地干劲十足,就算偶有失误之处,“宽宏大量”的少爷也会一笑了之,不予追究。
然而,纵使大家脸上有着春日阳光般明媚亲切的笑容、努力营造出喜气洋洋的幸福氛围,却依旧不能减少这栋阴郁厚重的楼阁建筑带来的沉闷压抑之感。——这样一种从房屋骨子里透出来的阴森感觉,已经深深浸透了女主人的身心。
周遭众人的喜眉笑眼,对她而言,就像贴在墙上的装饰图画一样,只是没有意义和情感的美观摆设。每天,除了面无表情地对着天花板、墙壁、地面发呆,就是透过被木板封起来的窗户的缝隙,望着那狭窄的天空,做白日梦。——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够驱散那清秀面孔上愁云惨雾的灵丹妙药了。
某日,出乎意料的,三少爷光赫忽然“良心发现”了一般,竟然主动提议放这笼困之鸟出门散心。并且,“慷慨大方”地表示自己不会跟随前往,她可以一个人去童颜服装店,拜访姐姐,寒暄聊天,即便留下来吃饭、哪怕晚回来一会儿,他也同意。
此事令她颇感意外,甚至诧异。——或许,这是因为答应了他不会伤害孩子,才得到的“特赦”。——无论如何,难得可以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豪华牢笼,哪怕只有片刻时光,她也已经知足。
带着丫头银屏走出久违的大门,虽然只隔着一道墙、一扇门,外面的空气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她忍不住贪婪地呼吸着短暂的自由空气。
门外,一个既陌生又面善的胖男人似乎已经恭候多时。一见到主仆二人出门,立刻迎上来行礼:“小人陈殿东,给少奶奶请安。今天,少爷特地命小人来服侍您。”
婷婷微微点头:“辛苦你。”
“少奶奶请上车。”
说完,他熟练地为女主人打开车门,自己则垂手恭立一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甚是恭敬。
走近的时候,婷婷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一双灵犀的铜铃大眼突兀地悬在那张扁平的脸上,鼻子就像一颗摆放在盘子中央的小豌豆,嘴巴则像盘面上一条不和谐的裂痕,尖刻的下巴上还残留着几根没被清理干净的胡须,在微风的抚弄下晃来晃去。富有喜感的样子与记忆深处的某个映像重合起来——是那个在善良孤儿院和海川宾舍,为光赫鞍前马后效力的猫脸男。
一路无语,穿越闹市,终于到达“童颜服装店”。
陈殿东将车停稳,麻利地下车,为婷婷开车门:“少奶奶,请……”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其貌不扬的路人突然窜到他身边,在那缀满肥肉的肩颈上,出其不意地狠狠拍了一掌。就这一下,陈殿东便两眼一翻,肥硕的身体毫无声息地瘫倒在地,顿时昏死过去。
车上的主仆二人亲眼见证了惨剧的发生,银屏一声尖叫,随即被男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惊恐地哆嗦成一团。婷婷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虽然因为受到惊吓脸色变得惨白,却只是怔怔地看着这骇人的场景,一直不言不语。
这时,几个男人——仿佛从黑暗世界里冒出来的幽灵一样——飘然而至,训练有素地把她从车上拉下来,动作敏捷、行动迅速,并不伤她一丝一毫。
一辆漆黑的轿车适时地出现在眼前,婷婷刚被塞进车里,就被人蒙上了双眼。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失礼了,夫人,请稍微忍耐一会儿。放心,我们不会伤害您。”
这“彬彬有礼”的警告着实令她费解,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际遇:是谁?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会去往哪里?这是一个未知的阴谋,还是另一个别出心裁的小把戏?……
婷婷心下狐疑,一时间,千头万绪理不清楚,眼下,却也只能配合地点头答应。
闹市区,堂而皇之上演的劫持事件,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有详尽预谋的罪案,所有的一切在瞬息之间有条不紊地发生了。
当众人还没从诧异和惊骇中返过神来、大都目瞪口呆地观望之时,一个清瘦的身影,嗖的一声,自人群中冲了出来,跟在疾驰的汽车后面,拼命奔跑追赶。
若不是毅力非凡,简直难以想象那饱受艰难生活折磨的瘦弱身体,如何坚持着跑出整整一条街的距离。
然而,刚一转过街角,经过丁字路口之时,突然,从侧面闪出一辆同样飞驰的汽车。——虽然惊慌失措的司机已经竭尽全力扭转方向盘,结果,还是不可避免地、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的身上!
瘦骨嶙峋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重重摔落在路边的草地上。
鲜红的血液,惊心动魄地涌了出来,将碧绿的草地霎时浸染成绯色的绒毯。俊美的面孔,毫无反应地落进污浊的泥土中,惨白的肤色愈加显得触目惊心。背包里的画作散落一地,精美的画面被泥土和鲜血玷污,失去了原有的亮丽色彩。……——车祸现场一片狼藉,那场景真是惨不忍睹。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六十四章 皎皎白兔
厚重的眼罩把眼睛蒙得严严实实,开始的时候,耳畔还能听到车外传来各种嘈杂声响。然而,随着汽车行进,周遭的一切都像消失于虚空,没了生命的气息。——宛若在神秘的时空隧道里穿梭,令人逐渐失去时空感。
不知行驶了多久,汽车慢慢减速,终于停下来。一双冰冷大手沉默地把婷婷拉下车,随后,一双长着茧子的温暖小手迎了上来,接替大手扶住了她。
刚刚站稳,就听到背后,“光当”一声,发出钢铁碰撞的声音。接着,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渐行渐远,不多时,便没有了它存在过的迹象。
这时,小手慢慢松开了婷婷的手臂——就在她因为茫然无依而心生惶恐之时——柔软的手掌轻轻抚上其脑后,灵巧的手指温柔地解开了禁锢视觉的黑布。
一时间,刺眼的光芒令她睁不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白昼的光线,赫然发现身在一处幽静的乡村别墅:灰砖红瓦的二层小楼造型简洁大方,一眼就能看完的狭小庭院,整洁到一尘不染。——然而,与娇小住宅不符的是,冲上天空的青砖围墙和一扇看不到外面的厚重铁门。
看着眼前不协调的建筑搭配,疑惑的神情不自觉地浮现在清秀的脸庞上:那个人不至于用这样的手段,给我换一个新牢笼吧……
正在思忖之时,小手的主人友善地拉了她的衣袖,依依呀呀地比划着,请她进房间。——这个浓眉大眼的哑巴女孩,有着北方人那种健壮浑厚的体质,红润的圆脸带着农家少女特有的娇憨,两根乌黑油亮的辫子翘在脑后,增添了些许的俏皮。她憨憨地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那纯真明朗的样子,让人感到任何对她好意的质疑和拒绝都是一种罪过。
于是,婷婷暂且收敛起警惕和敌意,默默点头,顺从地跟随她走进了别墅。
房间里的布置亦如屋外的装饰,一样的干净爽利:绿色的地毯安逸地躺在深褐色的地板上,带着天然纹理的原木家具散发出木质本身的清香,绒布帘温柔地垂在明亮的窗前,一盏莲花状的洁白顶灯悬在大厅中央,静静洒下柔和的光辉。
女孩拉着婷婷的手,请她在柔软的沙发上坐定,笑意盈盈地端出精心准备的茶点——八宝银碗中盛着香醇的奶茶,骨质瓷盘上摆放甜美的乳酥。
面对充满异域风味的点心,婷婷不禁一怔。浓郁的奶香令胃部一阵强烈痉挛,虽然她急忙掩住口鼻,却仍旧抑制不了内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忍不住干呕起来。
婷婷的剧烈反应吓坏了女孩,她慌忙丢下托盘,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跑进厨房。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过后,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只硕大的瓷盆,捧到婷婷面前,虔诚地示意她:请吐到这里好了。
婷婷苦涩地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继续皱起眉头,咬紧牙关,力图用坚定的意志和顽强的精神力量遏制身体上的不适。
看到她那副苦不堪言的难过样子,女孩也感同身受地痛苦起来。玻璃珠一样清澈明亮的眸子上泛起晶莹泪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仿佛想用这样的方式分担一部分她的不幸。
半晌,那孩子如同醍醐灌顶、甘露洒心般,突然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地把瓷盆、茶点一一收拾干净。
在她忙碌的空档儿里,婷婷强忍不适,起身打开窗户。一阵清爽的风带着新鲜空气进来,这才驱散了浓重的奶味。
等她平复下胃部不适、回头看时,女孩已经在茶几上摆好了新鲜水果,并且,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神情看着自己,似乎在乞求她接受这份好意。
于是婷婷拿了两个红透的苹果,在其中一个上轻轻咬了一口,把另一个递给女孩。——看到之前那精致茶点,知道她必定费了一番心思,精心制作,只是,自己这身子……无福消受,白费姑娘的苦心,心里也是颇为愧疚。因此,想要跟她分甘同味,以此感谢她体贴的心意和热情的招待。
但是,小丫头重新绽开笑颜、眼睛里闪着欣喜的光芒,脑袋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两条小辫儿不偏不倚地甩到鼓鼓的脸颊上。
看着那可爱的样子,婷婷不禁笑了,柔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拽了拽自己厚实的耳垂——耳洞上系着一颗棉线穿着的五彩玻璃珠。
“阿珠?”
她摇了摇头。
“阿彩?”
还是摇头。
婷婷皱起眉头:“琉璃?”
女孩急切地拉起她的手,放到玻璃珠上,用力攥了一把。
“耳坠?”
女孩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点头示意她继续猜。
“耳……坠……坠儿?”
女孩终于咧开嘴巴,无声地笑了起来,频频点头。
婷婷终于也松了一口气:“坠儿,谢谢你。”
女孩诚惶诚恐地看着她,先是一阵慌乱地摆手,然后又依依呀呀地比划起来。
实在猜不懂她的意思,婷婷为难地问:“你会写字吗?”
坠儿面带愧色地摇摇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一溜烟儿地跑开,转眼回来,手里多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
她把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放进婷婷的怀中,自己则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偎在她的膝畔,微笑着逗弄小兔子。
眼前充满活力的可爱哑女令婷婷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不久前还在侍奉自己的银屏等人:那个端庄文静的姑娘一定被早上发生的事情吓坏了吧;陈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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