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在爬,痒痒的她再也睡不着时她就起来和他开展一场枕头大战。每次战斗时她都会急风暴雨般地对他大打出手,而他只能做无谓的抵挡。那些甜蜜快乐的游戏就好像刚刚结束。
她想起来,黎军临走前换下的便服还在这里。她把那些衣服找出来,抱在怀里埋下头去使劲地闻着上面残留的体味。静静地坐在床上,她似乎听见黎军在她的身边发出均匀的喘息声。肖晨的泪水又一次地流出来,她为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悲哀。想到唯一深爱她的人远在千里以外现在根本无法联系,她为自己目前的无助又一次失声痛哭。
白天夜晚,时间在轮回转换。肖晨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到底待了几天,时间的存在对她来讲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她都可以无度地挥霍。她只想在这个装满他们爱的地方,尽情地回忆曾经的温存。她要在这里流干自己的眼泪,因为她答应过黎军,眼泪只在他面前流,离开他自己就要坚强起来。她牢牢地记住黎军的话;天大的委屈都要忍住,不能在别人面前哭。她一遍又一遍地亲吻、抚摸着黎军用过的枕头、被子和他换下的衣物。她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只想现在要把黎军的一切一切,全都记在心中,印在脑子里,只想在这里痛快地流泪。她需要黎军的爱给她勇气和力量。
第五章 火车开进苍凉的土地
更新时间2011…7…6 20:47:51 字数:3447
一连几天阴沉的天气,让肖晨感到更加压抑。都说春雨贵如油,可今年的春雨却像害人的瘴气到处飘洒、泛滥。听着窗外的雨声,肖晨呆呆地坐在房间里,蓬头垢面、衣着凌乱、双眼红肿、表情呆滞。她需要慢慢地从委屈、茫然和痛苦中走出来。她试着让自己的双腿有力量在地上来回走动。试着去洗脸、梳头、照镜子。试着自己做饭吃。她试着让自己有昼与夜的感觉。在每做一件事时,她都要心碎般的哭一阵,因为几天前,她所作的每件事,都有黎军的微笑和柔情在身边陪伴,都充满着幸福和快乐,而今,所有的那一切都覆水难收。
坐在写字台前的肖晨感觉自己像是掉进陷阱里的一头小鹿,除了惊慌恐惧外毫无办法。现实生活告诉人们,来自家庭和亲人的伤害对人的伤害才能是切肤之痛。因为,那才是最叫人猝不及防的。
父母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政治洗脑运动中走过来的。他们思想中的固定模式是由上而下的统一。自觉自愿的,不断的纠正自己,不断的铲除滋生资产阶级的温床,是他们活一辈子的任务。这场触及灵魂的特殊时期,使母亲的思维方式进入极端。三年的干校劳动生活,更使她完全走入了一个极左的空间。回到北京后母亲拔除了阳台上种植多年的名贵花草,换掉了绣花窗帘和漂亮的台布。此时的肖晨还不知道,她不在家时,母亲把她放在家里所有的东西,包括锁在抽屉里的照片、信件和日记本都翻找出来,亲自送到肖晨的车间里,母亲真心地认为这是为她好,是帮助她扫清加入组织的障碍。
她厌倦这个工作的地方,再也没有接受工人师傅们再教育的热情了。她厌恶那个总是对她动手动脚的副书记,厌恶他的粗陋龌龊。她决定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此时,她非常后悔没有让黎军给自己留下他老家具体的地址,现在有家不能回,有班不能上,离开这里自己去何处?忽然,她想起王明霞,那个几年前住院时认识的同房病友,像她一样简单热情的好朋友,前两个月还收到过她的来信。她这里有她的详细地址,肖晨认为到那里去住些日子一定不错。想到这里她像濒临死亡的人打了一针强心针一样兴奋起来。
黎军临走前告诉过她,写字台抽屉里给她留有钱和粮票,让她需要什么就自己去买。当时,她还为此不太高兴,认为黎军还是把她当成那种爱花别人钱的人了。现在她才知道钱和粮票,对她这个即将远行的人来讲是多么重要。打开抽屉才发现,这只抽屉里零乱地放了不少的钱和全国粮票,还有这里食堂的饭票。这时,她才真切地感受到,黎军对她的爱体现在方方面面。想起他比自己还小四岁,却能想得这样周全,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出于对自己深深的爱恋,更表现出他细腻的性格,对黎军的想念就像在不停充气的气球涨满了她的全身。她又一次深切地体会到黎军对自己爱的周到,眼泪泉水般地涌出来。
她坐在写字台前,仔细地把这些钱,按照票面值的大小分别整理码放整齐。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次出去要多久才能回来,她从小长到大,还没有离开过北京,不知外面是什么样子。想到自己要独自到一个完全陌生又很远的地方去生活一段时间,她心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她慢慢地整理着抽屉里散乱的钱票,开始腿发软心发慌害怕中又有些犹豫,但一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她又坚定起来。她想了想,路途遥远,环境陌生拿上三百元钱和三十斤粮票加上自己的四十几元,除了来回路费应该能够让她在外维持一段时间。她想好了,两个月以后再回来,到那时事情肯定都会过去。
在《梦幻曲》轻绕的房间里,她尽量放松自己几天来过度紧张、委屈、难过的心情,最后一次躺在这里等待着天亮以后的离去。这洁白的枕头和被子,身下这松软厚实的褥子都散发着黎军身上那股好闻的药皂味,都是这样让她留恋、难舍,同时又让她无可避免地想起最后的那个缠绵之夜;那个几分钟之前还因为挨咬,疼得他惊天动地喊叫的家伙,转眼就变了模样。他向古时一名攻城的勇士,一次比一次更加有力地冲进她那没有设防的城内。勇士的胜利是用他的精疲力竭换来的。他兴奋、快乐、骄傲着,也瘫软着。他像一个贪吃的婴孩,久久地趴在她那不太丰满的Ru房上不肯离去。那晚,那种离别前痛苦的柔情和心酸的甜蜜一起挤在她的喉咙里,她忍不住轻声地抽泣。他并不劝阻,只是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吻着她不停地在她的耳边柔情细语。那个夜晚,他用青春和激情唤起她身体的快乐高潮,驱逐离别前的阴霾。初夜是刻骨铭心,最后那一夜令她永世难忘。
肖晨起身找出那张《衷心赞美》的唱片,这是黎军说过的他最喜欢的乐曲。他对她说这首曲名对他很贴切,他就是从心里要赞美她,赞美她的简单,洁白和清香的人性,赞美她那双如湖水样宿醉缠绵,似黄昏般沉思惆怅的眼睛。那个坏小子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爱学习,可说出的话总是充满诗意。现在她要在这首乐曲中衷心赞美她年轻的恋人;赞美他那含情聚恋的目光,赞美他阳光灿烂的笑容,赞美他那炽热饱满的纯情,赞美他那充满风趣的睿智和他迷人的感性。她抱起他枕过的枕头将头深深地埋进去。
清晨起床,窗外阳光格外好,天蓝得几乎要滴水。肖晨重新把房间打扫干净,把前一天洗过,现在已经晾干了的衣物仔细地叠好放好。她挑选了黎军每天早晨去跑步的那条针织的蓝色运动裤放进自己的旅行包里,她要带着他和她一起去远行。她最后一次亲吻着这些带着黎军体香的物品,禁不住又一次把大滴的泪水撒在上面。
在北京站售票处,肖晨顺利地买到了去宝鸡的火车票。趁等火车的功夫,她给王明霞发去一份电报,请她接站。
早早地坐进车厢里,看着车厢内外那些前来送行的人依依不舍,互相嘱托,或是沉默地对望着对方,眼里流露出不便表达的情感。或是双手相握,反复嘱咐对方保重。肖晨坐在无人理会的角落里感到自己很孤独,她尽量向站台的远处望去,想着几天前与黎军在这里告别的情景。总算等到了那声清脆的预备铃响起,车厢内的人都尽快离去。而车厢外一直默默送别的人群到了一个倾诉的高潮;沉默的人不再沉默,双手相握的人在这最后的时刻握得更紧。最后的铃声响起,火车徐徐向前,高亢的汽笛声像是与肖晨同时吐出了几天来积压在心头惊恐的闷气。
火车在灯火珊斓中向前奔跑,就像是蛟龙畅游在在星海之中。车轮与铁轨摩擦着,咣当当、咣当当,它重复地哼唱着这首令人浮想联翩的咏叹调。北京城,这个肖晨生长了二十二年的地方,渐渐地留在她的身后,灿烂的城市灯火,伴着那难以说清楚的迷乱的心绪离她越来越远。
深夜来临,车厢内熄灯了,静下来的人们开始困倦,逐个进入了梦乡。肖晨没有一点睡意,她头靠着车窗望着窗外,望着那飞速流逝的灯光,为自己总算顺利地离开了北京,总算做成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心里掠过一丝从未有过的轻松快感。带着胜利逃亡的心情,她的双眼望着黑暗里未知的前方,几天前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这车轮转动的声音中幻化成遥远的从前。
列车飞奔着,驰骋在一片荒郊野外,车窗外天地漆黑一团。深沉的夜色里列车像一条独行的长龙,时而随着悠长的汽笛摇篮般地颤颠着,时而平稳无声地向前滑行着。有一刻,躺在上铺的肖晨感觉好像是列车滑出了铁轨,直接滑进了辽阔无垠的太空。它带着繁重的政治压迫,带着这世间一切烦恼与不幸脱离了地球的引力。那一刻,沉睡的车厢内鸦雀无声。幽静,把她带进无限的永恒。
东方露出鱼皮肚般的白色,启明星正在闪出它最后的灿烂。道路两边干涸的河床、黑乎乎的房屋、电线杆子、土堆碎石,远处正在发芽的杨树、麦子地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又晃然而过。呜——列车像个胜利冲刺的健儿呐喊着跃上高高的铁架桥,又勇往直前地冲出漆黑的隧道。明亮刺眼的阳光下,摇摇欲坠的草房在颤抖,几根用树枝捆绑成的柴门斜倚在残破衰败的土围墙上。农田里衣衫褴褛的成年人在刀耕火种,地边上瘦弱肮脏的儿童在寻找刚刚钻出地面的野菜。小站面黄肌瘦的妇女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两个鸡蛋低声叫卖。火车就像开进了时空的隧道,从社会主义美丽的家园,开进了资本主义的贫穷、封建社会的落后,原始部落的荒蛮年代。那种满目苍夷、凄凉、悲惨的景像,着实的叫肖晨感到震惊和难以置信。
宝鸡火车站是在疑虑慢慢走进的。远远地,肖晨见到了那个快乐的王明霞还有站在她身边她的爱人,那个给她曾经在医院见过的外科医生李岩。只是,才几年不见,王明霞竟然显出了老相。对于肖晨的到来,她既惊喜又热情,她俩大呼小叫地亲热了一阵,忙着往汽车站走。肖晨的行李很简单,除了一个旅行包和一些北京特产外,没有其他行李,所以当汽车进站时,他们三人不用费多大劲就挤上了通往厂区的公共汽车。
宝鸡市是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与北京的地理有些相似,不过面积要小得多。路上明霞兴高彩列地向肖晨介绍着沿途的环境和这里的人文地理生活习惯和在宝鸡的那几个三线厂各厂的发展规模。汽车很快就到了终点,也是他们的目的地。
第六章 亦真亦幻
更新时间2011…7…7 18:43:59 字数:3900
放下行李,王明霞带她去厂内洗澡。这是那个年代工人阶级的特权,理直气壮地带着亲友在厂内洗衣服洗澡完全正当权益。这个三线厂的规模不小,只是一切还在建设中,很多设备都很简陋。但热水供应十分充足,24小时都有。浴室里有近似手腕子粗细的水管子上没有花洒,粗大的水流像棍子一样直杵在身上,砸得肖晨躲不是不躲也不是,不过,习惯了还是很解乏的。
晚上,她俩躺在床上,王明霞告诉肖晨,李岩是她在北京住院的第一天就相识的,王明霞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于是耍了个小手腕儿,她就成功了。后来是李岩心甘情愿随她离开北京到了这里,这里虽然没有北京繁华,但是他们基本的生活供应和北京差不多,比当地的居民要强很多。这里孩子的入托和上学都没有问题,有三线联合大院自己办的托儿所和中小学校,不与当地人发生关联。他们现在很幸福,有一个女儿在北京由双方父母抚养。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分房条件宽松,他们俩去年办理了离婚手续,为的是能每年有一次探亲假,还分到了两处住房。这种情况在他们厂里有两例,只要没有人去告,领导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他俩还是很注意的,在厂里人多的地方谁也不和谁说话,上下班各走各的。肖晨没有告诉她自己为什么到这来,大大咧咧的王明霞也没有想起来问她。她向所有的女人那样,婆家娘家,大姑子小叔子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一直聊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明霞上班前一个劲地嘱咐她好好休息,告诉她由于中午休息时间短