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白敲打着醉宿巨痛的脑袋,幽幽转醒,目光触及童熙晔的刹那如同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霍然坐起身,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果我说我不是玩呢?”秦烁似笑非笑边说边拢紧林月白的身体,“老大,我这次是认真的。”
童熙晔的眼睑轻微的动了一下,转身离开时淡淡道:“那就对他好一点,笨蛋。”
下楼梯时,童熙晔踩漏了最后一阶,失去平衡差点跌倒,幸而及时扶住墙。也许可以将表情和心情泾渭分明互不干涉的喜怒不形于色,却也无法阻止紊乱的心绪抓住微小的事物浮出水面,防不胜防。
“老大,你这么快……?”周生没说下去,长时间跟随童熙晔左右,让他比旁人能察觉更多东西。
童熙晔淡淡道:“给那个女人打电话,答应她的要求。”
周生惊讶道:“你是说,下礼拜就举行结婚仪式?”
“她喜欢,明天也可以。”更为冷漠的声音响起,“已经没有拖延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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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烁对女人这种生物退避三舍很久了,他害怕她们受伤的表情,痛苦的哭泣,或者泪眼婆娑的谎言。但即使从不注意女人的他,也一眼就能看到燕佳妮的美丽,那种带有侵略性,难以回避的美。
他从来不知道白色也可以是性感的颜色,燕佳妮的娇小身躯在白色束身礼服显得玲珑有致,可爱和妩媚两者皆具,恰到好处。
“是个配得上老大的女人哪,太好了。”秦烁混在连默火城一帮兄弟中间,笑容似乎比平日还灿烂几分。
老大娶到个门当户对的漂亮老婆,他怎么会不高兴?他怎么可能不替他老大高兴呢?
握着酒杯,手心粘腻得很不舒服,他以为他那天晚上已经喝够了,只是现在他不喝酒似乎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那时盯着童熙晔的背影消失,转头再看神情古怪的林月白,听到他说:
“你跟他赌气吗?”
“啊?什么?”被这话问懵了,真是一点也不明白。
林月白却抵死的认真:“他结婚,我是伤心你是气愤,为什么?”
“别闹了,林老师”,秦烁跳下床背对林月白挺直身体,调侃着说道,“要是你介意我刚才撒的慌,我负责去跟我老大解释,去告诉他你苦苦暗恋了他很多年,怎么样?”
“阿烁!发什么呆?该你们去敬酒了。”张朋粗大的手掌狠拍在他肩上,害秦烁手一抖整杯酒都撒裤子上去了。
童熙晔坐在主桌的席位上,仍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神色,淡淡应对眼前的人或者事,像局外人那样漠不关心。相比之下,倒是四合帮的四长老脸上红光满面,更有喜庆气氛。
排队敬酒时,秦烁仍管不住自己心神恍惚,也没听见前面的人都说了什么,转眼就到自己站在童熙晔面前。
“老大,我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秦烁不假思索顺口说出的话,让坐在旁边的周生喷了方入口的酒水,周围人也哄笑一团:
“这是婚礼啊,你当是祝寿?”
“这个……”秦烁一脸尴尬,低头恨不得找到缝钻下去。
童熙晔却接过他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淡淡道:“道上的人有什么比保住命更重要?”
燕佳妮手自然搭在童熙晔肩上,冲秦烁微微笑道:“这要靠你多保护他了,不要让我年纪轻轻就守寡。”
“这个——当然。”秦烁点了下头,让出位置给后面的人,他倚进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漫不经心用手擦拭自己浇湿的裤子。
手机响,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焦急的声音:“秦哥,给老大听电话,有几个喝醉酒的在闹事,场子里罩不住。”
“妈的,你跟谁混的,这么点小事你找老大?你是不知道老大今儿新婚怎么着?人一辈子能结几次婚啊?”秦烁跟开栓机关枪一样义正言辞教训起这个不合适宜的笨蛋。
“可是我们实在顶不住了啊。”伴随着万般委屈声音的是东西碎裂的乒乓作响。
“哪个场子啊?我过去。”秦烁瞟了一眼酒桌上的童熙晔,当即说道。
“秦烁,这是要去哪儿啊?”门口遇上总是笑咪咪的四长老之一牟远。
“没什么,牟老,别跟我老大说我溜了啊。”秦烁敷衍的侧身过去。
“好好,年轻人的事总神神秘秘的呀。”牟远眯成缝的眼里掠过一抹寒光,满是得意和狠毒:
童熙晔,精明如你,怎么会放这么个笨蛋在心上呢?
婚礼宴席散场后,十几张桌子只剩下残羹剩菜狼籍一片,空荡荡的冷清。
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两个人,他们坐得很近却各自拿着酒壶自斟自饮。
张朋悠然道:“你今年四十几了?”
周生嘿嘿低笑:“只记得出道二十三年了,没家,就没人记得什么狗屁生日,谁晓得到底多大把岁数了。”
张朋咋吧着喝酒,几分得意笑道:“我还记得我比你大个三四岁。”
周生不以为然的耸肩:“我身上伤疤肯定比你多。”
他们都是跟随童熙晔父亲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早年单凭一股血性,以为刀口上的生涯很潇洒,年轻不在了才回头看走过的路,却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小晔居然就结婚了,我还记着他五岁被狗追得直哭的模样。”
周生微醉的勾起笑,拉开嗓子以秦腔唱道:“眼看他初乍道,眼看他起高楼,眼他看娶娇娥,三岁看到老,怎生好,哈哈哈哈。”
两人勾肩搭背的傻笑起来,说话都变得含糊不清,张朋打着酒嗝:
“咱们看着他长大,知道他有多不容易。他既然喜欢秦烁,为什么不索性要了他?反正秦烁对他,是言听计从。”
周生叹气道:“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把中意的人压下面去,小晔他忍太久了?恐怕也到要崩溃的边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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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乌云缓慢飘移,冷淡的月光渐渐凝重,映出偏僻的巷子里,遍体鳞伤的男人终于支撑不住倒下去,鲜血不断从他裂开的眼眶嘴角流出落在地上。他被两个人反钳了手臂,架到骆海面前。
骆海,龙虎门当家,年不过三十就被道上人敬畏尊称一声龙太子爷,可想其手段的老练狠辣。他面色呈现一种病态的白皙,眼角天生上翘,额前乌黑的刘海飘动,说不出的邪媚,抬手拨开男人被血汗粘在脸上的乱发,打量着那张刚毅率性的面孔:
“秦烁,围追堵截一小时三十七分钟,动用的十五个职业打手被你放倒七个,我已经尽可能高估你的能耐,可事实证明我还是低估了你。”
“你太看得起我了,龙太子爷。”秦烁偏开脸,他实在不喜欢骆海的碰触,就像毒蛇缠上你的腰。
“其实你明知道跑不掉,何必费力气找这么多苦头吃呢?”骆海声线轻舒,如同温柔情人的体贴喃呢,可是他的手,却突兀抓住秦烁左臂的骨折处。
秦烁明显吃痛的一滞,却玩味笑起来:“要是你目标只是我,在一开始我就摊开手听凭宰割,不浪费大家时间了。”
“你倒真是处处替童子着想啊。”骆海面露赞许,手上却加重力道折磨秦烁的伤处。
秦烁额上布了一层细密汗珠,却仍不改笑容:“扰乱了别人的新婚之夜,早晚有报应的。”
“哦?”骆海挑眉,“会有什么报应?”
秦烁上上下下看了骆海一番,咧嘴笑道:“你这种娘娘腔的狐媚子,被人绑上床操个死去活来的下场再合适不过了。”
骆海脸色阴暗下来,低声道:“你以为,谁会有那个胆子?”
秦烁伤痕累累的脸上扬起大刺刺的笑:“至少有一个,我已经在脑子里勾出好几种干你的姿势了。”
“混蛋!”骆海忍无可忍的挥拳狠狠打在秦烁的脸上。
秦烁偏头吐掉口中的血,说道:“够辣够劲,我喜欢。”
骆海抓起秦烁的头发,冷冷笑起来:“你尽管获取这种口舌上的快感,不用试图激怒我杀你,就耐心等着你那个长相漂亮的老大为了你自动送上门吧。轮吸引男人的功夫,谁比得了冷血童子啊?”
这次,换秦烁脸色发青,低下头,再不说一句话,只是把牙齿咬得越来越紧,简直像要生生咬碎满嘴的牙。
(7)
“老大”,秦烁苦笑着,“我真不希望你来。”
童熙晔看着长廊尽头,吊在横梁上仍在被人鞭打的秦烁,声音冷冷扬起:“你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难看吗?”
这里是龙虎门的总堂,童熙晔只身一人,没有带任何武器,一路穿过众多龙虎门的人,经过骆海身侧,淡淡说道:
“我已经来了,没必要再难为他。”他去解吊着秦烁的麻绳。
骆海冲挥鞭的手下做了个手势,鞭子刹时改了方向,抽在童熙晔手腕上登时呈现出一道青紫。童熙晔却像是没有任何知觉,仍专心解开绳子,然后走过去放下秦烁。
鞭子随着他的步伐如影随形,不断打在他胸前,腹部,背上,发出刺入心窝般的闷痛。
“老大……”秦烁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童熙晔就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替他松开腕上的绳,背后不断响着皮肉被鞭笞的声音。
“还能走吗?”童熙晔问他。
秦烁头一点,眼神变得凶狠无比,在鞭子再次来袭时,伸手敏捷准确的抓住了鞭末。
骆海大笑起来,抚掌道:“真是叫人感动的情义,童子,你准备怎么样带着他离开?”
童熙晔淡淡道:“我走不了,如果你要杀我,现在尽可以动手了。”
骆海却皱眉道:“这就不对了。我所知道的童子,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童熙晔漠然看着他:“那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能在上次谈判时调空我身边不留一个人,只有四长老中的某个能做到, 勾结外人的唯一原因是他在四人中地位最低,势力最弱,也就最不甘心,是牟远。”
骆海大笑道:“精彩!可惜你早已察觉到四长老里有人不对,竟然将计就计,给表面上被支开的人暗中安排任务重创我,这一招我至今也很佩服。”
暗处一扇小门开了,牟远佝偻着身子走到骆海身边,得意笑道:“可惜我知道你最大的弱点就是秦烁这个笨蛋,只要用他要挟你,你即使明知是圈套也要去,即使最讨厌那个女人也会娶她,即使现在要你死,你也会乖乖堵上鼻子等着断气。”
“老大……我,根本不值得你……”身后的秦烁垂着头,以低到只有童熙晔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童熙晔脸上浮出一层很浅淡的笑,眼睛直望骆海:“但你并不是要我死,不然孟山虎早就下手了。你给他的指示,可以凌辱我折磨我,但要我活着。”
骆海掏出枪对着童熙晔,歪头笑道:“你还认为我要你活吗?”
童熙晔不再说话,眼神却笃定沉寂。
骆海转向牟远,似乎很无奈很抱歉:“童子出名的睿智犀利,他说的话大抵是不会错了。”
惊愕于事态难以置信的发展,牟远骇然面色惨白:“为……为什么?”他看看骆海顶在他胸前的枪,又转脸向童熙晔。
童熙晔冷淡说道:“因为我比你更有利用价值。”
“标准答案。”骆海说话的同时,扣下了扳机,“童子,这个叛徒的性命,算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提你的要求。”童熙晔看了一眼仰倒地上死瞪着眼睛的牟远,脸上一闪而过的厌倦和疲惫。
“每个月一次,你的航船运我的货。”骆海也不再罗嗦。
秦烁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脱口而出:“毒品!”——童熙晔曾说过,他就算死,也不运毒。
“童子,你也该改改作风了,出来混的人还保持善良的底线吗?”骆海志在必得的笑道,“在这方面你的幼稚还真称你这张孩儿气的俊脸啊。”
童熙晔握紧着拳,低声道:“我拒绝的后果是什么?”
骆海脆生生的笑:“你倒不会有什么后果,只会欣赏到一场场好戏而已,你身后那个对你忠心不二的小子,被各种刑具爱抚身上每一根筋骨,每一条神经,被活着剖开肚子,被狼狗吃光内脏而已。”
秦烁笑道:“能尝到这么新鲜的死法,也不算白活一场了。”他从后暗暗拉童熙晔的衣服——老大,别管我。
“我答应你。”童熙晔的声音,明显比往日更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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