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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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天使-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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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认可。
  他的狗抬起了头。这是一条非纯种老猎犬,它那曾是黑色的鼻口部已变成了灰色。“兰博,我们走,”查斯命令道,一把扯下挂在火炉前挡板上的手套。“趁现在还能行,我们最好把牲畜给喂了。”
  那条狗摇摇尾巴,轻轻地呜咽一声,用四条关节不便的腿爬起身来。
  在后面的门廊处,查斯系好笨重的靴子,把帽子重重地往头上一扣,抓起铲子,直奔牲口棚。这是他的牲口棚,明年他若想要在蒙大拿这个可怜的牧场中多少有点盈余,就全靠它了。兰博跑在头里,雪依然毫不留情地下着。被风刮起的冰雪粒子刺痛了查斯的脸,飞旋着落在牧场的房子上。查斯十分担心。他最好的畜群大部分都圈在牲口棚和这幢房子附近的地里,不过还有一部分家畜下落不明,走失在这片方圆两万英亩的山丘和相邻的牧场里。许多年以前,他就是在这儿长大成|人的。他向北方望去,满以为透过这片茫茫的雪帘可以看见附近牧场的房子,但根本不可能,他没法看见面前三米开外的东西,更别说要看到四百米以外的地方了。
  他艰难地膛着齐膝深的积雪,向牲口棚走去。根根冰柱从屋檐上垂挂下来,安在滚轴上的那扇旧门几乎给冻住了。
  牲口棚里,牛群骚动不安,查斯借着电池灯,不费什么事儿就往食槽里倒进了于草和谷子,然后又把饮水槽灌满了水。谢天谢地,各种管道都已包裹起来,而且他让水流淌不断,使它无法结冰。
  他艰难地从牲口棚向户外的大棚走去。那是个用多根桩子支撑起来的大棚,有一部分畜群在那里存身。然后他开出一条通往马厩的道,兰博紧跟在他后面。马厩里关着为数不多的几匹马,一进去,谷物的气味和灰尘扑面而来。马儿不安地转来转去,喷着鼻息,它们的耳朵都朝着他的方向支了起来,在他把牧草扔人食槽时,它们都用水盈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当他从燕麦桶里舀出最后一罐饲料时,兰博颠颠地跑到门口,轻轻发出一声吠叫。它的那对老耳朵竖起来,接着开始狺狺直叫,对着栏门刨个不停。
  “你见了什么鬼啦?”查斯戴上手套,打开门,凝神朝渐渐降临的夜色望去。除了白茫茫的雪幕,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有……”然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准是出了什么岔子——一辆汽车的喇叭不停地发出压抑的鸣声。他眯起眼,透过大风雪望去,但什么也看不见。汽车的喇叭声依然响着。
  “太好了。”他粗声粗气地说。怎么事情都凑到一起了?他的货车虽然是四轮驱动的,但是轮胎的纹路都磨光了,变速器老掉了牙,车子能否在这么深的积雪里行驶,他毫无把握。不过,马却能够办到。他转过身走进马厩,给牧场上一匹最大的骟马上了马鞍。这是匹鹿皮色马,有时用来拉车,体格健壮,十分可靠,虽然不像比赛用的夸特马跑得那么快,但十分稳健。“来吧,尤利西斯,”查斯说,一边从墙上的钉子上取下马笼头,“看来你我有事干了。”他往尤利西斯宽厚的背上搭了条毯子,备好马鞍,然后牵着它走到外面狂风呼啸的雪地上。“你呆着别动。”他命令兰博,但是这条狗根本不睬他,当尤利西斯稳稳当当地踩着冰冷的雪粉向前跑去时,这只老猎犬紧跟在后面,差不多蹦跳着一路跟了上来。
  汽车喇叭依然响着,在尤利西斯顺着小路朝大路跑去时,喇叭声更响了。这个破落牧场的大路两旁都种着树,查斯根据树林的位置就知道他们身处何处。凯特·福琼没有骗他。要想在一年的时间里改变牧场的面貌,对他来说,不啻是想创造奇迹。
  当在一片白茫茫中出现一辆黑色的汽车时,尤利西斯呼噜噜地打着响鼻。查斯辨认出这是一辆越野车,不禁奇怪起来,这样的鬼天气,又是星期天,哪个傻瓜竟然会开车出来啊。车子已经滑出路面,陷进了路旁的沟里,泥泞一直没到车轴处。
  雪把车窗全盖住了。他下了马,用戴着手套的手捶打着车子。喇叭声停了。
  “外面有人吗?”一个女人的声音问。
  “不错。”他猛地一拉车门,吱嘎一声,门开了。车里的灯亮着,方向盘后面是一个异常臃肿的女人。
  “真是谢天谢地,”她绿色的眼睛闪出了光芒,现出了感激之情。她的双颊红润,薄薄的双唇抿得紧紧的。“我真害怕,我是说……噢——哟!”她闭上了眼睛,用力抓住方向盘,猛然的用力使她的指关节变得惨白,尽管天气那么寒冷,汗珠仍然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淌下来。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谢天谢地,萨拉跟我在一起。”
  “萨拉?”查斯朝黑黝黝的车厢里看去。车里只有这个女人,还有一袋蔬菜和一个小提箱,但不见有别的人。“谁是萨拉?她在哪儿?”
  “这儿。她起码到过这儿。”
  “车里就你一个人啊。”
  “不,她先前是在这儿。我觉得,不,我肯定,她是我的守护天使。”
  “噢,不错。”他讥讽地说道。很显然,这个女人在跟他开玩笑。要不就是陷入了幻觉。
  “她把你带到了我这儿。”
  她是当真的吗?根本不像。要不,她根本就是个疯子。“只怕是她按的喇叭喽。”
  “不……”女人摇摇头,即便是在黑暗中,还能看出她火红的发绺。“……是我。”两道弯弯的乌眉因迷惑而皱到了一起。“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她完全神志不清了。
  “别为这事烦恼了,让我帮你出来。”


  “可萨拉到过这儿,跟我在一起。”这个女人咬着下唇,像是在为自己的精神状态担忧。“我是说,我是这么想的……噢,要不……”
  “你最好出来……”
  她开始喘起粗气来,痛苦万状。似乎她就要——天啊,她是个孕妇!而且看样子,她马上就要分娩了。他的心猛地抽紧了,往事即刻历历在目,万分痛苦却栩栩如生的回忆,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埃米莉,他的妻子,曾是他生命中的挚爱。他紧咬牙关,咬得牙齿隐隐作痛。
  “等等……别这么急……”
  查斯猛然回到了现实。这个女人依然紧紧抓着方向盘,查斯心想,如果真有什么该死的守护天使,现在该是她显形的最好时刻。收缩期的间隔越来越短。“真对不起,”等阵痛稍稍过去后,她终于开了口。她用一只颤抖的手抹了一下嘴唇,竭力想表现得勇敢些。“我正往医院去,这个孩子一心想提早几个星期出生,暴风雪越来越大,有头鹿一下子跳到路上。我猛踩刹车,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会帮你离开这儿到屋子里去的。”他直视着她饱受惊吓的两眼。“然后我们就来做该做的事。”
  “可是……”
  “听着,夫人,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或许你还没有注意到,我们正经历着这么些年来最恶劣的一场暴风雪。我亲手接生的小牛小羊难以计数,相信我,让我们抓紧点吧。”再没有时间争执了。他帮助她爬出座位,只见她试图站直身子,却痛得脸都皱了起来。
  她倒抽了一口气。
  “你的腿有麻烦吧?”
  “是我的脚踝。一定是扭伤了。噢,天啊。”
  “让我帮你走到尤利西斯那儿去。”
  “我不知道我能否骑……”似乎她很明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能回到房子里去,她把未说完的话吞了回去,紧咬牙关,在查斯的帮助下,爬上了马鞍。
  “我们最好抓紧时间。”她说。他吃不准,在就要分娩的过程中,她这样跨坐在尤利西斯宽阔的背上,能坚持多久。他耸起肩膀,抵挡着暴风雪,紧紧提着她的小提箱,拉着缰绳走在头里,艰难地顺着这匹高头大马来时留下的足迹向前走去。
  这个女人叫了两次,死命抓住马鞍的鞍头,她的脸像四周的田野一样白。每一次,查斯都停下来,等待这阵收缩过去,一边琢磨着自己到底该拿她怎么办。他根本没时间考虑,一见到牧场的那幢房子,他顿时如释重负,但又十分担忧。
  “下来吧。”他帮她下了马,然后搀着她从后门走进屋去。他不再费劲脱去靴子,也顾不上抖去外衣上的雪,只是使劲拥着她,不管她如何大声反对,他将她送进了自己的卧室。
  “我不能……”
  “看样子你没有太多的选择。”
  “可这是你的房间。”
  “现在是你的了。”他顾不得什么礼数,将她放在了床上,这是张有四根帷柱的床,是他随身带到这儿来的,许多年以前,他和埃米莉共同拥有这张床,他们的孩子也诞生在这张床上,这是她睡过的最后一张床,后来——“我马上就回来,”他允诺道,一边硬生生将对妻子的思念远远驱回内心深处,那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地方,激|情使他的声音显得那么生涩。“我得把那匹马牵回马厩去。兰博会陪着你。”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着浑身湿漉漉、不停颤抖的狗。“呆着别动。”他命令道,然后大步走过门厅,让她一个人呆在一间陌生的卧室里,身边伴着一条老狗,等待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帮她生下孩子。
  “真是难以置信。”莱丝丽一边喘着气一边小声嘟哝道。她最不希望的一件事,就是依赖男人。任何男人。特别是一个她并不认识的男人,然而,她别无选择。
  想想你的祷告吧,她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几天前,这儿还一个人也没有,如果当时发生这样的事,那么,你会怎样呢?这个婴儿又会怎样呢?她摸了一下自己圆滚滚的腹部,长叹一口气。用这样的方式将第一个孩子生到人世,并不是一个女人所期望的。一阵收缩痛又将她紧紧攫住,她闭紧双眼,手指紧紧抓住羊毛毯子,这是那个陌生男子铺在床上的。阵痛穿透她的全身,她紧紧咬住牙,记起了她的呼吸操练法,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到远处的墙上,那儿有一张五口之家的黑白相片,放在一个光光的衣柜上。阵痛过去了,她浑身麻木。
  这个男人是谁?她猜想他是人多势众的福琼家族的一员。因为在云雀坡的闹市区的咖啡馆、教堂以及酒吧里,最近以来一直在流传,说凯特·福琼,一个复杂而极其富有的庞大家族的家长已经成了沃特曼老牧场的主人,因为有人拿它来抵了债。大家推测她会把它卖掉赚点小钱,不过莱丝丽对此不那么肯定。这个救了她的高个男人身上有着一股傲慢和无所不能的气魄,正合流言所说的福琼家族的气质特点。她无法想象,这个不苟言笑的粗鲁牛仔有哪一点配得上这个全世界都数得上的大企业家族,要知道凯特和她的前任丈夫本的子孙后代除了苗条的模特,就是飞行员,要么就是作家、律师、化学家还有牧场主什么的。他身上还有某种东西,对了——是他竭力想掩饰的一种焦灼不安的神色。
  又一阵收缩向她袭来,令她痛苦万分,接下来的几秒钟里,她紧闭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再也没法去想福琼家族或是她的这个新邻居了。
  生活就是没法过得轻松些,查斯已经吃准了这一点。他多给骟马一份燕麦,然后侧耳倾听着风呼呼吹过马厩单薄的墙。有七十年之久的薄墙板已不堪一吹,木板之间的节孔和缝隙听任冰冷的风直往里灌。
  躺在他床上的女人是什么人?她的丈夫,这个即将降临人世的婴儿的父亲在哪儿?如今的他最不愿做的事就是掺和到另一件纠缠不清的事情中去。这个怀孕的女人就是个麻烦,也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插上门栓,转过身,慢吞吞走过雪地,来到了后门廊,他在那儿蹬掉了脚上的靴子,把帽子挂在了挂帽钉上。
  进到屋里,他脱去外套,把它随手扔在火炉边一把椅子的椅背上,然后仔细地察看了这个女人一番。她躺在床上,外衣和披巾扔在地板上,棕红色的头发湿漉漉的,散乱地堆在头上,就像一片云落在了他的枕头上。有一会儿,他的心揪紧了。许久以前,曾有一个女人躺在他的毯子底下;从埃米莉以后就再没有一个女人在那儿躺过。她的提箱现在打开了,放在衣柜上,露出里面叠好的衣服,都是些女人和婴儿穿的。
  当他想到自己的儿子时,心灵的一块旧伤疤揭开了。他的儿子出生时是那么健康,或者说别人是这么告诉他们的,可没等到过他的第一个生日就死了。
  “嗨。”这个女人虚弱地说道,包裹着他心的那层冰裂开了一条缝。她显得那么苍白憔悴。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看跟什么比了。”她的笑容是那么孱弱,在他走近床边时,他看见她的眼睛充满警觉。
  至少她还有那么一丝幽默。“我是查斯·福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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