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没有任何余地的坚决态度,张进峰只好妥协,他笑着摇摇头说,怎么成了占山为王的女土匪啦。
这就对了,早招安,早归顺朝廷没有亏吃。肖晨很高兴能这么快就把他降服。当天晚上她就为张进峰制定了科学、合理的食谱。把食谱贴在墙上,规定好,每天必须严格按照食谱食量进食。
肖晨的到来,使这个家里的气氛活跃很多,张进峰每天心情格外好。有时他还像个小孩一样趁人不注意时会偷吃东西,但总的来说还是听话的。由于严格控制饮食,他的身体开始恢复,脸上也有了红晕。阿姨也因家务得到了分担减轻了劳累,精神也明显好起来,在肖晨的鼓动下还去理发店烫了头发,每回出门前还换身比较接近时代的衣裳整个变了一个人。他们的女儿在学校知道家里的父母有人照顾,学习很安心并且利用休息时间打工,挣自己的生活费减轻了家里的负担。尽管这里一切都好起来,但肖晨的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因为她知道糖尿病是治不好的病。十几年来,她一直都想回报这个在自己落难时给与自己极大帮助的恩人。却是在他病得这样严重时来到他的身边,这叫肖晨心里很难过,她情愿欠张进峰一辈子情,也不愿意在他有病时来照顾他。
唐山的气候与北京相差无几,初冬的太阳像贵妇一样高高的亮亮的,却不肯把她的温暖施舍给人们。抬头仰望周围的树木早就光秃秃的了,站在抗震广场上有一种乾坤朗朗的空旷。阵风吹过树梢,传进她耳朵里的似乎是轻声的哭泣,24万个瞬间脱离身体的灵魂啊,他们是否还在这上空旋绕?他们可否得到安慰?谁来为他们祈祷?肖晨望着纪念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要涌出眼眶的泪水压了回去。
四个多月来,肖晨用真挚、仁爱、虔诚的精神影响着张进峰和他的老伴,今天在丘阿姨的提议下,他们要和她一同去教堂看看。沿着脚下的路一直向前走,远远地就看到那个熟悉的尖顶钟楼。早祷的钟声在晨雾中飘荡,密密的树林中朝阳给小教堂度上了神圣的金红色。小路旁的教会义工笑容可掬地向来人示意着行走方向,一个英俊的年轻义工走上前来,伸出手臂搀扶着张进峰走上高高的台阶,他们一同走进拱门穿过长廊。唱诗班的歌声从头顶的拱廊飘然而下,教堂内的布道台上闪闪的烛光在播撒着光明,那摇曳的火光像是苦难中的人们在虔诚地祈祷,更像是仁慈的上帝在用他的公义和博爱安抚尘世中漂泊无助的人们。肖晨相信这样宁静又欢欣的歌声和琴声更能让张叔和丘阿姨体会到灵命在走过黑暗后享受的快乐。
灿烂辉煌的晨光从高高的天窗飞落下来,在教堂里撒满耀眼的金色。身穿黑色长袍的牧师面容温和地引导着张进峰和邱阿姨走向前台,此刻肖晨的心里充满喜悦,因为,她把自己最敬爱的张叔和邱阿姨交到了上帝的手里,她相信上帝会拯救他们的灵魂和肉体,会引导他们脱离撒旦的魔爪,相信张叔和邱阿姨一定会按照主的旨意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来到唐山已有七个月了,感谢上帝的恩典,张进峰现在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身体恢复得很好。他经常义务为大家做好事,赢得到了周围居民的尊敬。肖晨准备离开这里,先回北京,然后去宝鸡,十八年了,她一定要去看望当年帮助过她的王明霞两口子。
在张进峰的家门前,老两口紧紧握着肖晨的手,泪眼婆娑。该说的话从昨天晚上就不停地说,到现在好像还有好多话想要说,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都从心底为对方祝福。怕出租司机着急,邱阿姨推她上车,却又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臂不松手。肖晨也真舍不得他们,半年多的时间他们就像亲人一样彼此关心,相互关爱,可这就像一场美味佳宴一样总是要散去的。
第三章 蝴蝶为国展翅飞天涯
更新时间2011…8…12 21:29:25 字数:6729
一路顺利回到北京。离开北京半年多,家里不像她想得那样到处是灰尘,她立刻有种温暖的感觉,是江兰时常来这里帮她清扫。放下手中的行李,脱下外衣,拉开窗帘打开窗扇,春天的空气随着春风如水一般流淌进来直扑脸上。她去厨房用小奶锅为自己烧了一杯开水晾上。走进卧室,她看到音响旁放有一摞录音带共四盘。这四盘TDK已被拆开了包装,应该不是空白带了。拿起来仔细看看,发现这四盘磁带上面都写好1、2、3、4的顺序。她想一定是江兰他们给自己留下的“进谏”。按顺序她把第一盘磁带放进录音机,按下开关,她端起奶锅慢慢地吹着还有些发烫的开水。随着磁带的转动,录音机里传来一个熟悉沙哑的声音:阿妹,我回来了,可你却走了。看过你留给我的这首《如梦令》我感叹万分,我想告诉你;过去的一切都已成为历史,如同走过生命里一场醒着的梦,我们不能让自己现在总是生活在过去的梦里。我要说的话很多,开始我想以文字的方式写给你,可写了两张纸又觉得不如这样直接对你说。我本想用蝶恋花的词牌回复你的《如梦令》,又怕找不准音律,只好借用它的形式来作为我对你的开场白,又让你见笑。(停顿一下)
我是蝴蝶你是花,蝴蝶为国展翅飞天涯。
风雪严寒不折翅,打败贼寇扬中华。
岁月匆匆十七年,山高水长蝴蝶要回家。
柞蚕作俑留花下,今生来世蝶恋花。
黎军那沙哑的声音,他情真意切地在录音机里对她说:阿妹,如果那年我知道那一别就会让我们十七年不能相见,当时就是枪毙了我,我也不会蹬上那趟火车!我想你,非常非常地想,想马上见到你。你去了哪儿?为什么要在我回来的这天离开北京?看过你给珊珊他俩的信,知道你离开了北京我心里特别难受。回来的这一路上我的心一直都不平静,我想告诉你这十七年的心历路程于我是多么艰辛漫长,想向你倾诉这十七年中无数次的梦里情怀。可是,你却留给我这间空房子。坐在这里我反复想;咱们相聚的路到底还有多长?为什么走了十七年还走不到一起!
(磁带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他在吸烟)十七年前,我少年无忌,春风得意。嘴里含着你的口香,心里揣着你的爱恋,飞身上了火车。那时,我做梦都不会想到,一别就会是沧海桑田!历史竟然会有这样惊人的相似;几十年前,我父亲和我大妈就是新婚几天后分手的,那一别就再也无法在法律上相聚。可是后来,他们仍然有机会在一起,在一起重温年轻时曾经有过的旧梦。阿妹,咱们为什么要走他们的路?而我还不如我的父亲?不!应该说,我有一点比他强,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可是,最终我们却什么也没有留下。时代不同了我决不重蹈我父亲的覆辙!就是走到天边我也要找到你,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回来吧,回到我身边。不管我们离别多久,不管我们都经历过什么,不管这个世界怎样变化,我们都要信守当年的誓言;彼此永远相爱,永不变心。(录音机在空转)
阿妹,那年我回到部队的当天就离开营地去执行任务,紧接着全团开始进行野营拉练。我们侦察连一直远离驻训场,那里几乎没有可以走的路,一个多月才能收到一次信件。我虽然非常想你,可我就是想让你为我着急故意没有马上给你写信,而只给你寄去一个空信封,只是把自己的部队番号和地址写上了,目的就是希望你给我写封长长的信,我可以有资本在海军和战友面前炫耀。后来我才知道你没有收到那个空信封。可是当年,就因为没有收到你的信,我以为你接到一个空信封生气不理我了,急得我满嘴都是泡。野外训练几个月后回到营地,没有收到你的一点消息我都快疯了。那时,我真是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心里就像长满了荆棘,除了看你的照片,就想跟人打架。海军说那段时间,我就像西班牙斗牛场上身上插满了利剑的牛,眼珠子都是红的逮谁顶谁,他都不敢跟我开玩笑。除去训练我的那些战友没有人敢在屋子里大声说话,我走到哪里,哪里就安静。七年以后才弄清楚我那时为什么那样暴躁,那是因为你正在遭受着巨大的灾难,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高度紧张的训练仍然叫我寝食难安,很多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都有过当逃兵的想法。我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白天一门心思地进行着各项科目训练,一到晚上我的心就会有一种无法战胜的慌乱,躺在床上我把自己的被子都咬烂了。终于,我绞尽脑汁在第二年的春节回到北京。
千方百计地回到北京,就是想见到你。在火车上我都想好了,一定要向你解释清楚给你寄空信封的原因。如果你还不原谅我,我就守在你家门口,直到你原谅为止。我不停地设想着各种各样的见面方式,心里七上八下的做着最坏的打算。我领教过你妈妈的厉害,一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心里就发憷,可是为了见到你我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路上我都在想如何应付你父母对我的刁难,想着他们会用什么难听的话来臭骂我、羞辱我。想我是该和两位老人装傻充楞逗贫嘴,还是一本正经和他们讲道理。假如二老真动手打我时,我应该是像个英雄一样视死如归的一动不动,还是像我家老头子打我时那样满屋子乱跑。我最怕的是你的家人冷冰冰的很客气地告诉我;你不在家,到你对象家过年去了。我甚至妄想;如果我得到了你的原谅,说服了你的父母,你父母留我在你家吃饭,我在厨房帮忙时怎样才能显示出我洗菜的本事。总之,我把那天去你家当成一场有如拿破仑在奥斯特里茨扭转乾坤的战役一样的对待。我费尽心机地想着种种办法来应对你家的不测风云,挖空心思想着种种理由要坚持在你家与你相见,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那样一种境况在等着我。都说世事千变万化,天有不测风云,可谁能想到我在你的家里,就在这个房间里所遭遇到的变化和不测,对我来讲那真是灭顶之灾!
从千里之外赶到北京的那天是大年初一的早晨。那天天很晴也很很冷,从北京站到你家的一路上,车就像行驶在一座无人的城市里一样静的出奇,不知为什么我的脑子里总是出现八宝山公墓的景象,我总有种不详的感觉。在走向这54级楼梯时(上到肖晨家的楼梯数),我的心像是每上一阶楼梯就会往下坠一下。在你家门口我站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硬着头皮去敲门。我到现在也想不起来,那天我站在你家门口都对你母亲大人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不等你妈将门完全打开,我就厚着脸皮硬是从门缝里挤进了你家。看你母亲没有拉下脸来撵我走,虽然没有让我坐下,我心里还是升起了一阵感激之情,只是这感激之情还没有升温,就被你妈的话灭掉了。老人家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你怀了我的孩子去做手术,在地震当天大出血死了。你妈妈的话总是那样简要、精辟。她的话对我就像是一枚呼啸而来的重型炮弹,直接击中了我的心脏。我一点都没有怀疑自己听错了,当时,我就感觉“轰”的一下天塌了,明媚的阳光在我眼前碎成了无尽的长夜。当我木呆呆的从你妈手里接过那身硬邦邦的,浸透了你血和泪的衣服时,真想就那样直接趴倒在地上,让天把咱们压在一起,直到整个世界全部毁灭!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已经死了,或者傻了。可是我还活着,头脑还很清楚。我真恨自己头脑那样清醒,我知道我是在你的家里,在你父母的面前,我也知道自己不能老在你家里站着。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感觉;整个人像个无魂的躯壳飘游在地面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的楼下。我觉得有一刻,我就是在空中飘着的。说真的,我还感觉到你在唤我。直到现在,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得你那幽幽怨怨的声音。你说,军,你看看我,我是你的阿妹。那声音像冰冷的空气一样吸进了我的身体里,充满了我整个心胸,让我感觉到了你的悲戚和凄凉,那种感觉如同万箭穿心,叫我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我想那一定是你在生命的边缘时留给我的呼唤。我紧紧地抱着你留下来的衣服,告诉你;我一定会去找你,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回到咱们居住过的地方,到处都听得见你的笑声,看得见你在跳,空气中飘来你丝丝的喘气声,你无处不在,可我伸手拉你时,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那种空是冰冷的、可怕的,它让我的心不停地颤栗。你穿过的绒衣就放在我的身边,还带着柔柔的体香,你睡过的枕头,散发着淡淡的发香。想起你嘴里甜甜的口水,眼里咸咸的泪水,想起和你在一起那每一个销魂的日夜,我真的不敢面对没有你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