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一会儿,那车竟又转头回来了。——不同的是,车里没了那个谜一样的少年。
中年人将车稳稳地停在静英身边,沉默无语地从车上拿出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然后,不由分说拉她坐进汽车。
汽车在雨中全速行进,二人一路无话。最后,车在一栋公寓门前停下。中年人面沉似水地请静英下车,随即关门,疾驰而去。
早已恭候在门前的公寓管理员笑脸迎上来,带着她到了一间装潢考究的套间——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原以为被废墟埋葬的行李,已经被有心人整齐地码放在门边。
静英在房里一连昏睡了几天,女管理员一天三顿定时送饭菜过来,细心呵护,丝毫不敢马虎。
等到眼泪哭干、头脑清醒、心思清净之时,她开始整理物品,赫然发现多了一只纸盒。打开,里面只有一张描金字体的崭新名片:明星艺术学校校长——钱艺殊。
几经思量,静英最终鼓起勇气,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拨了过去。电话那头,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极其热情地邀请她见个面。
次日,惴惴不安的静英去了明星艺术学校,见到那个像弥勒佛一样眉开眼笑的胖校长——不过佛陀眉宇间是“白毫”,他的眉宇间却是一颗形状奇特的黑痣——据说“明星艺术学校”的名字正是源于那颗星星形状的痣。
之后,她不仅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还在校长儿子钱昆导演的帮助下,正式步入演艺界:从跑龙套开始,不断锤炼自己的演技。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得到破格录用,一步晋升为女主角。凭借《落英雪》一片,一炮走红。此后,片约不断,迅速跻身一线演员行列,加入了着名的星云演艺公司。
如今,静英已是名利双收、炙手可热的大明星,然而多年来,一直有根尖刺扎在她内心最隐秘的深处:七年来,他竟然再也没有在自己面前出现过。
越是见不到他,他的样子越是清晰鲜明,深深烙印在了静英的心上,令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那个像天神一般横空出现,又如同幽灵一样销声匿迹的少年。早年那些有关于他的疑问,如同盘踞伦敦的迷雾始终萦绕心头。
她尽心竭力地收集一切与他有关的消息,仔仔细细地将报纸上涉及他的每一篇报道剪切下来,整整齐齐地贴满记事簿。——即使见不到他的面,她也通过各种渠道得知,当年翩翩少年郎已经长成俊逸青年,流言不断,绯闻缠身,身边时刻环绕着各色美女。
不过,有时,静英也会想:他是不是也看报纸,会不会偶尔看到牵涉自己的报道时,在某个瞬间,记起在他的生命中,曾经有这么个女孩出现过。
不论如何,他一定不知道,那个傻傻的女孩,虽然身处染缸一样的影视圈里,却依旧洁身自爱,为了他孑然一身。——当然,她心里也非常清楚,若不是得遇有心人的刻意扶植,怎会毫发无伤地星途坦荡?
收到童氏“善鑫之夜”邀请函的时候,静英的心就像被飓风扫过的海面,激动到无法自持。
重逢之前,明明就知道像他这样的豪门公子,身边肯定有出色的美女伴随。如今再见,亲眼看到他身边那个清纯可人的女孩——一双天真无害的眸子里发出的如山泉般清澈的眼神,却像利刃一样,刺进她那被思念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里。
每一口烈酒都和着泪水与鲜血流进心底的伤口,疼得贯穿心扉。似乎只有这初春雪后冰冷的空气才能够让身心变得麻木,暂时忘记伤痛。……
“嗨,蝴蝶美人。”
伴随一个温柔的声音,厚实的皮草大衣披到了她柔弱的肩上。
静英抬起冰冷小手,想抹去眼角的泪水,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一方带着暖暖体温、散发着清爽气息的手绢递到了她的手中。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七章 六铢衣薄
悠长的走廊上,光赫怀里抱着酒醉不醒人事的婷婷,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六铢衣薄,掌上身轻。宜人芬芳伴随魅惑酒香,自佳人身上悠然散发,又通过呼吸,慢慢渗透进他的心里。——这一刻,光赫真心希望脚下的长廊永远没有尽头,就这样抱着她一直走下去。
转眼,来到自己的房间,光赫小心翼翼地将婷婷放到雕花架子床上。左手稳稳托起她的脊背,右手慢慢卸下银色发簪。细密长发如同被释放的泉水,顺势倾泻而下,铺散在团花绣枕上。他一边轻轻理顺佳人长发,一边缓缓放她躺下。——心惊胆战,如履薄冰,连呼吸都变得谨慎,生怕惊醒了“心上人”,毁了她和自己此时共同的美梦。
得到鸿伯通知,珍姨已经准备好了醒酒汤、毛巾和热水,适时地端来三少爷跟前。
然而,光赫只是漠然地扫了一眼,便低声嘱咐她将醒酒汤端走:“小姐已然睡了,就不要再扰她清梦。”
说完,伸手试了试水温,似乎对温度的拿捏颇为满意,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拿起毛巾,先在温水内浸了一浸,再捞起绞干,轻蘸粉颊——一丝不苟的神态,如同精雕细琢工艺品的巧匠。
一番精细地清洁过后,待要帮佳人宽衣。在摇曳的烛光里,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当指尖触及那洁白似雪,细腻如脂的温软肌肤之时,他的手骤然停下。——侧立一旁的珍姨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张素来冰封的脸上竟然不由自主地神情荡漾,也如同酒醉般红霞飞舞起来。
忽然,光赫扭头,对她说了一声:“你来”。
言毕,迅速起身,头也不回地“逃”出门去。
珍姨轻叹一声,上前帮婷婷宽衣解带,换好睡衣,将礼服挂好。
忙完一切之后,她轻手轻脚走出卧室,来到厅堂,却发现早先出门的三少爷正毫无声息地坐在紫檀圈椅里发呆。——原来他根本没再下楼,而是一直在此等候。
于是,珍姨轻声向他回报:“三少爷,小姐安睡了。”
像是被人从旖旎的梦中惊醒,光赫愣了一下,说道:“噢,辛苦了。”
看着珍姨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光赫深吸一口气,轻缓地推开卧室门,蹑步走近床前,慢慢拨开锦绣帷幕。——醉和香态浓春睡,温软冰玉偃绣帏。
酒醉的婷婷睡得毫无防备,绣被儿推在一边,露出那半弯玉臂,酥胸一起一落,十分急迫。
光赫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俯身替佳人拉上锦被。然后,轻轻坐在床边。看到她娇媚可爱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掠开额上的刘海儿:眉目如画,红云未散,樱唇微绽,吐气若兰。
朝思暮想的容颜尽在眼前,似乎唾手可得。他弯下的身子不自觉地越俯越低,几近贴上她的樱唇……
忽见她眉头一蹙,猛然起身,胸中似有满溢之状,开始干呕。
光赫慌忙扶其脊背,只觉绢丝睡衣之下,温软肌肤滑腻如酥,却骨骼嶙峋,不胜清瘦。
婷婷努力睁开朦胧醉眼——估计也看不清楚、没想明白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便轻启樱唇,含糊说道:“水……”
光赫赶忙起身为她倒茶,擎在手中、转回床前的功夫,却见她侧着粉脖,已经又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旭日高升。初春的暖日融化了宿夜的积雪,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惬意的春之气息。
婷婷勉强睁开惺忪睡眼,只觉得脑袋发蒙,手脚发软。恍惚间看到锦绣帷幔和丝缎被褥,觉得自己大概还在梦中。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居然闻到早餐诱人的香气,肚子不禁咕咕噜噜地叫起来。
这时,有人轻撩锦帐,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露了出来:“小姐,起了,快迟到了。”
婷婷猛然惊醒,忽地坐起来,把来人吓了一跳。她突然想起,昨晚好像喝了一杯火一样烧心的酒,然后头脑晕沉,如坠云间,之后什么事情都记不得了。
再低头看自己身上:礼服褪去,换上了轻纱睡衣!
她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惊慌失措地拉起锦被,掩住胸口。
看到她惶恐不安的样子,珍姨笑了:“昨晚,小姐醉得厉害。是我服侍您休息,帮您换了衣服。”
婷婷不由自主地长舒一口气,之后,又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珍姨,又给您添麻烦了。”
“您太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珍姨拿来她之前穿来的衣服,要服侍她更衣。
婷婷赶忙谢绝了她的好意:“谢谢您,我、我自己穿就可以了。”
珍姨和善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走出房去,顺便帮她掩上了房门。
婷婷这才凝神定气地观望四周,发现自己身在一张古色古香的架子床内。身上盖着描龙绣凤的锦被,眼前挂着繁花绕枝的帷幔。房间的布置很雅致,简单地摆放着几件肌理细腻的木制家具。雕花镂刻的梳妆台上,是古董样的梳妆镜台和各色胭脂水粉。——整个房间就像从古书中的名媛闺阁画页上照搬下来的一样,充斥着浓重的历史感和神秘感。
换好衣服,梳洗完毕。珍姨为她端上丰盛的早餐说:“请小姐用餐。——这是三少爷特别吩咐,给您单独准备的。如果您觉着吃得不习惯,可以到楼下餐厅,跟少爷小姐们一起用餐。”
“不用、不用,谢谢三少爷,有劳珍姨。”
从昨天中午起就没再吃东西,婷婷确实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谢过大家之后,她抓紧时间吃光了三少爷的“心意”。
早餐过后,婷婷下楼,正好遇到准备出门的光赫。他大方地邀请她:“我也去学校,一起吧?”
在她犹豫之间,他又“漫不经心”地补充说:“或者等会儿,跟光盈一起,坐光瑞的车过去也行。”
“那么,给您添麻烦了。”婷婷赶忙点头答应。
“哦,稍等。”说着,光赫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她,“这是你的薪金。”
婷婷诚惶诚恐地接过红包,打开,里面是一沓崭新的钞票,不禁吃惊地说:“这么多?”
“是你应得的。”光赫笑着说,“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晨,占用了你宝贵的时间,所以,我都算进去了。”
“谢谢,三少爷……”
眼睛里闪着泪光,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异常爽朗的欢笑声。婷婷欣喜的笑容瞬间凝结成霜,焦急地想要找地方躲起来,却笨手笨脚地被阶梯绊倒。
光赫眼疾手快地张开双臂,想要接住她;婷婷却手忙脚乱地躲着,想要推开他。——这边的二人还在慌乱中,那边,光盈拉着光瑞的手,已经从餐厅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
一眼看到“拉拉扯扯”的二人,光盈满脸愕然,光瑞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再一眼瞥见婷婷手里的钞票,光盈立刻换上不屑的神情,鄙夷地一笑,扭头,拉着光瑞出了家门。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八章 我心已许
婷婷心事重重地坐上光赫的车,一路沉默无语,似乎已经能够预见回到学校以后将会发生的一切。
果然,下车之后,所到之处,同学们纷纷绕道而行,而且目光闪烁,窃窃私语着什么。对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假装看不见,一心放在学习上。
与同学们“避之唯恐不及”的表现不同,老师们倒是变得异常“热情”,令她受宠若惊,更加不知所措。
周一总是忙忙碌碌,一整天都闲不下来。傍晚去医院探望了姗姗,交上赊欠医院的费用。到了晚上,虽然已经感到疲倦,但是因为这些天忙着打工挣钱,侵占了练习舞蹈的时间,技艺生疏了不少,所以她还是决定留在舞蹈室,独自练习。
正当她沉溺在舞蹈的世界,几乎忘记了现实生活中所有的不快之时,忽然,悠扬的乐曲戛然而止,一阵冷风从背后拂过。
婷婷猛然停下舞步,回头,看到梓高阴沉着脸站在门口,一双漆黑的眼睛冷冷地望过来,令她不寒而栗。
“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沉默无语的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向球场。
宽阔的场地空无一人,漫天繁星若隐若现。高高的主席台突兀地立在那里,两人默默地站在台下。
同样是春风,夜晚的完全不同于白天的那样温柔。梓高穿了一件肥大的衣服,有风吹过,便鼓起来,像只蓄风的帆,清瘦的身形恰似那帆上的一根桅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先开口说话:“今天……过得好吗?”
婷婷不自觉地垂下头,轻声细语地回答:“还好……”
“是吗?”俊美的脸隐藏在主席台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听到一些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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